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夫人將桌子上的茶杯收拾起來,放到了桌子下面。也不在乎對面的座位已經空了,拿起另外一隻茶壺,重新放了茶葉,提起紅泥爐上冒着熱氣的水壺,重新沏茶。
“蹬蹬蹬”一個小丫頭沿着臺階跑了上來,屈膝行禮,然後恭敬地站在邊上。也許是因爲走得太急,一張小臉兒紅撲撲的,忽閃着大眼睛,分外可愛。胸口不住地起伏着,呼吸也不均勻。
慕夫人手上泡茶的動作沒有停,甚至連頭都沒有擡頭,待小丫頭呼吸平緩一些後,她平靜無波地說道:“說吧,剛纔下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丫頭聽着慕夫人那平靜的聲音,只覺得心口一顫,說不出是緊張還是害怕,或是兩者都有。“是,夫人。”深吸一口氣,口齒伶俐地說道,“那個孔娘子進了曉園後,好奇地四處看着。無論看到什麼東西都要摸一摸,問上一問。待看到玻璃鏡子的時候,她不但伸手去摸,還拿起一面鏡子左照右照的。甚至她身邊的丫鬟也動起手來,好奇地亂動。
我們店裡的夥計上去勸阻說,這件商品易碎,請她們仔細一些。沒有想到,那個孔娘子頓時就翻臉了,說我們瞧不起她,讓掌櫃的過來回話。掌櫃的過來後,她顧左右而言它,追問我們掌櫃的這些玻璃鏡子從哪裡得來的。她說她曾經聽人說過,十多年前,玉家曾運過玻璃回大宗。這些貨是不是和玉家有關係。
掌櫃的笑呵呵地解釋道,貨物的出處爲曉園的機密事情,是不能向外人透露的。不過,他看到玉姑娘挑了兩個鑲木和一個鑲銀的鏡子走了。孔娘子頓時聲音尖銳地吼了起來,說掌櫃的分明是敷衍她,若是被她大姐姐看到了,定是不會輕饒掌櫃的。還說玉姑娘就是她的大姐姐,要掌櫃的找人將玉姑娘叫過來。後來,我們的掌櫃的低聲警告她。
若是她還繼續胡攪蠻纏的話,他不介意讓今天來的夫人和姑娘們認識一下她。她才收斂了一些,帶着丫鬟氣匆匆地離開了。掌櫃的還說了,孔娘子在和掌櫃的對話的時候,眼睛一直四下看着,像是在尋找着什麼人一般。”小丫頭條理清晰地說完後,垂着頭,恭敬地站在一旁。
“哼!”慕夫人晃動着手裡的茶壺,冷哼一聲,“她這是看到了瀾心的馬車了。看來上次的盧家的教訓還不夠呀!”掀開眼皮,對小丫頭吩咐道,“你下去吧,去找平媽媽,就說是我說的,讓她給你那一盒廚房裡新做好的薑絲糖。”
“是,多謝夫人!”小丫頭聲音清脆地答應道,眉開眼笑地跑開了。
待小丫頭跑遠後,亭子裡又恢復了寧靜。一壺茶泡好後,慕夫人擡手將風吹亂的頭髮順到了耳後。擡起手,倒了一杯茶,順手推到了對面瀾心曾坐過的位置,低聲說道:“站了那麼久了,出來喝杯茶吧。”
“呵呵,還是夫人心疼咱家。”一個雌雄難辨的聲音響起,柱子後面閃出一個面白無鬚的人。身上穿着暗紅色的廣袖長袍,袖口和衣襬上用金線勾勒着幾朵祥雲。中等個子,手裡抱着拂塵。花白的頭髮半披半系地搭在腦後。
徑自坐在慕夫人的對面,端起面前的茶,先是用手扇了扇,一股濃郁的茶香撲鼻而來。“嗯!”忍不住讚歎道,“雨前龍井,而且還是今天的新茶。”端到嘴邊,小口地抿了一口,含在嘴裡,細細地品着,慢慢地嚥下去,享受地眯着眼睛。笑容風|騷地誇讚道,“這上好的雨前龍井,配上甘甜的清泉水,再加上夫人那精湛的茶藝。真是令人回味無窮呀!”
掀開眼皮,看着對面小口小口地品茶的慕夫人。嘴角微翹,笑呵呵地說道:“夫人的茶藝是越來越精湛了,想必是這江州的水養人吶!”
“公公謬讚了。”慕夫人放下茶杯,臉上掛着矜持而得體的笑容,抿着嘴說道,“幸得有像公公這樣能幹的人在主子身邊伺候着,我纔能有閒情逸致在這裡泡泡茶、賞賞景。”
“呵呵,慕夫人謙虛了。”吳公公爽朗地笑了起來,“誰不知道,這江州城看似繁花似錦,實則暗潮洶涌。也只有夫人這樣有魄力的人,才能將這裡管理的井井有條。”
“今天的事情,公公怎麼看?”慕夫人不願意跟他打機鋒,故轉移了話題。宮裡出來的人,那心眼兒就跟篩子眼兒似的,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更何況,像吳太監這樣的,雖然在宮裡的地位不高,卻掌管着京城裡明月樓的勢力。這樣的人更是不能小覷的。再者,奇哥兒還在宮裡,她就更是不敢得罪他了。所以,他說想暗中觀察一下瀾心,她是沒有辦法拒絕的。
吳公公身子斜靠在椅背上,右手托腮,左手翹着蘭花兒指搭在腿上。眯着眼睛,柔情似水地看着慕夫人,紅脣輕啓,聲音嫵媚地問道:“夫人是說那個孔娘子還是玉家的那個丫頭?”
慕夫人心裡暗罵一句:臭太監,死妖精!就是出來爲禍人間的!面上卻是絲毫不顯,似乎沒有看到對方如尤物一般癱坐在椅子上,聲音清亮地說道:“孔家娘子那點小事哪敢勞煩公公操心,當然是玉家那個丫頭了。”
“肌膚微豐,閤中身材,腮凝新荔,神采飛揚······”吳公公眯着眼睛看着碧綠的樹葉上跳動的金光,眼睛裡充滿了嚮往,一幅垂涎三尺的樣。
慕夫人心裡“咯噔”一下,她知道這些太監私下裡的一些齷齪的事情,可她不敢直言得罪他,只好狀似隨意地打斷他的話,“那個丫頭行事滴水不漏,進退有度。一看就知道珍嬤嬤用心了。”
“是呀,珍姐姐也在江州呢!”吳公公有些感傷地說道,隨即撇着嘴角笑了,往茶杯里加了一粒藥丸,遞到慕夫人手邊,溫柔地說道,“喝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