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江萱從牢房被帶到保璣宮。
三皇爺看着跪在面前,眼中明顯有些慌亂的江萱,冷哼一聲,說道:“這些日子我對你管教鬆了些,你就開始猖狂了。居然把大牢當成客棧,隨意進出。” 厲聲道:“你好大的膽子,當真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
江萱嚇得趕緊伏首在地,面色發白,心中怦怦直跳,只想,糟了,三皇爺這次是真的要懲處我了!
三皇爺喝問道:“說!你這樣偷偷跑出去幾次?都去了哪些地方?”
江萱面色驚惶,戰戰兢兢說道:“我,我只是去逛逛夜集,到,到河岸走走。我,我不記得。.....不記得出去了幾次!”
三皇爺怒眉一揚,喝道:“好,今日我便讓你記個清楚!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如此肆意妄爲!來人!”
江萱嚇得心猛然一緊,眼淚只在眼眶中直打轉,委屈的說:“我,我沒敢違旨,我只是.....我只是覺得太悶了!我,我也沒敢真的越獄!我,嗚......嗚嗚!”實在忍不住,只覺得傷心委屈又害怕,乾脆嗚嗚大哭起來。
三皇爺將手中的茶盅往桌上重重一放,砰的一聲大響,那茶盅卻完好無缺,桌面也紋絲不動。
江萱一驚,氣又一窒,哭聲馬上就止住了,胸口起伏劇烈,只有忍不住的隱隱抽泣,滿面驚惶的看着三皇爺,眼中淚光猶閃。
三皇爺皺眉看着江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沉吟片刻,揮手讓侍衛退下。輕哼了一聲,說道:“你還真是越發出息了!居然敢在我面前大哭!還不把眼淚擦乾了。”
江萱趕緊取了宮人跪呈到面前的雪白錦帕,強忍住抽泣,抹乾眼淚。
見江萱一副惶恐委屈的樣子,三皇爺眉頭深皺,半晌,終於輕緩了語氣,說道:“罷了,今日就饒了你!以後可不許這樣哭了,象什麼話!”
江萱趕緊應是謝恩,眼中淚花猶在,驚恐猶存。
三皇爺看在眼裡,暗暗搖頭。皺眉看了江萱片刻,心中嘆息一聲,起身走下階來,俯身擡了了江萱的手起身,攜了江萱走出殿,來到保璣宮後院的一間涼亭坐下。
明月高掛,宮燈璀璨。涼亭中的漢白玉圓桌上擺放了幾碟削切精緻的時鮮瓜果,都是江萱喜愛吃的品類。江萱雙手抓了一支色澤金黃的蜜瓜條,吃得眉開眼笑,好久沒吃到這麼美味的瓜果了,牢中的飯食讓江萱對宮中美味佳餚尤其想念。
見江萱吃得如此開心,三皇爺眼底滿是寵愛,由得她隨意大吃一陣,才說道:“萱兒,三叔將鹹熙閣撥給你了,明日你就去那裡審理雷婷的案子。”
江萱一怔,忙一口吞了口中的瓜果,想開口說話,卻差點被噎住,那甜膩的汁水順着嘴角流了出來。三皇爺不由微微搖頭,取過宮人呈來的錦帕爲江萱輕輕揩了嘴角的汁水果沫。
江萱緩了口氣,才小心翼翼的問道:“我,不是在荊洲府審理這案子麼?”
三皇爺微微一笑,“你既然住在青苑大牢,離行宮這麼近,當然是在宮裡審案比較方便。況且,我說過了,這案子不會發回荊洲府,而以你的身份,自然是在宮裡辦案比較妥當。”
江萱已經不敢象以前那麼任性,低聲應是,想想又問:“我,我該怎麼審理這案子呢?我既然是。。。是名重囚,怎麼能調動那些案檔,指揮衙差查案呢?......”一大堆問題。心中想到,最好就此赦了我,我就可以離開那個大牢了。
三皇爺看着江萱,眼底更有笑意,並不回答江萱的那堆問題,只說道:“據錦衣衛今日呈來的報折,那曾國明也算是個人才,破了不少案子,在荊洲各衙門差役中很有聲望,有他輔助你,審這案子也不會有太大困難。至於其他麼,你自己看着辦!”
江萱一怔,我怎麼看着辦!看向三皇爺,有些不解。三皇爺不答,卻正色說道:“萱兒,三叔既然在朝堂下旨命你五日內破案,就斷然不會收回旨意。你要是不能在五日內查明這案子,那雷婷和曾國明可就算是命喪在你手了。”凝神看着江萱,淡淡說道:“你若想救你朋友,就認真些做事。”
江萱心中一凜,起身應是。
第二日,江萱用完早飯就被獄差帶到前院。只見前院那扇與行宮相通的大銅門已被大大打開,門內外都站了鮮衣亮甲的禁軍,整齊森嚴。前院的氛圍已是大變,大牢當值的守衛也是精神抖擻,神情嚴肅。院中不聞半句話語聲,只有偶爾巡守的獄差走過,那腳步聲也是齊整有力。
江萱在獄差的示意下,略一遲疑,在衆多獄差守衛驚疑不定的目光中慢慢走過那道銅門,走進禁宮之中。那一門之隔,卻是九重天之差。
江萱在內侍的引領下,穿過行宮前朝禁衛帶,來到鹹熙閣。這鹹熙閣位於崇政殿左側,殿內陳設類似上書房,殿內側階上的紫檀大書案後是一張紫檀嵌玉雕龍大椅,椅中鋪了軟綿繡金的淺黃錦墊。殿內侍從垂手斂目林立兩旁,屏息靜氣不作一聲。
江萱遲疑片刻,卻不去坐那大椅,只坐了殿中靠窗的坐榻上。見江萱落坐,宮女忙趨身上前奉茶,江萱取過茶輕啜一口,隨手放到榻中的矮几上。眼光掃了殿中侍從一圈,看向殿中品秩最高的一名內侍,有些疑惑,問道:“你們,是寧恆宮的?”
