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夫人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平靜地翻來覆去地打量着手裡的點心,似乎在認真地審視着點心一般。
吳媽媽知道,夫人的心裡恐怕是有些惱了。雖說大少爺已經和周大姑娘定親了,可是夫人對周家卻是看不上的,要不然明天的梅花宴,也不會不給周夫人及幾位姑娘下帖子。可是大少爺對周姑娘那真是上心,雖然很隱晦,吳媽媽還是發現了大少爺容璟悄悄給瀾心送去的玉蘭花簪。
吳媽媽的眼睛轉了轉,在心裡反覆衡量了一下,斟酌着說道:“說來也巧了。老奴和楊媽媽剛到周府門口的時候,方家的馬車剛好離開。”
“方家?方家的誰去了周家?可知道去周家做什麼?”陸氏終於的手裡的點心失去了興趣,擡起眼皮疑惑地問道。
吳媽媽聽到陸氏一連串的問題,知道夫人對這件事情很關注,也不賣關子,微笑着說道:“老奴聽大姑娘身邊的紫衣說,是方老夫人身邊的杜媽媽去過大姑娘的院子。方家的大夫人和三姑娘從京城來到了徐州,方老夫人就差杜媽媽給大姑娘送了些京城裡的小玩意,並邀請大姑娘有時間到方家去做客。”
陸氏邊聽着吳媽媽的話,邊把點心放到了鼻下聞了聞,眯着眼睛溫聲說道:“馬上就年節了,瀾心要準備着到方家赴約,又要準備年節的一些事宜,想必會很忙。所以明天順便帶着兩個妹妹過來請安,也不算唐突了。你去安排一下,明天不要怠慢了她的兩個妹妹。”也許真的是點心的香氣誘人,陸氏說完就輕輕地咬了一小口。
吳媽媽心下一鬆,知道陸氏這是同意了。躬身答應着,退了下去,臨出門時又看了夫人手裡的點心一眼。走到門外,一邊叫小丫鬟給周家送信,一邊又去檢查一下明天梅花宴的事情。
“夫人,表少爺把藥碗砸了。”門口的小丫鬟戰戰兢兢地稟告道。小丫鬟口中的“表少爺”就是住在陸氏的侄子,一年前從京城帶回來的陸震東。
“哎,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任性呢?還想不想讓腿好起來了?”陸氏放下手中的茶盞嘆息道,起身穿着斗篷急匆匆地向竹院走去。芍藥和牡丹趕緊起身跟了上去。
竹院的門口種了幾簇竹子,飄飄揚揚的雪花有的落在了翠綠的竹葉上,有的則直接落到了地上,竹子的根部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雪,襯得細直的竹竿更加青翠。
陸氏帶着牡丹、芍藥剛轉過月亮門,蘇伯從屋子裡迎了出來。蘇伯四十歲左右,個子雖不高卻很壯實。一根簡單的玉簪把頭髮整齊地盤於頭頂,身上穿青灰色棉襖、棉褲,步伐沉穩地走了出來。
看了一眼步伐急促,面色卻十分平靜的陸氏後,迅速垂下眼皮,面色平靜地躬身一揖,恭敬卻不諂媚地說道:“見過姑、奶奶!”蘇伯是陸家老太爺在一次保鏢的路上撿回來的孤兒。一開始,陸老太爺並沒有對這個瘦小的孩子上心,只是丟給身邊的人帶着。
後來隨着這個孩子慢慢地長大,陸老太爺發現他不但聰明機警,在武學上也是頗有天賦,就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教導了一段時間後,就把他安排在大兒子陸在元的身邊。陸在元對蘇伯很是器重,視他爲兄弟一般。也正是因爲有蘇伯跟着,陸在元纔會同意陸震東走水路。沒有想到陰差陽錯下,讓陸震東逃過一劫。
“嗯。”陸氏嗯了一聲,眼神複雜地看了蘇伯一眼,腳步不停地繼續向裡走去。
蘇伯正好就站在路中間,陸氏距離他只有四五步的距離,卻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只是恭敬地喚了一聲“姑、奶奶”,看到陸氏頓下腳步,眉頭微蹙地打量着自己,便繼續說道:“姑、奶奶,少爺今日心情不好,誰也不想見。”
“怎麼,連我都不見嗎?”陸氏瞪着蘇伯,沉聲問道,擡腳就要向前走去。
蘇伯雙手垂在兩側,上身微躬,仍然站在原地,似乎沒有察覺到陸氏的惱怒。聲音平靜,不急不緩地說道:“少爺聽說容家大夫人和珺姑娘來到了徐州,和她們一起到的還有陸家的二夫人。”
蘇伯口中的容大夫人和珺姑娘正是京城容之祥的夫人及和陸震東定親的容珺,而陸家的二夫人就是在京城打了陸家產業的陸在業的夫人。這幾個本來和陸震東有着絲絲縷縷的關聯的人,陸震東卻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她們到來的消息,這個中的原因不得不讓人深思了。
“她們不是約好一起來的。”陸氏放下擡起的那隻腳,意味不明地解釋道。
蘇伯仍然保持着一個姿勢站在那裡,也不在乎紛紛揚揚落在身上的雪花,面色平靜地繼續說道:“珺姑娘出身官宦人家,端莊大方,聰慧可人。雖然容家大老爺酒後和我們老爺玩笑說,要讓珺姑娘和我們少爺結爲秦晉之好。雖說少爺年幼,卻是十分懂事的,不會把這些玩笑話當真的。”蘇伯的意思很明顯,既然容家來徐州是要退親,我們少爺現在雖然處境艱難,卻不會賴着這門親事不放的。
“說的什麼混賬話?什麼時候一個奴才可以替你們少爺做主了?”陸氏厲聲喝道。只是這嚴厲之中卻有幾分心虛和惱怒,恐怕連陸氏自己也分不清楚。
蘇伯擡起頭看着陸氏,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譏諷的微笑。不待陸氏抓住那抹譏諷的笑容,他便恢復了平靜的面色,剛纔的一切都如幻象一般。
陸氏微眯着眼睛看着垂首躬身立在那裡的蘇伯,總覺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對勁。是他們知道了什麼嗎?不待陸氏將事情想清楚,就聽到蘇伯聲音平平地說道:“姑、奶奶言重了,大老爺和大夫人宅心仁厚,待人真誠,連我們這些寄人籬下的人都不忍苛刻。如今,他們仙逝,老奴又怎麼會目光短淺,恩將仇報,欺壓小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