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良更不答話,丟下一塊碎銀,連門也來不及走,直接就從窗戶跳了出去。江萱無奈,也只得跟着從窗戶跳了下去。把那茶博士嚇了一跳。
史良與江萱一路疾奔,畢竟是在鬧市中,江萱還有顧忌,只跟在史良後面,卻也一路橫衝直撞鬧了個雞飛狗跳,行人側目。
這次,史良選的是一條通向後門的近路。兩人一陣急奔,來到鏢局後院,也不打門,直接就在巷中無人處,輕輕越過圍牆而入。
這是鏢局中的一個雜院,左側廂房堆放雜物,右側廂房是尋常僕役平日居處。院中各色器具放置整齊,地上廊間卻有些許灰塵,似乎有幾日未曾打掃了。
史良與江萱穿走在鏢局院落間,初時尚還小心隱蔽,待見整個鏢局寂靜無聲,一路沒見到任何人影,這才放開了身行,先疾步到了前院大廳。
廳中陰暗依舊,涼氣襲人。大廳深處,寬大堅木案几後那張梨木高背靠椅卻已是空空蕩蕩。廳內桌椅仍是擺放整齊,絲毫不見紊亂,連先前摔裂在地上的茶盅也不見蹤影,青石地板乾淨亮潔。便如江萱與史良剛纔根本沒有到來過一般。
史良雙手緊握成拳,隱隱顫抖,一跺腳,立即又趕往院中其他各房,逐一查看。每打開一間房門,心中更沉了一分。不但是不見司徒鎮天的人影,連原先那開門的老頭也消失無蹤。偌大一個鏢局空無一人,一片死寂,連夏蟬的鳴噪也絲毫不聞。
最後兩人來到書房,書房佈置簡單,一排原色木書架,線條粗獷張揚,架上只有寥寥幾本閒書,猶顯武人的灑脫豪邁之氣。筆架硯臺乾淨整齊的擺放在書桌之上,書桌右首的壁上掛了一幅仕女圖,這才略微透出房間的一點儒雅氣息。房中整潔依舊,唯有插在那瘦腰祭紅釉瓶中,有些委頓的夏菊在屋中顯出一抹冷清。
史良步履越發沉重,慢步走近書桌,手指輕撫那光澤有些暗淡的菊瓣。低聲說道:“師孃最愛這大麗菊,這瓶中的花是她每日親手所換,風雨不改,直至花季過後。”聲音哽咽,站立不穩,跌坐在桌前的椅中,絲絲寒意不斷從心底涌出,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害怕。突然想起,從椅中跳了出來,風一樣的轉出門,又奔到鏢局後院轉了一圈,最後失魂落魄的呆立在空蕩蕩的院落中,口中喃喃道:“不見了,不見了,連痞兒也不見了。”
江萱在旁邊忍不住問道:“什麼痞兒?”
史良默然不語,半晌才緩緩說道:“痞兒是我從郊外帶回家的一條流浪狗兒,我當初看它全身髒亂,發毛亂卷,就跟我當初流落街頭一樣可憐無依。我見了這狗兒,感懷身世,就帶回了鏢局。”眼中淚光璉連,盡力忍住,強做了絲笑容,說:“痞兒這名字還是師傅取的,師傅說這小狗一回來就。。。就知道圍着師孃轉,連小良兒也不顧了,簡直是個痞子。所以。。。所以取了痞兒這個名字。”聲音忍不住的哽咽,臉上的肌肉因嘴角的牽動,笑容僵硬比哭還難看。
江萱聽了也默然不語,心想,這事實在是怪異,雖然心裡早有預感這鏢局之人只怕是凶多吉少,只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鏢局內的情景卻也太過詭異。只如衆人都外出遠遊一般,哪裡有一絲一毫遭遇險情的跡象。
江萱這首次闖蕩江湖就碰到這麼個駭然詭異的事件,自然是毫無頭緒。眼見史良呆立在院子裡,心想,這種陰森恐怖的地方當然是住不得的,得到外面找客棧留宿纔好。眼見日頭西斜,才硬拉了史良走出鏢局。
兩人來到洛陽城中一間大客棧,胡亂用了些晚飯,又要了兩間上房。
客房中,史良木然坐在木凳上,眼直盯了那桌上的燭火,目光空洞。江萱心煩氣躁,腦中混亂一片,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只在房中走來走去,苦苦思索。
江萱想,這事擺明了就是衝着那匕首去的,那不知是個什麼東西,讓人使出如此詭秘可怕的手段,更不惜在半路劫殺衆鏢局衆人,當真是視人命爲兒戲了。洛陽鏢局號稱天下第一鏢,這鏢局所在位置雖然不是鬧市之中,也不算太偏僻,這鏢局中人員居然就這樣憑空消失,還未留下半分搏殺跡象,只怕是被人悄悄綁了去。只是鏢局中人個個武功不低,更何況還有司徒鎮天這樣高手級的人物,這鏢局鏢師、趟子手連同僕役家屬在內,只怕近百人,什麼人能這樣不動聲色的將鏢局中這衆多人綁走,這樣的勢力天下只怕不多。恩,現在想來那個司徒老頭當時是被人脅持,這才故意將史良趕走,他這多半也是想救小史子一命。突然想到船上的大哥哥,心中一凜,這大哥哥只怕就有這樣的實力,又想到那晚偷聽到的隻言片語,只怕這大哥哥當真與這事有關聯,一時間心亂如麻。
史良突然站了起來,叫道:“我想到了!”
