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之下,紫焰散人的身影在死寂的夜空中逐漸變成小小的火光。陸槐和廣陵都沒有追趕。
廣陵真人知道紫焰的實力,能夠將其逼退,此戰已是大勝,所以他纔沒有去追趕。
陸槐或許被紫焰的一掌打成了白癡,可他絕不是傻逼,當然不會獨自去追紫焰,所以他也沒有動。
動的是唐善。得見陸槐大展神功,逼退紫焰,自認可以展開計劃,消除來自左憶山和月瑤的威脅,唐善心中狂喜不已。可喜悅之情卻未能抑制住他的強烈好奇心。剛剛得見危險消除,他便美滋滋的跑了出去,去撿紫焰遺落的紫焰釘。
唐善早在玄清別院的時候就對雙柺和尚擊落的紫焰釘感到好奇,可惜那時沒有機會下手。此時無驚無險,自然要拿來一觀究竟。
“住手!那不是真正的法器!”廣陵真人得見唐善跑出還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可見他竟然俯身去拾紫焰散人遺落的紫焰釘,不僅大驚失色,急忙高聲喝止。
唐善對於修界的事情瞭解的不多,可廣陵真人卻是早已悟道的前輩。耳聽前輩真人示警,唐善自然不敢造次,縮回手爪,轉身疑問:“不是真的法器又能怎樣?難道連碰也碰不得?”
“碰不得!”廣陵真人手託魔琴徐徐走來,拉着唐善退開數步,道:“你看!”手指撥動琴絃,彈出一道白光,對着地上的紫焰釘射去。
“轟”的一聲,被白光擊中的紫焰釘騰起一團烈火。烈火散發出濃濃的黑煙,久久不熄。其它三枚紫焰釘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也相繼炸起。
唐善嚇得瞠目結舌,“這個……看起來的確碰不得!”
“唐將軍?”梅兒走來,臉上帶有疑惑之色,問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該叫他梅兒還是露露?”
唐善瞥了瞥瞪着一雙血眼,但卻顯得渾渾噩噩的陸槐,隨口回道:“姑娘或許還不知道,我和陸大哥是老相識。”
梅兒似乎有些意外,扭頭看向掌櫃。掌櫃無需回話,點了點頭。
唐善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梅兒說他將要變成一位武修,而廣陵真人卻對武修深惡痛絕。如果此事泄露,廣陵真人將會如何對他?
性命攸關,唐善的心底禁不住泛起陣陣寒意,暗暗思量該如何讓梅兒替他保守住這個秘密。
他知道一種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那就是讓梅兒變成一個死人。
可即便不去考慮梅兒和陸槐是什麼關係,畢竟梅兒曾在白羽手上救過他的性命。
唐善知道自己是一個卑鄙無恥,陰險狡詐,貪財好色之徒,但他也知道自己絕對不會去做恩將仇報之事。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不計方法,不計手段,不計代價。這便是唐善藏在內心深處的做人準則。
“梅兒!廣陵真人對武修深惡痛絕,而至今爲止只有你知道我將會成爲一位武修。看在我和陸槐是老相識的情分上,請你爲我保守這個秘密!”面對有恩於他的梅兒,他也只有直言相告,好在他懂得傳音入密。
梅兒面帶微笑看來,輕輕眨了下眼。
得到她的迴應,唐善終於可以安心,緩緩的舒出一口氣。
陸槐直着眼睛看向掌櫃,自從他看去便沒有眨過一下眼皮。
掌櫃有些發憷,遠遠站着,不敢靠近。
當陸槐的眼皮終於眨下的時候,他道:“你是我的掌櫃,我是你的夥計!”
