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江萱於甜睡中醒來,臉上猶帶了昨日的餘笑。
笙香聽聞江萱起牀,推門進來,身後跟了個同樣裝束的侍女,手上卻捧了個托盤,深色紅緞覆蓋在上。
笙香對江萱笑道:“江姑娘,今日奴婢爲您梳洗吧。”
江萱做在妝臺前答道:“好啊,我沒了髮箍,正發愁該怎麼梳頭呢!有姐姐幫我就好了。”
笙香走過去,拿起臺上的珀色犀角梳,將江萱頭髮輕輕攏起,緩緩梳勻。又問,“姑娘想梳個什麼髮式?”
江萱想想,說道:“就簡單點好,太複雜了,隔日我自己梳時不免氣餒。”
笙香抿嘴淺笑,果然就給江萱梳了個最爲簡單的環月雙髻,那髻環挽得甚大,黑亮如綢緞的發環,垂在耳邊,更襯得江萱膚如羊脂,顏如玉琢。
梳好了髻,笙香揭開旁邊侍女手捧托盤上的紅綢,一陣光彩奪目,珠光寶氣流進妝臺上的水晶琉璃鏡,光彩就發散開來,小小的艙室中頓時璀璨一片。
江萱見那光亮,吃了一驚,側目看向那托盤。只見托盤上整整齊齊的放了幾支髮箍及同款耳飾。金銀玉翠,珍珠瑪瑙,每副式樣質地各異,皆流光異彩,做工精細,顯然價值不菲。
笙香說道:“大公子想到其他飾品可能姑娘不喜歡,就吩咐奴婢們精心挑選了幾副髮箍,以便姑娘日後好用。”又說:“這船上所帶的飾物原本不多,這才只挑了這幾副出來,還望姑娘滿意。”
江萱張大嘴,驚訝道:“這,這些都是給我用的。啊,我哪裡用得了這許多。”
笙香輕聲勸道:“這是大公子的一番心意,姑娘萬不可推辭。”又說:“姑娘不妨現在挑一副試試。”
江萱在那盤中掃了一遍,選了個樣式素淡的。那是個銀製淺翠箍,通體純銀打造成弧,弧面只簡單的鑲嵌了幾顆湖水翠。那翠色極嫩,卻是均勻飽滿,猶如竹葉朝露,晶瑩剔透。
笙香拿了那箍,挽了兩側的散發穿過雙環髻在頭頂輕輕釦攏。又取了同款的銀製湖水翠滴耳墜,換下江萱原來的耳飾。
江萱看着鏡中自己容光煥發,煥然一新的面貌,心中歡喜,笑靨如花。女孩家愛美之心人人相同,更何況江萱從小嬌生慣養,環境優裕,對衣飾本來也很挑剔。這幾日流浪江湖,這纔不得已將以前家中養成的挑三揀四的毛病改了許多。
敲門聲響,又有一位侍女捧了托盤進來。笙香一見,忙迎了上去,喜道:“蕭柔姐姐,你可算是來了。正是時候呢!”接過托盤,又說,“真是勞煩蕭柔姐姐,居然親自送了來。”
那名喚蕭柔的侍女款步走到江萱跟前,斂身一福,才說道:“奴婢蕭柔,是大公子近身女侍。大公子昨夜吩咐爲姑娘趕製幾身合身的衣衫,奴婢們連夜趕製,這才先爲姑娘趕全一套,餘下幾套晚膳前定可辦妥。時間倉促,技藝淺薄,有不妥之處,還望姑娘莫怪。”
江萱更是吃驚,說道:“你們居然連夜爲我趕製衣衫!啊,這可如何敢當,其實我。。。”想說我有其他換洗衣衫,突然想到自己這樣的裝扮自然是不適合搭配這些髮箍的。心裡感嘆,大哥哥真是細緻。
那蕭柔又說,“因爲不知道姑娘喜歡什麼顏色款式,所以就先趕製了這套粉白的,想來配什麼飾品都還妥當。”轉首對笙香說道,“這就幫江姑娘試試是否合身。”說完,與另外那名侍女退出房中,在外靜候。只留笙香在裡侍侯。
