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劍山莊。
天上白雲轉蒼狗,世事無常多變化。
幾天前,這裡還是嶽乘風的大本營。而今,嶽乘風創建的不世帝國,如同腐朽千年的大廈,頃刻間崩潰,灰飛煙滅。
駐守山莊的修士逃散了大半,也有一些人留了下來,更多的是武者。
想當年,七位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以嶽乘風爲首,結成生死兄弟,成立了這座“神劍山莊”。現如今,雖然嶽乘風已經敗亡,可神劍山莊卻還掌控着大半個江湖。
韓文的結義兄弟,除了陸槐現爲魔宗掌教,其餘四人均已不知所蹤。或許是無顏面對韓文和陸槐,故意遠避。
對於江湖中事,陸槐全然不顧。嶽逍遙卻放心不下,傳書韓文,命他接管神劍山莊,以免再起紛爭,禍及整個江湖。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神劍山莊匯聚了三千賓朋。江湖名宿、武林泰斗、修界至尊,都來爲韓文與穆青青的婚禮道賀。
陸槐身爲韓文的義兄,自然要趕來爲兄弟道喜。飛雪身爲嫂夫人,雪蓮身爲準嫂子,也不能不來見見弟媳。
釋宗弟子結親,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於良成特意派來西星子爲二人主婚。
新娘的花轎還沒有到,衆人在山莊門外焦急的等待着。
“芊芊和霞兒也來了,”飛雪用手肘碰了碰陸槐,悄悄提醒道:“還不快去迎接。”
“二位掌教,”陸槐大步迎出,一邊施禮,一邊說道:“陸槐不知二位掌教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玉足輕動,芊芊和霞兒帶領着各自弟子,已然來到。梅兒也在,混在二人身後的弟子中,可還是被陸槐一眼認出。
“陸大哥不必多禮。”霞兒欠身還禮,脆生生的回道:“陸大哥與唐善雖未結拜,可你們一樣親如兄弟。韓大哥是您的義弟,便是唐善的義兄。今日韓大哥成親,唐善本該親自前來道賀,只因身有要事,不能前來。霞兒身爲武宗掌教,代我族武尊前來賀喜。希望陸大哥不要見怪。”
芊芊也道:“唐武尊乃是芊芊生平唯一的知己,他的義兄成親,芊芊自該前來道喜。”
陸槐不知唐善進入通天玄界,只是以爲他與青青相見,難免尷尬,所以纔會避之不見。一番客套,便讓飛雪請霞兒和芊芊入莊休息。二人謝絕,與他站在一處,共同迎接新人。
新人坐在花轎內,距離神劍山莊尚有數十里路。
火紅的蓋頭下,那張驚豔天下的嬌顏上沾滿了晶瑩的淚珠。
青青一直在思索梅兒對她說過的那些話,一直在捫心自問,“究竟是喜歡唐善,還是喜歡韓文?”
如果說感激,唐善幾次在危急關頭將她救下。哪怕爲唐善一死,她也不足爲報。她自然對唐善心懷感激。
若說感動,韓文在翠薇山上端坐一年,風雪不動,只爲得到她的諒解。數九寒天,韓文就是一座冰塑。驕陽似火,韓文汗出如漿。所有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裡。一個男人對她如此鍾情,如何能不令她感動。
轎外鑼鼓喧天,青青的心緒卻無比糾結。如果唐善沒有毀去那一紙婚約,那她終究要嫁給唐善爲妻,唐善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應當應分的。她反倒要惦念與韓文那一段純真無邪的感情。
自從鐵相神尼爲她與唐善定下婚約,她就覺得虧欠韓文,也虧欠了自己的感情。即便以後諸事都證明韓文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可她還是不願相信。如今,所有的真相都已經澄清。藏在她心底的不信也得到了印證。
鐵相神尼親臨翠薇山,重新將她收歸師門,令她悔婚改嫁。與其說是迫於師父的命令,倒不如說是她心中的期望。
而今,期望成爲了現實。唐善也毀去了婚約,使得她與韓文的婚事免於受世人的非議。她在憧憬中披上了嫁衣,坐入了花轎,即將抵達神劍山莊。只要同韓文拜過天地,她就將如願以償,正式成爲韓文的妻子。
可是一路行來,她心裡想的卻全部都是唐善。
被摧花手方少擄入地穴的危急關頭,她與唐善心有靈犀,那種感覺,絕對不是婚約可以制衡的。
被卡斯收去元神,陷身在貸青的大帳,她在臨死之前,想到的還是唐善。
“停下!”青青也不知道爲什麼,這兩個字就從她的喉嚨裡蹦了出來。火紅的蓋頭也被她掀了下來,死死的捏在手中。
擡花轎的都是修士,駿馬奔馳的速度也趕不上他們的腳力。幾十裡山路,飛快奔過。而今,花轎已經出現在神劍山莊的大門外,距離迎接新人的陸槐等人不足一里。
“停!”韓文舉起了手,臉上泛起一絲苦笑,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侯在山莊門外的賓客們議論起來,“怎麼了?新娘的花轎怎麼停下來了?”
“穆青青不會變卦吧?”
“難說,別忘了,她和唐善曾經有過婚約。”
“如果我是她,絕對不會選擇韓文。唐善是什麼人?武宗的武尊,頂級天仙境的大修士。韓文連給人家提鞋都不配。”
“穆姑娘這是嫁人,不是投師,身份、地位、修爲都沒有關係,要看她喜歡誰。”
“喜歡誰?如果不是鐵相神尼爲她做主,她會嫁給韓文?”
