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禁軍儀仗沉步從道中行過,鐵騎軍來到江萱這行人的近前時停了下來。只聽博政勒馬問道:“這些人爲何被看在道邊?”話語威嚴。卻是問的那隊官兵首領。
那首領忙單膝跪下回道:“稟殿下,這行人剛纔正在打鬥。奴才這才把他們另行看住,以免生事。”
博政躍下馬,緩步走到江萱身前,命令道:“擡起頭來!”
江萱氣結,卻又發作不得,只得依言擡頭,眼中恨恨的看着博政。
博政眼中閃過一絲謔笑,面色卻是冷峻威嚴,看了江萱一眼,又掃視江萱周圍人等,然後沉聲問道:“爲何當衆鬥毆?”
江萱猶豫片刻,指了一旁的那胡沛說:“他強搶民女……還污言穢語的罵我。我剛想殺了他!”
博政立即面有怒色,喝道:“大膽,在本殿下面前居然敢妄言當衆殺人。眼裡還有王法嗎?來人,拿下!”立即就有侍從上前拿住江萱,將她雙臂執住架起來,押在一邊。
江萱心中大怒,當場就想一拳向博政打去,轉眼看到跪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擡,嚇得微微發抖的尹昕。江萱只得忍住氣,一雙眼直瞪了博政,卻不說話。心想,現在由你猖狂,這筆帳回去定要討回來。
只聽博政喝問那縣丞,那縣丞把因由說了一遍,又指了江萱說道:“正是因爲這女孩半中生事,這纔打鬥了起來,驚動了殿下儀駕。殿下恕罪。”
博政哼了一聲,踱步到那胡沛面前,冷冷問道:“剛纔那縣丞說的可是屬實?”
那胡沛忙答道:“句句屬實,小人不過是抓逃奴。那小賤人卻故意生事,橫加阻攔。小人這才心中不憤,跟她打鬥起來。”
博政眉毛一揚,眼中一股凌厲,說道:“所以你就強搶民女!公然行兇!”
那胡沛聞言一呆,還沒來得及辯駁。只見博政手中馬鞭向那胡沛一指,喝道:“拉下去,杖死!”那胡沛大驚,慌忙磕頭求饒,叫道:“殿下饒命,小人冤枉啊!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小人,小人是定遠侯府上的管事,望殿下開恩,殿下開恩......”叫喊中被禁軍拖了下去,接着聽到噼劈啪啪杖擊聲和那胡沛的慘叫哀號聲。
江萱看得目瞪口呆,心道,二哥哥兇起來比我還要蠻不講理,又想,那胡沛叫嚷自己是定遠侯的家僕,那定遠侯不是二哥哥的舅舅麼。
卻見博政毫不理會那人的慘叫,眼光又冷冷的看向那縣丞,那縣丞已經是嚇得面色發青,見博政森冷的眼光看過來,立即匍匐在地,全身不住的發抖。只聽得博政斥道:“你身爲地方官役,自當爲百姓做主,既然有人在你面前呼救,又豈可置之不理……”見那副丞實在是嚇得厲害,博政才輕緩了語氣,說道:“念你也是一時糊塗,此次就饒了你。”看向那名逃奴,對那縣丞說道:“這女子和其他人犯交與你處,好生訊問清楚!”又過得一會,聽得那胡沛的叫聲漸漸的弱了下去,最後沒了聲響。禁軍回來報稟,人犯已經杖斃!
博政聽聞,吩咐親隨幾句,又看向江萱,冷冷說道:“押走!”
侍從將江萱押到那車輿前,旁邊的宮女將江萱扶進車去,原來輦車中空無一人。跟着只聽前方高聲宣號:“起!”輿車緩緩駛動。
過得一會,眼見大隊儀仗已走過鎮區,行到偏僻處,博政才進了江萱的輿車。見江萱氣鼓鼓的瞪着自己,博政也不理會,徑直坐了車中軟毛鋪墊的坐榻上,手輕一拍,說道:“取酒來!”片刻,織金繡鳳的厚黃軟幔被輕輕掀開,綠衣手捧托盤而來,盤中高爵三鼎的青銅古杯中盛滿香濃醇厚的珀色酒汁。
博政取了酒,輕啜一口,臉露一絲笑意,似乎甚爲滿意,問綠衣道:“唔,這酒還不錯,是釀醞署新制的罷,叫什麼名字?”
