薩玉兒聽着這話刺耳,真是什麼樣的主子帶出什麼樣的奴才來。主子便是一幅高傲模樣,奴才更是狗仗人勢。她微笑道:“哦?若我應該給薛夫人行禮,那麼你是不是應該先給我行個禮呢?”
她目光犀利地望着那個小婢女,目光驕傲得像只伶牙俐齒的小狗。
見她如此,薛夫人面色一緊然後笑道:“是姐姐教導無方,妹妹莫要見怪,娟兒,還不快給夫人行禮!”
“奴婢參見夫人。”娟兒心底雖是老大的不願意,可還是恭順地行禮請安。
“起來吧。”薩玉兒淡淡道,轉身對薛夫人躬身道:“玉兒見過夫人。”
“好妹妹快起來,以後都是自家姐妹,何須客氣。妹妹雖然喚我爲姐姐,說實話我也不比妹妹進府早很多,聽說妹妹此前始終居住在雍州,也有大半年了吧?”
薩玉兒隨着她一同坐在桌旁點頭不語。
“算起來我進了府也不過一年,所以妹妹可不要同我客氣。”薛夫人說着便從娟兒手中接過一個紫檀木匣子,放到桌上說:“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妹妹務必要收下。”
“這……”薩玉兒何曾見過這種事情,在嫁給宇文邕之前,她始終和師父師兄們一起生活在山上,對於山下的事情都知之甚少,更何況這種人情世故更是不懂。
“好了,我們來日方長,以後談心的時間還多得很,妹妹也舟車勞頓累了,我就不過多叨擾了。”說着,薛夫人便帶着娟兒離開。
薩玉兒呆望她離去的背影想着,既是送東西來,怎麼還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呢?難不成是人們口中的恩威並施嗎?可是想到自己在這裡居不長久遲早都要走的,若是收下這些東西便心有不安,於是便命阿紫將其悉數收好,一點不動。
薛夫人走後,府裡的其他夫人相繼拜訪。都帶了些禮物過來,叫薩玉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樣接待來客,着實叫她身心疲憊,不會應對還要硬着頭皮同她們說笑。
直到晚上臨睡前,她才徹底伸直了腰對秀娘道:“真是想不通,她們都是怎麼了?我們不過才只見了一面而已,有這麼熟識嗎?”
秀娘笑道:“夫人要感到高興纔是,您剛剛進府,連大夫人都親自過來探望您,這可是不曾有過的先例啊。這才能證明將軍重視您啊。”
薩玉兒一邊梳頭一邊歪着腦袋道:“跟他有什麼關係?”
“夫人這可是傻話了,若是將軍不這樣待夫人有所不同,別人又怎會迫不及待地來巴結您呢?”秀娘微笑說道。
薩玉兒冷笑想着,是不同啊,可能她是唯一一個求他休了自己的女人吧。想他宇文邕也算是譽滿天下的將軍,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卻從沒見過她這麼不知好歹的女人,被這樣一位天上難找地上難尋的完美男子收留,就算不日夜感激涕零也要燒香拜佛,感謝神明保佑,得此垂簾。偏偏就遇到她這個榆木腦袋,整顆心都裝着那個不知在何方,叫她日夜摧心催肝的男人,三年已逝卻還如此執迷不悟,對那個人這樣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所以,對宇文邕來說,娶了薩玉兒可能是他這輩子最失策的事情了吧。她不知他是否這樣認爲,起碼她是這麼想的。
“好了,我不想提他,說點別的吧。”薩玉兒不耐煩地說道。
“你爲何不想提到我啊?”宇文邕笑着款身走進來。
薩玉兒立馬從凳子上彈跳起來道:“你來幹嘛?”
“夫人可是又忘了?哦對,你說過你有病的,會經常忘記事情對吧?那麼爲夫來給夫人說說我爲何到此處來。”說着便大大方方地坐到牀榻邊,秀娘和阿紫低頭笑着走出去,將門關嚴。
“大半夜的你不到你的溫柔鄉去,何苦來找我的麻煩。”薩玉兒躲到桌子邊,離宇文邕遠遠的說道。
見她如此,宇文邕不怒反笑道:“我們雖拜了天地,可是還沒有喝過合巹酒,更沒有完成洞房花燭,總得補過才行。”說着,他起身來到桌前,端起事先命人備好的酒壺,斟滿兩杯酒,遞給桌對面緊張得發怔的薩玉兒。
她想了一刻,看宇文邕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心底緊緊揪在一起。見她一動不動,宇文邕繞過桌邊打算走到她面前,可是見他朝自己走來,薩玉兒也朝着他的反方向繞過去,兩個人就在這張圓桌邊上整整繞了一個時辰。
最後宇文邕氣急敗壞地把酒杯放在桌上對薩玉兒吼道:“你再不過來我可就不客氣了!”