那內侍忙趨身上前一步,神情恭謹,答道:“回小姐,奴才木言是寧恆宮的總領,這殿中的宮人都是從寧恆宮挑□□專門在前朝侍奉小姐的。”
江萱眉頭微蹙,心中有不好預感,她知道寧恆宮是爲她準備的寢宮。寧恆宮居然還配了專門在前朝當值的宮人,這不是個好兆頭,正皺眉尋思,有侍從趨步進殿,稟道:“小姐,荊洲府典史曾國明求見。”
江萱點頭,“叫他進來!”
曾國明沉步進入清涼微寒的殿中,見江萱一身囚服坐在雕花鑲玉鋪了軟錦的坐榻上,只覺得有些怪異。轉眼又見殿中宮人低眉斂目,垂手林立兩旁,一派肅穆景象,更是有些奇怪,開口說道:“博......萱姑娘!”本想直呼博萱,突然就覺得有些不妥,臨時改口。“嗯,萱姑娘,我將案子的相關公文都來了來,我們先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疑點。”想把手中的公文隨手遞給江萱,卻被一旁的宮人搶先一步接在手中,再恭恭敬敬的雙手跪呈到江萱面前。曾國明一怔,心中大奇,怎麼在宮裡辦案子居然可以享受主子的待遇麼!轉眼看看四周,有些遲疑,只想自己是不是該找個地方坐下,只是,這殿中的坐榻都鋪了黃緞軟墊,哪裡敢亂坐,只得站在原地。
江萱接過侍從呈上的公文,正想認真細看,眼角瞥到神情有些無措的曾國明,詫異道:“你還站着幹什麼?”指了自己左側的坐榻,說道:“坐這兒吧,方便點!”
曾國明這才鬆口氣,走過去剛想坐了那榻位。卻見一名宮人搬了一張金絲楠木圓墩放在江萱左手下方位置。曾國明一怔,見一名二品內侍悄然示意,曾國明一遲疑,腳下退了一步,坐了那圓墩上。江萱也有些詫異,轉念即明白,心中苦笑,這是在前朝,宮例嚴明,尋常人等自然不能跟自己平坐。暗歎口氣,吩咐道:“給曾......大人上茶!”宮人立即奉了茶來,曾國明忙連聲道謝,接過那茶隨口一喝,只覺得口舌生津,喉舌之間暗香浮動,說不出的清甜香潤。心中詫異萬分,這在宮中辦差居然可以有這麼好的待遇!不由又喝了一口,只覺得心睥舒暢,愜意舒適,不由自主將一盅茶一氣喝乾,心中只叫了一聲痛快。讚道:“好茶!”纔看向江萱,說道:“萱姑娘,這案子,從荊洲府的勘案及師妹的供詞來看,死者在那日子時左右被殺是確定無疑了......”曾國明將那日案發情況,現場衙役們的勘探及其仵作的驗報一一詳細的講了一遍,講敘得條理分明,言辭清楚,間或夾雜自己的些微分析也是合情合理,即不拖沓也不武斷。江萱聽得連連點頭,心道,三皇爺也說這個曾小子應是個人才,看來果然不假。
聽曾國明說完,江萱微一沉吟,說道:“據你分析,這案子除了曲歡有重大嫌疑外,涉案的只怕還另有其人。如是這樣,這曲歡之死就很有可疑。”
曾國明點頭,“我也懷疑過,昨日我已詳細查看了曲歡酒醉溺水而亡的衙門勘察報告,因這案子已經按酒醉失足定案,沒有更多線索可探。好,我們就先從這曲歡一案着手。相信這應是案子突破點。”微一沉吟,“我馬上就調派人手去詳細調查那日曲歡醉酒的情況,另外,師妹的口供應該重新提取。”看了江萱一眼,心道,皇爺讓我協助萱姑娘破案,不過萱姑娘身在大牢中如何能參與破案,她又是重囚,根本無權調派官差辦案,這些具體的事務自然得我自己去做。想到這裡事不宜遲,立即站起身來,說道:“萱姑娘,我這就回荊洲府去調派人手再去青苑探師妹,提取新口供。”
江萱微一點頭,我也想聽聽婷姐姐的供詞,不如就讓婷姐姐來這裡好了。曾國明一怔,只見江萱吩咐殿內的侍從道:“去提雷婷來!”那侍從應聲是,欠身退行出了殿。曾國明有些怔然,怎麼這些宮人對江萱如此恭敬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