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河邊,我們找到一棟高大的建築。
這個建築的大門終於不再是石材的,而像是某種塑料——厚重、光潔、富有金屬質感,但並不沉重。
大門依然是那種5、6米的高度。半敞着的門口,探頭看進去,裡面黑黢黢的,除了牆壁的石材發出一點熒光以外,什麼都看不到。
我們試着推動大門,大門紋絲不動,像是長在地面上一樣。
大萌展開手鐲,披掛上盔甲,以武裝狀態去推動大門,大門也紋絲不動。
“不要試圖去推動大門啦。”胡天寶說,“只要能量沒有被接通,整個城市都是休眠狀態的,你無法改變它。
整座城市幾乎就是一個有生命力的整體。除非你把大門砸了,否則沒有通能源的時候,你用多大力氣都推不開。”
她的話我確實不是很能理解。
我猜想是不是有鎖釦裝置,把門的角度固定住了。
但就算是王巨君,也查看不出門軸和鎖釦所在位置。真的像胡天寶所說,一切都是一個整體。
“初見這個城市的印象,你知道給我一種什麼感覺麼?”霍鷹對我說,“我覺得這個城市像是‘生長’出來的,而不是被建造出來的。”
他並沒有詳細解釋他這句話的意思,但我大概也能理解他的想法。
他的想法讓我深有同感,一切都太過整潔,太過統一了,儘管建築格局紛繁複雜,但並沒有個性化的設計。
屋裡比外面暗得多。
我們打開照明設備,發現這只不過是一間高大的房間罷了。
房子的吊頂有複雜的紋飾,牆壁也有浮雕和花紋。
屋裡什麼都沒有,空蕩蕩的。地面也由整齊的大石鋪成,光滑整齊。
“我突然發現一個很不和諧的地方,”霍鷹說到,“你們發現了沒有,所有我們經過的地方,都沒有塵土。
這點太奇怪了。從咱們上到瀑布後面的那棟建築開始,我就覺得哪裡怪怪的。
直到這兒我突然想明白了,原來奇怪的點不在於空氣、水、螞蟻……而在於沒有一絲塵土。
所有的牆面、地面和檯面乾淨得都像是被人用抹布仔細清潔過的一樣。這點太奇怪了。”
他這麼一說,我們也發現了,確實是這麼回事。爲什麼會一點塵土都沒有呢?擡起鞋,看看鞋底,似乎連鞋底都變得乾淨了。
我問胡天寶,她也不知道爲什麼。
她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城市只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
它依然在新陳代謝,自我清理;只不過效率比醒着的時候低一點、慢一點罷了。死了纔會被塵土覆蓋呢,睡着了不會的。”
她的話聽着似乎很有道理,但我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邏輯。
我不知道她用的是比喻的修辭,還是這個城市真有自我清潔的機制和設備,比如掃地機器人之類的。
總之,胡天寶說得很多話都是這樣,如她自己描述的:“與我們的語境不同。”
“小鷹的發現非常好,我們要仔細觀察,多發現與衆不同的地方,把異象都記錄下來,以供全面深入的研究。”龍焱說到。
我們決定先在這個地方紮營,主要是因爲這裡有水源。
水質經過檢測,居然非常清潔,以我們所攜帶的便攜式水質檢測設備,竟然連一點微生物、重金屬以及其他雜質都檢測不出,幾乎就是純粹的H2O了。
考慮到便攜設備的精度有限,
我們還是不敢直接飲用,於是,我們分工準備,架火燒水做飯,安排睡覺的地方。
看我們準備休息了,胡天寶就過來說:“既然你們已經辛苦一天了,那就休息吧。
我明天一早再來。咱們要到區域供能站,路程還很遠,快則一個星期,慢可能得走一個月。
但一旦能源就通就很方便了,所有的電梯、傳送門和軌道交通都可以使用的時候,行進的速度就很快了。到那時,你們移動就會很方便了。”
“妹子,我有個問題。”喬安娜問到,“你說的這個區域供能站,能覆蓋多大面積?
既然是‘區域’二字,肯定不能上百萬平房公里都覆蓋了吧?
你能不能詳細地給我們介紹一下這個供能站的情況?”