薩玉兒累得氣喘吁吁,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拄着桌子說:“你等,等等。等我喘口氣再說。”
見她這樣,宇文邕的怒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好笑的看着滿頭大汗的薩玉兒道:“那好吧,什麼時候等你準備好了就告訴我,不過可不要太久,爲夫怕哪天真的等不及了,霸王硬上弓也不是不可能的。”他壞笑着看着滿面緋紅的薩玉兒,然後揚長而去。
“小人!真是小人!”薩玉兒待他走遠後便在屋子裡一蹦三尺高地破口大罵:“宇文邕你這個小人!王八蛋!僞君子!大色魔!衣冠禽獸……”
她搜腸刮肚,把自己能想到的詆譭宇文邕的詞都翻出來,可還是覺得形容得不夠準確。最後把自己累得像頭小騾子似的坐在桌邊喘着粗氣。自言自語道:“霸王硬上弓!哼!本姑娘難道會傻等到那一天嗎!真是笑話!想我闖蕩江湖這麼久,難不成真被你困住了?不行,我得趕快行動,否則宇文邕這個小人,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又反悔,我到時候可真的是插翅難飛了。”
說着,她便立馬換上夜行衣,準備好包袱背在身上,回頭看看這個還一夜未住的房間說:“宇文邕,料你再神機妙算也一定猜不到我今晚就會行動,哼哼……”
她冷笑着一個箭步飛出屋門,院子裡靜悄悄的,真是夜半逃生的好時機啊,想着便覺得高興。
薩玉兒像個賊一樣繞過別苑,打算找一堵矮一點兒的牆翻出去,可是她這時才發現,宇文邕這個人貌似對院牆情有獨鍾一般,不論是雍州的府邸還是這裡,院牆都高得叫人望而生畏。
看着天色即將放亮,她也顧不了那麼多,隨便找個牆角便再次掄起經過她後加工的“九爪奪命索”。只聽見啪啦一聲,那爪勾便牢牢地勾到牆頭上。她正準備往上爬的時候,突然一陣急切的狗吠聲從她的身後傳來,她驚得猛回頭,一條半人高的大黑狗正吐着舌頭怒視着她。她尖叫一聲立馬跳上繩子,拼了命地朝上爬。可即便她再有本事,也鬥不過這條大黑狗。
最後,她掛在繩子上,大黑狗死咬着她的屁股,整個身體掛在她的屁股下。鑽心的疼痛和恐懼叫薩玉兒一鬆手從繩子上面掉了下來。還狠命地壓在了那隻惡狗的身上。聞聲趕來的護衛舉着火把將她和那條差點被她壓暈過去的大黑狗團團圍住。
大黑狗被長亭立馬牽走,薩玉兒疼得滿地打滾,放聲大哭。她哭不是因爲被狗咬傷而哭,而是在哭她竟然被一條狗給毀了前途!連宇文邕的法眼都逃掉了,竟然沒逃過一條狗!難道這是命中註定嗎!一條狗啊!
宇文邕聞訊趕來時,薩玉兒已經被擡回房間。他怒氣沖天地在院外一刀砍死了那條黑狗,還連夜派人去請太醫親自診治。長亭向他報告此事的時候只說薩玉兒被狗咬傷,具體情況還不清楚。宇文邕黑着臉衝到薩玉兒房間,滿屋子的婢女老媽子都在勸慰薩玉兒把蒙在身上的棉被拿下來。
天知道,此刻她多想一頭撞死算了,剛剛遇見那條狗的時候不該往牆上爬的,就該一頭撞死去西天,否則怎麼會這樣丟人至此。她怎麼好意思見這麼多人,更如何坦然地告訴大家她被狗咬傷了,咬的位置無大礙,只是在屁股上。
宇文邕見薩玉兒此刻整個人都蜷縮在棉被裡,他更是氣急對婢女吼道:“你們都是木頭嗎!夫人傷成這樣怎麼還能由着她的性子來!”說着,他衝過去,幾下便扯下薩玉兒身上的棉被。見她狼狽不堪的模樣,他的心猛地一陣疼痛。
“太醫呢!快去請太醫!”宇文邕對下人們吼道。
“不!不用!”薩玉兒急忙阻止道。
“你若再這樣執拗我就把你丟到林子裡去喂狼!”宇文邕低聲呵斥道。
薩玉兒一聽既委屈又生氣,她心想着,喂狼算什麼!姑奶奶狗都餵過了,還怕狼嗎!她哭喊道:“我不見太醫!你們都出去!”
“玉兒……”宇文邕無奈地喚着她的名字。此刻天已放亮,兩個白鬍子老頭提着藥盒子小跑進來給宇文邕行禮道:“臣參見大將軍。請將軍讓一讓,好讓臣等爲患者診治。”
“好好,快。”說着,宇文邕起身讓開地方。
兩個太醫走過來對薩玉兒和顏悅色道:“聽說夫人是被犬齒所傷,不知傷在何處?”
薩玉兒急得哭了,她眼含熱淚看着宇文邕,他的心都碎了。宇文邕走過來輕聲道:“這兩位是宮裡太醫院的翹楚,你別怕,快告訴他們你傷在哪了?”
薩玉兒實在無法,只能對宇文邕招招手,她第一次這樣柔順地對他,甚至叫他有些恍惚。不過他還是立即坐到牀邊。她伏在他的耳邊輕輕地把她所傷之處告訴了他。
宇文邕一怔,然後突然面色通紅低頭忍住笑,對兩個太醫擺擺手道:“先勞煩二位出去等等,我要同內子商議一下。”
衆人全部退了出去。
宇文邕端坐在牀邊,他知道此時此刻不該笑,可實在忍不住還是放聲大笑起來。
薩玉兒氣得喊道:“笑吧!你就笑吧!反正我已經對世間沒有任何眷戀了,丟臉至此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不如一頭撞死算了!”說着,她便嗚嗚咽咽地哭着,屁股上的疼痛越發嚴重了。
宇文邕笑得咳嗽說:“好,好,我不笑了。可是畢竟傷了總得瞧瞧,擦了藥才能好。”
“打死我也絕不讓那兩個人瞧!別做夢了!”薩玉兒扯過被子,打算再次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