自從陸槐吸收了血梧桐的精華,先是變成了嗜血的妖魔,除了對梅兒還能略有感知,幾乎已經完全喪失了人性。
幸虧雪蓮將陸槐的情況稟告了廣陵真人,廣陵不辭辛勞爲陸槐夜夜撫琴,終於抑制了他的心魔,使他漸漸恢復了本性。
可誰曾想紫焰散人再又一掌把陸槐拍成了渾渾噩噩的白癡。
眼見陸槐的臉上重新被硬殼包裹,一雙眼睛不再清澈,又變得血紅。掌櫃回想起經歷過的這些日子,只覺得心力交瘁,萬萬不想再次看到陸槐變成嗜血的妖魔。
此時突然聽到他冒出了這麼一句話,掌櫃感動的簡直快要淚奔了。可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拼命的點着頭,久違的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終於再次浮現在他的臉上。
梅兒的臉上也滿是歡喜之色,對廣陵真人道:“真君?他的情況怎麼樣?”
廣陵真人沒有回答,而是疑聲反問:“他怎麼會凝出實器來?”他眼見陸槐的九柄飛劍和六杆飛槍都被紫焰的“火輪”絞碎,可剩餘的三杆飛槍卻能壓制住“火輪”,並與鎏金僵月刀相抗,自然看得出這三杆飛槍有所不同,但卻不知是何原因,所以纔有此問。
“他……他吞噬了鐵臂羅漢的法器!”梅兒不敢隱瞞,如實相告。
廣陵真人嘆息一聲,道:“鐵臂羅漢能夠凝出三柄鋼槍,已經具備入選法宗的條件。此次魔宗法會,法宗旗下的神木散人特別邀請了他和身下弟子,準備將他們收在神木門下。可陸槐卻……”鋼槍已被陸槐吞噬,廣陵自然可以猜到鐵臂羅漢和身下弟子不會留得性命。可他也知道這些都是陸槐魔性發作時的喪心之舉,並非出自陸槐的本意,卻也怨不得他。所以廣陵真人再又嘆息一聲,嚥下了隨後的責怪之言。
唐善圍着陸槐轉了兩圈,弱弱的問:“陸大哥?你可還認得小弟?”
陸槐那雙血色的眼睛移到了他的身上,“唐……唐老弟?你……你爲露露報了仇,我這輩子都虧欠着你的人情。”他臉上的血甲突然扭曲了起來,露出一副悲傷的模樣,“露露……露露……露露死了!嗚……”
唐善沒想到堂堂七尺男兒說哭鼻子就哭了起來,而且一哭就無法停止。嚎啕之間,涕淚交流,宛如一個孩童不見了心愛之物般哭鬧了起來。
“陸槐!”梅兒急忙奔來,一雙柔荑捂在陸槐的臉頰上,玉指擦拭着他的眼淚,柔聲道:“怎麼了?”
“露露!”陸槐依舊在流淚,可臉上卻泛起了笑容,緊緊的把她摟在了懷裡。
梅兒輕輕拍着他的背脊,就像一位母親愛撫着前來哭訴的孩子。
“有因纔有果!”廣陵真人來到,嘆聲講解道:“本座查問過陸槐的情況。原來他是陸正英的兒子,江南陸家的後代。江南陸家曾經出過一代法修,可惜得悟道法之時已是位耄耋老人,拜在法宗門下不久,尚未出世便耗盡了壽元。但他爲陸家留下了一套鑽心劍法,內藏凝劍悟道的法門,以待後世子孫可以悟道,甚至得道成仙。正因爲陸槐修煉了這套劍法,纔沒有被血梧桐的千年精華脹.破元神,變爲妖獸。又因爲得到了家祖的蔭護,所以他才能保存一絲人性,沒有被心魔完全控制。更因爲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深深的埋藏在他的心中,所以他纔沒有異變成嗜血的妖魔!”
梅兒從陸槐的懷抱中輕輕掙脫出來,跪拜在地,道:“還要感謝真君不惜損耗真元爲他撫琴,助他抑制心魔,才能使他逐漸恢復本性!”
廣陵真人當然知道梅兒的身份,輕輕搖頭,將她扶起,道:“本座所說的那一份真摯的愛情並不歸你所有!所以本座要奉勸一句,放棄你出世之時曾經許下的承諾,現在就離開他,回到仙霞洞府繼續你的修行!”