胡天寶臉一紅,說到:“區域供能站的資料,我還沒抄完,在圖書館中我已經查到了。
想着還有幾天才能用到,就沒着急抄,咱們到時到了以後,我肯定給你們講就是了。”她又說,“但是供能面積我能告訴你。
咱們即將去的這個供能站,大概可以供能1200平方公里的區域。
在指定範圍內所有消耗的能源,都由這個供能站輸出。
用你們能夠理解的方法說就是,我們需要啓動這個區域的發電廠。
只不過並不是‘電能’,而是其他形式的能量罷了。”
“是核能嗎?”霍鷹問.
“也不是。如果勉強讓我解釋的話,用你們能夠理解的話語,大概是跨宇宙泡的空間勢能。
當然,由於沒有前置語境,我這個話並不準確。不知道你們聽了能不能大概想象出來。”
喬安娜點點頭,說到:“雖然不知道準確的含義,但我大概能想象是一種什麼樣的能源了。”
“詳細的情況咱們到了那裡在做解釋吧。
畢竟還有很遠的路要走,路上可能還會遭遇到各種意想不到的情況。
而且,我似乎看到,這座城與書上寫的並不完全一樣,隱約似乎有人生活在城市中。”胡天寶眼睛放光,掃視一圈,然後收斂了眼中的光芒,對我們說,“我看不太準,因爲這些居民似乎故意躲着我們。
而且城市的結構也太過於複雜了,一下子很難看清楚。
總之,我會幫助你們儘量躲開麻煩,減少干擾,儘快到達供能站。只有恢復這片區域的供能,纔好談下一步遊覽的方向嘛。”
商量已畢,我們安頓下來,準備吃飯和休息。
胡天寶搖晃着手中的導遊小旗子,與我們道別。
我們都很好奇她怎麼離開。但就在一錯眼神的功夫,她就消失不見了。
既沒有像蜥蜴人那樣展開一個很誇張的法陣,也不像馬克·吉布森那樣在虛空中撕開一道口子。
這個胡天寶就這麼毫無徵兆的瞬間消失了,我們面面相覷,都沒回過神來。
“她是怎麼走了?”霍鷹問王巨君,“你看清楚了沒有?”
王巨君端詳着手中的綠色賢者之石,一臉糾結地說:“我也不知道呀,沒看清楚,說沒就憑空沒了。
我的寶石也沒什麼感應。是不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做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呀?”
我現在真有點小光當年告訴我的:“見怪不怪”了。他這四個字真是法寶。
龍焱派手下的一名戰士架設好無線電臺。
我們雖然能斷斷續續地聯繫上吳若峰,但信號非常差。
費了很大勁,我們將所有遭遇到的情況都報告給他。
他原本想再派一隊人接應我們,並按計劃在城中建立第二基地,但被我們拒絕了。
因爲螞蟻是十分危險的障礙,如果想要安全行動,還須找機會解決攔在我們中間的螞蟻巢穴的問題。
所以我們還是先聽胡天寶的建議,把區域供能站啓動,讓這片城區恢復生機,然後想辦法清楚掉橫亙路中的螞蟻羣,再考慮建設基地的問題吧。
就算是截止目前我們所發現的,也足以顛覆整個人類歷史和當前的人類社會。
如果我們能啓動這1200平方公里的城市,幾乎就是爲國家憑空造出一個長三角或者珠三角;
而如果整個上百萬平方公里的地下世界都被重新開發的話,就算不考慮其中無限的科技價值,僅憑現成的基礎設施,也相當於額外創造出相當於一箇中等國家的經濟總量了。這絕對是顛覆的發現。
所以,我們也不必急於一時,穩紮穩打最爲重要。
我們重新打包了行李,把原本用於野外作戰準備的設備留在這裡,只攜帶了在城中可能會用到的必需品。
霍鷹費了很大勁,摘下身上的外骨骼機甲。喬安娜利用拉斯普京,收集了機甲的數據,跟霍鷹商議着如何進一步對機甲進行優化和生機。
我吃完晚飯,看手錶的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左右了。