大公子正在廳中批閱文書,突聞環佩聲響,擡頭見幾名窈窕淑女款款而來,當先一人白衣飄飄,長裙覆地,暗花紋袖,錦帶絲絛,縹緲如雲。頭束湖翠發環,耳懸同色滴墜,臉龐猶如芙蓉,粉雕玉琢,清秀脫俗不可方物。
大公子定睛一看,原來卻是江萱,蕭柔等幾名侍女跟在身後。大公子掩了文書,起身笑道:“萱兒這身裝扮甚好,簡直是美如天仙,卻又清純可愛。”
江萱聽大哥哥讚揚心中更是樂開了花,經過昨夜一席品茗長談,已將大公子視爲兄長親人。在他面前沒了顧慮。這時聽了稱讚,當即踮腳在大公子面前轉了一圈,喜孜孜的說道:“當真好看麼!我呆會就叫小史子也看看,哼,他前些日子還笑我不會梳扮,衣着粗陋。”又說:“其實我在家中也是如此裝扮的。”突然想起,嘆了口氣,說:“可惜,下了船,就不能這樣穿着了。這樣的裝束,行走江湖,卻是不便。”
蕭柔等人聽江萱故做老氣橫秋的嘆息,都掩脣淺笑。蕭柔笑道:“姑娘放心,奴婢們爲姑娘準備的其他幾套衣衫經過精心裁減定製,保證姑娘穿上既漂亮又不累贅。”
江萱一聽大喜,眉開眼笑,口中只說:“姐姐真好!。。。。”
這一日,大公子就拋了文書,陪了江萱觀景遊耍,到了景緻絕佳處,還命找水岸靠了,陪了江萱上岸遊樂,直至盡興,這才重新行船。江萱玩了個昏天暗地,不已悅呼!
到得用完晚膳,江萱已是面露倦色,早早的回艙休息了。
江萱半夜醒轉,日間興奮之情未過,覺得艙內有些悶熱。推開了窗,一股潮溼清涼的氣息涌進艙內,江萱覺得神清氣爽,睡意全無。窗外漆黑幽暗,偶有水波在暗淡的月色下泛起一點暈黃。江萱探頭出窗外,卻見船頭水面處一片朦朧光色。江萱心中奇怪,此時前廳中怎麼還有燈火,難道大哥哥還未安寢。心中一動,調皮念頭就起,我這就悄悄潛去前廳,嚇大哥哥一跳,也讓他知道我好本事。
打定主意,當即換了輕便的裝束,從那窗口輕輕翻了出去,手搭窗沿,看準地勢,就勢一按,纖柔的身子凌空翻起,輕輕的落在船頭夜色幽暗處。她前日遊覽整個大船,已將所有侍衛巡查暗守之處記在心中,這時自然是不會被輕易發現。
江萱看準侍衛出沒時機,悄然潛至人員疏落的舵室旁一個隱蔽角落處,探出頭去,剛好得見那前廳燈火搖曳,落地紗簾隱隱映出兩個身影,一個錦衣高冠,長袍寬袖,身行如鬆。一個錦衣方帽,體形略胖。江萱依稀看這兩人身行體貌,應是大哥哥和那黃總管。她心中一喜,大哥哥果然還沒有休息,看我這次不好好嚇他一嚇。正想繼續潛進,突然聽到有人說“江可毅”三個字。江萱一驚,心中詫異莫名,忙縮了回來,凝神靜聽。江萱內力深厚,聽力極爲靈敏,前廳距離這裡雖遠,兩人的對話仍若隱若無的傳到江萱耳中。
只聽得那黃總管垂首答道:“是,已經查實,那洛陽鏢局一行15人行鏢去延邊府,裡面確有一名少年鏢師叫史良,卻沒有叫江萱的少女。”頓了頓,又說:“據查,邊城郡守江可毅的女兒近日離家出走,此女正是名叫江萱。”
大公子的身影在廳內緩緩踱步,似是若有所思的說道:“原來是邊城郡守的女兒。”
卻見那黃總管又說了一句,這句卻是刻意壓低了聲音,江萱只隱隱約約聽到“劫鏢,脫逃。。”幾個字。