綠衣笑道:“回主子,這酒正是釀醞署用雲安麥新制的,今早才巴巴的送了來,想請主子爲這酒賜個名呢。”
博政聞言,微一沉吟,笑道:“聞道雲安曲米春,才傾一盞即燻人!嘿嘿,這幫傢伙明明心中早有計較,偏要來問我。嗯,既然是這樣,這酒,就叫‘雲安春’好了。”
又說道,“嗯,這酒比前年那晉康要香冽些......”竟然開始跟綠衣談論起這些酒道來。
江萱終於忍無可忍,憤憤說道:“二哥哥,你幹嘛抓我!你把昕姐姐怎樣了?你今日干嘛這麼大排場出來,顯威風麼!”
博政又輕啜了口酒,才懶洋洋說道:“你既然不肯自覺回宮,我就只好把你抓回去了。那些尹家的人,自有人打發他們回去,不用你操心。”又輕笑一聲,說道:“既然你說要去法華寺,我就乾脆遂了你的心願,這不還專門爲你準備了輦車。”
江萱一怔,這纔想到這兩日自己的一言一行自然是盡數落入博政耳裡,也不知道他在尹府周圍安插了多少探子密衛。心中有些喪氣,更有無可奈何之感,無精打采的問道:“你是要去法華寺麼?”
博政微微點頭,正色道:“我此去是代表大皇伯到法華寺問禪。萱兒,你既然也一起去,這行爲舉止需得莊嚴法度,卻不可妄言輕行……”教導了江萱一陣,又吩咐江萱的宮女,“這就爲公主換裝!”說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纔出了輦車。
冷月當空,夜風蕭蕭。禁軍儀仗在深濃夜色中沿官道逶迤前行,紅紗宮燈蜿蜒如長蛇。
浩浩蕩蕩一行人到得法華寺山門腳下已是亥時,法華寺寺門大開,寺中高僧長老都披戴大紅繡金的袈裟聚集山腳,候迎博政一行。
博政下馬在山腳與寺中高僧見禮,命禁軍在山下駐紮,自己只帶了不多隨行人員在寺中高僧陪同下一路沿石階緩慢走上山門。按江萱的心思,自然也圖熱鬧有趣,想跟博政一路沿石階而上,她坐車也坐悶了,早就想下車換換氣。哪知博政卻不允許,根本不理會江萱的抗議,早另備了黃幔軟金的暖轎,命宮人扶了公主移駕轎中,八擡大轎的把江萱徑直擡進寺內。
等江萱被宮女從轎中攙扶出來,已是在寺中一個寬敞獨立的院落中。江萱依照博政的吩咐,面色威嚴的扶了宮女的手沉步從軟轎中出來,轉眼一看,四周除了宮人侍衛並無其他人員,當即露了真面目,也不顧自己身穿了長襲及地的羅衣,放開宮人的手,自己手提了長裙的邊角就在這院落各廂房廳間裡外小步奔跑穿梭打量,興趣盎然。宮人們只得跟了跑在後面,不時小心提醒,公主,小心那門欄,那階梯,可別拌着了……這整個院落由三重八角攢頂飛檐木樓構成,建築精巧,映翠飛丹。院落四周圍牆處植了數棵蒼天粗槐,枝葉繁茂,直將整個院落遮蓋起來,猶顯古木靜寺的意境。那院落中還有一座六角雙翅的鳳凰亭,亭頂正是一個小巧的鎏金錐,富貴精緻。
江萱遊覽完自己的院落,宮人們也把寢殿佈置好了,請江萱早些安寢。江萱心念一轉,今日實在是難得的好機會,眼見這寺中的侍衛並不多,想來守衛也不森嚴,正是自己可以自由玩樂一晚的好時機,自從進了宮後還從沒有自己一個人在外遊蕩的機會。當下假意疲倦,吩咐了跟自己身材體形相近的宮女值夜,躺在牀上好不容熬到了近子時,想來寺中其餘人等都應該休息了。江萱悄聲喚了屋中值夜的宮女近前,不等那宮女答話,已一指點在那宮女的腰間穴道,那宮女立即軟倒,江萱扶住她,順手又點了她啞穴。眼見那宮女眼中驚恐的神情,江萱輕聲笑道:“青蕊,不要怕。我不過是出去玩會而已,你好好的呆在這裡假裝是我,等我回來。”說完換上青蕊身上的宮女裝束,將青蕊放到自己的牀上,蓋上錦被。然後大聲說道:“青蕊,把這樣東西送到二哥哥那裡去。要你自己去,不可耽誤了!”又小聲的應了聲是。然後推門出屋,果然候在門口的手捧了手爐值夜的幾名內侍見低頭出來的江萱,夜色深濃下也沒細看,只以爲是青蕊,口中小聲說道:“青蕊,可要快去快回。”江萱口中低低的應了一聲,小心快步的走近院落門口,手中握的一個小紙團輕輕彈了出去,擊中院外遠處的一棵大樹,波的一聲輕響,那樹晃動一下。院門口的侍衛立即過去查看,江萱趁機在院門口一掠而出,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