在地下洞窟兩天兩夜了,黑白顛倒,根本就不知道時間。
一路上有各種新鮮的遭遇分散精神還好,這一靜下來,我突然覺得這種漆黑中四處散發着微微熒光的霧濛濛的感覺十分壓抑。
我走到人工小溪邊,捧了一捧溪水,洗了洗臉。
然後像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散步。走了十幾米,是一個平臺。
這個突出的平臺有欄杆和扶手,像是個觀景臺,視野非常開闊。向無盡的遠處望去,黑黝黝的看不到盡頭。
向下方眺望,全是微微白色的熒光,形成一種霧濛濛的幻境。
我覺得非常壓抑,喘不過氣來,頹然地靠着扶手,坐在地上。
大萌端着一杯茶走過來,軟軟地靠在我身邊坐下。她身上散發着令人安心的牛奶味的香氣。
“這真神奇。”她對我說,“小時候我滿腦子都是各種各樣的幻想,想要到處冒險。等到今天終於實現了,反倒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把杯子遞給我,我抿了一口,清香的茶水和她好聽的聲音稍微安撫了我緊張的情緒。
“你說我是不是有點累了?”我問她,“我爲啥覺得這個地方那麼壓抑呢?明明這裡非常的空曠,視野也非常好。”
“恐怕多少有一點幽閉恐懼吧。”大萌說,“我看過一些書上說,所有的恐懼症都是童年時應激反應導致的;當然隨着疲勞、注意力轉移和其他一些因素,恐懼症也會升高或降低。
安寶你小時候遭遇過的意外事故,可能多少給你帶來一些幽閉恐懼的影響,但我覺得可能還是累了。
咱們今天又趕路,又打螞蟻,折騰了一天,有點壓力是正常的。
如那個兔子姑娘說的,一旦供能啓動,照明問題解決,你就會好起來噠。
她不是說了嘛,連天空都可以被點亮,那肯定會非常明亮和美麗的。”
我點點頭,她的安慰讓我舒緩了不少。我倆依偎在一起,靠在石欄邊上,視野依然被遠處下方的世界吸引。
看着平臺下面無邊無際的城市,所有的建築都沉沒在連成一片白色熒光中,彷彿沉沒在無垠的海洋之中。
我充滿感嘆:“大萌,你看,也許一百萬年以前,十萬年以前,一萬年以前,也有一個你,一個我,坐在這裡,看着腳下無邊無際的城市海洋。
生命是多麼神奇,假如我們沒有出生,就永遠不可能知道還有這個神奇美妙的世界;
未來我們也必然會死去,等我們離開了這個世界以後,我們的一生又有什麼意義呢?
就像這座城市,我幾乎能夠想象得出,一百萬年以前,這座城市是多麼輝煌和繁華;
可如今卻被拋棄,雖然沒有荒蕪,卻毫無人氣;
以至於這麼偉大的人工奇蹟,是否存在於世間都已無人知曉。”
大萌輕輕地唱起一首歌:
雨夜
空蕩蕩的街上
路燈昏黃
獨自一人
我在流浪......
黑絲絨般柔滑的
是夜空的晚裝
沒有星辰作鑽石
卻有泥土的芳芬
我到底對夜空說了什麼?
令她傷心地哭泣着遠去
愈高愈遠
彷彿要逃離大地
逃離黑色的我
灑下淚滴
化作雨
落在我的臉上
冰冰涼……
我走過夏至的黃道
天河的水
沾溼我的衣衫
讓我的心變得沉重
再也捧不住
不經意間掉落
砸在地球上
濺起點點心浪
回航的波濤......
在千年裡震盪
還記一千年以後的今天
我就站在這個廣場
用舞步歌唱時間的清香
可是手錶卻告訴我
未來還沒有影子
好像千年前的那次一樣
那時只有我自己
泛着夢盪漾......
一千年前
我同現在的我一樣
被哭泣的雨水打溼臉龐
十萬年後
也有她同我一樣
被跳躍的雨滴捉弄
百萬年前
他也曾同我一樣
在密織的雨幕中奔忙
八千年前
你是否也同我一樣
在時間中流浪
六千萬年前……
一億年後……
…………
……
在她溫柔悠遠的歌聲中, 我沉沉睡去,並沒有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