江萱這一驚非同小可,雖然她早已從這船上的吃穿用度中看出這大公子背景非同尋常,但也沒有太在意,想是京中朝野,這富貴的人多了。聽父親說過,即便是一些江南豪門富戶,用品排場也不是一般。此時聽到這些話語,這才發覺事情不同尋常,這大公子身在行船中,短短几日內居然就將自己兩人的來歷查了個一清二楚,這等勢力又豈是普通的豪門富戶所能。而最後幾句話雖只聽到斷斷續續幾個字,卻更讓江萱心驚,難道峽谷劫鏢竟跟大哥哥有所關聯。
江萱再想凝神傾聽,卻見大公子已走出了大廳,往臥室而去。侍女陸續進廳,滅了燈火。江萱不敢動彈,等人最後散完了。這才慢慢直起身,在暗處默立半晌,而後才悄然潛回自己的艙室。
江萱黯然半臥在牀,只想到大哥哥可能就是主使峽谷劫鏢,做出那等殘暴行徑的人,只覺得手腳冰涼,胸口一陣悶疼。她與大公子短短兩日相處,內心深處實已把他當成至親。這時想到這個大哥哥只怕不是好人,心中着實難過。鼻子一酸,眼中迷濛一片,江萱忙跳下牀,探頭出窗外,讓窗外略帶寒氣的夜風吹散了眼中的氳氤。
翌日,江萱躲在屋中,只說夜間沒有休息好,不要任何人打擾,閉門休息。到得午時,略爲用了些膳食。有僕從來報,洛陽已到,江姑娘可以準備下船了。笙香又才進來幫江萱梳洗,收拾行裝。
收拾好行裝,江萱和史良來到船頭。大公子已然靜立船頭,見江萱面色陰沉,眼中略帶紅絲。柔聲問道:“萱兒,聽笙香回報,你昨日休息不好。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江萱無精打采,看了那大公子一眼,低頭答道:“沒有什麼,昨日玩的太瘋,沒休息好。”擡頭又強笑道:“萱兒想到要離開大哥哥了,有些不捨。”
大公子凝神看江萱,良久,釋然道:“傻丫頭,你以爲以後見不到大哥哥了嗎?放心,不管你在何處,大哥哥也能找到你的。”說完,又取出一塊玉佩,放到江萱手中,說道:“這塊玉佩你帶在身邊或許有些用處,你若到京師,便可持這塊玉佩到。。。。到京兆尹去找我。”
江萱低聲應了,隨手將那玉佩塞在包袱中。
那大公子見江萱仍然是一幅鬱鬱寡歡的模樣,以爲她小孩心性,傷心離別。大公子溫言說道:“我要趕往別處公幹,這事一了,我便回洛陽來找你可好?”
江萱仍是面色陰沉,木然。口中只噯了一聲,卻不說話。
只聽砰的一聲輕響,微微震動,船已靠在岸上。
江萱這才擡頭,清澈的雙眸中,目光卻帶些哀傷甚至一絲銳利,大公子一愣,心想這眼光怎的如此奇怪。
史良見江萱表情奇怪,也不多問,只向大公子欠身一拱手,淡然說道:“多謝大公子這幾日款待,史良與江萱就此別過。”轉身也向周圍的黃總管,衆侍女僕從欠身拱手爲禮。江萱也跟着史良與衆人拱手而別,卻不說話。
江萱與史良終於下船,上了岸。轉身看向船上。大公子仍然長身而立,衣袂飄飄,站在船頭,向江萱方向微微點頭。江萱微一頷首,終於不再看,與史良向城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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