江萱正在煩惱大哥哥是否可能參與此事,突聽史良開口,隨口問道:“你想到什麼?”見史良表情怪異,更有些心驚,想,難道他也想到可能是大哥哥做的。
卻聽史良說道:“我想到了,師傅的書房有些不對。”
江萱這才鬆口氣,問,“有什麼不對?”
史良皺眉思索,說道:“我當時在書房就覺得有些不對,一時心亂也沒想起來。現在想來確實是有些奇怪的。”
江萱口氣不耐,“說重點,不要羅嗦。”
史良略爲沉呤,說道:“是那幅畫,師傅書房裡不應該有這樣的畫。”
江萱奇道:“那畫有什麼不妥?”
史良道:“師傅房中一向是掛的一幅水墨山水畫,幾時換了這樣一幅畫,我卻不知。況且,師傅一向不喜歡這樣的仕女圖。有次大師哥掛了一幅在房中還被師傅訓斥沾染脂粉之氣,有失江湖男兒本色。”
江萱有些瞠目,心想這司徒老頭居然還有這樣的念頭,這也太古板木衲,實在是個沒趣的人。
“不過,這也不意味着有什麼古怪,萬一,萬一你師傅口味變了呢!”江萱懷疑。
史良瞪了江萱一眼,不理會江萱的懷疑,考慮片刻,決定道:“我要回鏢局去看看。”
江萱看看窗外幽暗的夜色,暗暗嘆氣,今晚看來是沒法休息了,希望明天能睡個懶覺。
兩人在夜色中潛入鏢局,直接就來到內院。月影朦朧,樹影婆娑,房屋的影子倒映在院中泛着青光的地板上猶如張牙舞爪的怪物,陰森恐怖。
兩人來到書房門外,江萱伸出手去剛想推開房門,空氣中有一絲熟悉的氣息,江萱一遲疑。史良一把將門推開,走了進去。
暗淡的月光下,朦朧中可以看見書房桌前的椅內居然坐得有人。史良一驚,將江萱一拉,兩人足下輕點,立即退了出去。
兩人站在院裡,駭然望着屋內那椅中的背影。
史良顫聲問道:“什麼人?”
那人坐在椅上紋絲不動,也不答話。
史良與江萱對望一眼,四下探望也不見有其他動靜。江萱哼了一聲,邁步走了過去。站在那人的身後數尺距離說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裡?”
仍然沒有迴應。心裡一絲寒意,空氣中那熟悉的味道更加的濃厚。江萱走前一步,腳下似有稠粘,江萱心中突然明白,示意旁邊的的史良點上桌上的燈火。
史良點亮燈火,回頭一看,頓時心膽俱裂,目色如赤。扶着那椅跪了下去,悲聲叫道:“師傅!”頓時淚如雨下。
椅中那人面色青紫,怒目圓瞪,眼神卻暗淡無光,脣邊的血跡已成紫黑色,胸中插了一把匕首。那人正是司徒鎮天,此時他全身已衣裳已被鮮血染透,那血更流了一地。
江萱仍試探了司徒鎮天的鼻息,自然是氣息全無。江萱嘆口氣,心想,小史子真慘,看他這一路哭的。從那峽谷到現在,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淚。看這樣子,還不知要哭多少場呢!
轉眼看到牆壁上的那幅仕女圖,心念一動,取了下來,在壁上仔細摸索,卻沒有發現有暗龕之類的機關。只得隨手把那畫卷好,拿在手中。眼光又瞟到插在司徒鎮天胸口的匕首上,江萱咦了一聲,只覺那匕首首柄有些眼熟。伸手握了那匕首,正想□□細看。
突然院外一陣騷亂,頃刻之間人聲鼎沸,光亮大作,一隊人馬手持火把衝了進來,頓時整個院落亮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