“不!不!”梅兒吃驚的瞪大了眼睛,用力搖着頭,噔噔噔向後退了三步,失神的喃喃道:“如果弟子違背了自己的誓言,被弟子封印的黑暗與罪惡便會打破禁制,帶着妖獸的心魔返回弟子的內心。到了那時……即便弟子返回洞府繼續修行,只怕也無法消除曾爲妖獸之時所犯下的罪惡,待到壽元耗盡也難以得道!”
廣陵真人輕輕撫摸着魔琴,道:“正因爲你這樣的回答,所以你更應該離開他。”
梅兒咬着嘴脣疑問道:“爲什麼?”
廣陵真人撥響了一聲琴絃,回道:“因爲你並不愛他!”
梅兒臉上疑惑的表情更重,“既然他揭下了我的面紗,那他就是我的丈夫,我怎麼可能不愛我的丈夫?”
廣陵真人背轉身,緩步離去,嘆道:“那只是你的承諾,並不是愛情!”
“不!”梅兒對着廣陵的背影吶喊道:“我的承諾就代表了我的愛,我愛他,爲了我的愛,我無怨無悔。”
“既然是這樣……那你的劫難也就開始了!”白光一閃,廣陵真人已經隱去。
“你要走?”陸槐拉着梅兒的玉指,可憐兮兮的看着她。
“不!我不走!”梅兒堅決的搖着頭,含情脈脈的看去,動情的道:“我要陪伴你走完此生!”
若是別的什麼人說出這句肉麻的話,唐善恐怕要泛起一身的雞皮疙瘩。可此情此景歷歷在目,耳聽梅兒的癡心話語,他禁不住暗自唏噓,“別再去與王選侍偷情,也別打算尋找機會按倒雅柔,快快趕去無極宮向霞兒求婚,做一對逍遙快樂的神仙眷侶豈不是美事?”想歸想,可他的想法僅僅在眨過幾下眼皮的時間內就已經不見了蹤跡。如果王選侍並不急於逃出皇宮,該偷情還是要去偷的,否則豈不委屈了這位美人?
想到雅柔,唐善的腦海裡立時浮現出初次相見之時,雅柔頭戴珠釵、身穿大袖衫、腰繫鳳尾裙、腳踏白布金絲繡花軟靴時的模樣。嫵媚的身段、嫵媚的嬌容,還有那雙更加嫵媚而且勾人的眼睛……唐善只覺得一線血氣直衝腦海,恨不能立即抽身趕去翠玉賭坊。要是真能按倒雅柔,那他絕對不會多說一句廢話。
皓月之下,陸槐與梅爾彼此傳遞着飽含柔情的眼神,相互間輕輕挽着雙手,情意綿綿。
掌櫃知道唐善不會無端出現,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不忍驚擾了這對兒珠聯璧合的佳人,也不知唐善在此純情美景之下竟然還能產生如此齷齪的想法,悄悄將他請去一旁,抱了抱拳,詢問道:“唐大人?該不是陸槐給你的三萬兩黃金出了什麼問題吧?”
“三萬兩黃金?”如果不是掌櫃提醒,唐善早把陸槐託付給他的差事忘在了腦後。
再過些日子,當他再次看到懷裡這張三萬兩“金票”的時候,說不定就把它當成了某位下屬送來的孝敬!
唐善雖有過目不忘只能,可那也需要用心。一來他只對別人的銀錢感興趣,銀錢一旦進了他的口袋,他的態度就會變得馬馬虎虎。再者這筆金子明裡是爲了慈濟庵的佛像重塑金身,可暗裡卻是幫助神劍山莊的六莊主韓文去討好鐵相神尼的弟子穆青青。他對自己如何討好女人很感興趣,但同樣的事換成了別人,他卻絕對不會放在心上。
現在想起了懷裡這張“金票”的用處,唐善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但他對此事絕口不提,徑直道:“不是金子的問題,而是我發現了陷害陸槐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