“……”
青青鑽出了花轎,雙手捧着“畫影劍”。她的眼中滿是淚水,俏生生的看着韓文。
韓文向花轎裡瞥了一眼,火紅的蓋頭已經被丟落在地。
“韓大哥……”青青聲音哽咽,呼喚了一聲。
“好了!什麼都不用說,我知道了。”韓文微笑,雖然笑得有些勉強,可看得出來,他能夠理解青青。
“嫁人是我自己的事,別人沒有權力替我做主。唐善的婚約不能左右我,師父的指令也一樣。”
“我明白!”
“如果我因爲一紙婚約嫁給唐善,那樣對你很不公平。可我因爲師父的指令嫁給你,同樣對唐善也不公平。”
“不用再解釋,我真的明白。”
“可我……現在這個時候反悔,你一定很難做。”青青看向大門外擁擠的人羣,心中隱隱作痛,似有不忍。
“沒關係,就當是我入主神劍山莊,他們爲我賀喜。”韓文淡淡的回道。
“我不是要嫁給唐善,我只是要靜一靜。一切來的太快,我是被師父推上花轎的,根本來不及多想。嫁人是一輩子的事,我得想清楚。”
“你要回翠薇山?”
“一年,給我一年時間,到時候我會做出決定。”
“你一定不希望有人打攪。”
“你不要去,就算你去了,我也不會理你。”
“那要看唐善去不去找你。如果他不去,我一定不會打擾你。可如果他去煩你,我也會去。這樣纔算公平。”
青青破涕爲笑。
“你走吧,我還要去招待客人。”韓文爲她拭去了臉上的淚花,掉頭行去。
一道白光,“畫影劍”出,當空飛逝,絕塵遠去。
青青已經融入“畫影劍”,一去千里。
韓文的腳步顯得有些沉重,他在想,“如果新郎是唐善,青青會逃婚遠去嗎?”
“畫影劍,御劍錄!”
芊芊的雙眸閃爍着精光,同樣是一部“御劍錄”,當今修界幾乎盡人皆知。可沒有一個人能夠抵得上青青的造詣。人劍合一,一去千里。青青現在還只是普普通通的大修士,遠遠沒有登入大成仙境,可是劍法一出,就連天仙境的高手也望塵莫及。
翠薇山!
另一道劍氣從山頂的雲霧間射出,正好擊中了當空飛逝的白光。
白光就是劍,畫影劍。同時也是穆青青。
但聽一通爆豆般的驟響,兩道劍光起碼已經對過了上百招。
劍氣飛散,一位英俊的年輕男子當空顯現,氣定神閒的行走在雲霧間。他的腰間有劍,劍在鞘中,好似從來沒有拔出過。可就是他同青青對過了一劍。
白光後退,在雲霧中飛旋了兩圈,驟然爆散。一身嫁衣的穆青青,手託劍匣,懸浮在男子對面。
“你的劍法不錯,就憑半部‘御劍錄’的殘卷,能有這樣的造詣,也算難得。”男子雖然是在誇讚穆青青,可態度冷淡,帶着不可一世的猖狂模樣。
“你是誰?”穆青青警聲詢問。
她看得出來,男子無心傷害,只是在檢驗她的劍法。
這樣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的男子,突然在翠薇山中殺出,根本沒有顯露真功,隨手一劍,已然試探出她的劍法和功力,自然令她感到萬分震驚。
“石飛,石天鵬是我弟弟。”男子淡淡的回道。
“石天鵬?”青青絲毫聽說過這個名字,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
“天鵬被仇家追殺,逃到姑娘洞府內躲避。幸虧姑娘援手,救了他一命。天鵬現已無礙,石某特來答謝。”男子簡單解釋了一番。
經他提醒,青青想起離山之時,那個身負重傷,躲入山洞的少年。再看眼前的石飛,與那石天鵬的相貌倒也有着七分相像,只是年紀略長了七八歲。當下不疑有它,回道:“舉手之勞,令弟無礙便好,謝就不必了。”
青青不知,眼前的石飛便是剛剛傷愈的“石天鵬”。修界一天,玄界一年。石飛滯留修界過久,加之元神被唐善所傷,無法維繫少年書生的模樣,一直衰老了七八歲,所以才謊稱自己是“石天鵬”的哥哥。
“一定要謝!”石飛陰沉着臉說道:“石家人恩仇必報,你救了天鵬一命,又不肯接受他的饋贈。石某便請你進入通天玄界,推薦你進入‘玄靈武院’進行修煉。如果你機緣夠好,被武院留下,再又得到長老的垂青,獲得整部‘御劍錄’功法也不無可能。”
“通天玄界?”青青驚聲出口,急忙詢問道:“嶽追風是不是進入了通天玄界,你認不認得他,可不可以找到他?”
“他?一個無賴罷了!”石飛不屑的說道:“他與石某曾經做過一樁生意,條件就是進入玄界修煉。雖然他濫竽充數,可石某卻得講究信譽。姑娘說的不錯,他的確進入了玄界。姑娘想要找他,也得進入玄界纔好。”
“我要殺了他。”
“那是姑娘的事,與石某無關。”
“可你說過帶我進入玄界,推薦我去‘玄靈武院’修煉。”
“這是自然,我現在就帶姑娘進入玄界,並把姑娘推薦給‘玄靈武院’。但姑娘能不能被武院留下,就要看姑娘自己的造化了。”石飛面無表情的說着,手中握出一塊青色玉牌,腳下一動,站到青青面前。
青青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然置身於一處昏暗的洞穴,正對一面殘缺的銅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