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來,我就跑到901所——也就是休謨大宅,把情況告訴吳若峰和龍焱。
我想聽聽他們的意見。
吳若峰說:“你說得這些,確實是新情況。
如果還有這麼多新情報是咱們不清楚的,進行深入調研還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我覺得你去一下確實比較好。”
龍焱也說:“如果你需要增援,我們可以設計一下戰術配合的形式。”
我想,深入“鏡”公司的這個設施,直面所謂的“侯岡”,還是我和亞當一起去就可以了。
至於戰術配合,我想,千萬不能讓亞當暴走了。
他要是發起瘋來,憑藉機甲形態下的那幾門電漿炮,龍焱和戰術小隊根本就是白給,他們的裝備差遠了。
“喬安娜正在和我們配合,試着量產場導槍。”龍焱看出我的擔憂,說到,“
喬安娜非常聰慧,她已經設計出場導槍的改良版,包括突擊步槍和手槍的版本。
只不過供能還是問題。
已經使用的那把,用的是一塊紅色賢者之石;
我們並沒有其他給場導槍供能的材料了。
如果能得到更多的寶石,那纔是極好的。”
每個人都需要賢者之石,阿修羅需要,伊洛因需要,我們也需要。
這也許就是這種礦物稀缺和重要的原因吧。
思來想去,我還是請龍焱安排車輛,約大萌陪着我,和亞當一起,三個人來到名片中列出的這個“鏡”公司分支機構的地點。
路上,我把昨夜的夢告訴亞當。
我真誠地問他:“你會不會打開殺戒?
什麼情況會讓你如此憤怒?
我想請你展現出理性的一面,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咱們隨機應變,一定會有妥善的解決方案。”
亞當沉默不語,但擡起手腕給我看。
我看到,他手腕上戴着一塊非常高級的手錶。這塊手錶整體呈現白色,金屬的光澤流動。
我猜想,上次在大壩意外被偷襲,他開始加強自衛了吧。
來到名片上的地點,果然是一家工廠。
這像是一個熱力廠或鑄造廠之類的,有很大車間,高聳的煙囪和複雜的管道。
只不過,所有的設施從外面看起來都已經非常老舊了,好像很久沒有啓動過的樣子。
工廠的大門口,一個身穿保安服、戴着保安帽、滿臉皺紋的老人坐在一張大椅子上,一邊抽菸,一邊望天。
見到我、大萌和身穿一身筆挺黑色西裝、扎着黑色領帶、烏黑長頭梳得一絲不苟的亞當,這位看門的老人站起身來。
他問到:“你們找誰?”
“我是安家宜。”
“哦?你等一哈。”他轉身進入傳達室,撥打了一個電話。
過了一會兒,他出來招手,說到:“進來吧,我領你們去。”
他走在我們前面。
進入廠區,荒草已經從磚石路的縫隙中冒出,一朵野花倔強地開放着。
儘管沒有花圃中的花朵豔麗,卻也試着努力向世界證明自己的存在。
穿過各種機械和管道,我們一直來到工廠的深處。
這是一個單獨的小院,一扇鋼絲網門攔在前面。
帶路的老人衝裡面喊了一聲:“安家宜來嘍!”
院裡走出一個工人模樣的中年人,臉深深藏在安全帽之下,看不清長相。
他拉開鋼絲門,
讓我們進去。
我回過頭,看到帶路的老人回去了。
“這麼大排場?”我悄悄對大萌說。
她撅了撅嘴,不在乎地說:“咱們聽聽他們能說些什麼熱鬧的故事來吧。
我倒希望能打一架,最近沒有活動,真是沒意思啊。”
走進小院,是一片平房辦公區。
這位工人帶着我們三個走進一間寫着“主任室”的辦公室。
屋裡有七八個人,領頭的坐在一張鐵皮桌子後面,果然是那天的蛤蟆臉。
“安家宜,我讓你一個人來,你還帶着女朋友來,膽子夠大的呀。”蛤蟆臉說到。
“大叔,我們老遠來了,您也不賞個座位就開聊?
另外,您自己先報個號唄。您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您呢。”
蛤蟆臉伸手指向屋裡的又藏又破的舊沙發。
沙發上本來坐着兩個人,這兩個人趕忙站起身,躲到一旁。
我皺着眉看了看沙發,沒辦法,也只好坐下。
坐在沙發上反而更彆扭了。
沙發很舊,彈簧都斷了,特別矮,一坐下就陷下去了。
結果就是,我們三個人顯得比蛤蟆臉矮了好多,坐在鐵皮桌子後面的他反倒成了一種居高臨下的架勢。
“我叫巫慄廣,是這裡的負責人。”蛤蟆臉故意把蓬亂的頭髮展示給我看,說到:“恐怕你已經發現了,我是伊洛因網絡的接入者。
這不過和你們同來的這位高級用戶不同,我們都是底層的棄兒。”
亞當皺了一下眉頭,並沒有說話。
我問到:“巫先生,您既然把我們給約來了,必然有什麼事情要說吧。
我的這位朋友也有不少問題想問呢。”
“有神十人,名曰女媧之腸,化爲神,處慄廣之野,橫道而處。
你敢以巫爲姓,以慄廣爲名,口氣不小呀。”亞當有些不高興,火氣十足地說,“實話實說,你是什麼人。”
“在問我是什麼人之前,這位帥哥,”巫慄廣眯着眼睛盯着亞當說,“你知道自己是什麼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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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當撥開黑髮,露出頭上戴着的發光的頭箍,用挑釁地神情盯着巫慄廣。
“你以爲你對伊洛因網絡的真相瞭解多少?
你以爲你對阿斯塔·伊洛因這個人瞭解多少?”巫慄廣說,“教科書上學到的嗎?”
亞當被問得啞口無言。他最近正糾結於伊洛因秘密歷史的事情,耿直的他沒法回答對方的詰問。
他把視線轉向我,不再理會亞當,對我說:“侯岡是不是給過你一本書?”
“侯岡是誰?”我問到。
“在你的學校門口擺攤賣書的那個人。”巫慄廣說。
“哦,那位老人名字叫侯岡啊,我還真不知道。”我說到。
“侯岡是姓……他有沒有給過你一本書?”巫慄廣問到。
“我從他那裡至少得到過二十本書,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本。”
“我也不知到書的名字,但這本書對於我們來說非常重要。
書關係到我們的小命和我們的未來。”巫慄廣說,“我現在沒辦法從侯岡嘴裡撬出書的名字,我只能確定下來一點,就是書應該在你的手裡。
所以,如果今天你們不把書交出來的話,恐怕咱們之間的關係就不會那麼融洽了。”
“你說得‘撬出’是什麼意思?”大萌非常不滿地問到。
巫慄廣沒有回答。
他一招手,這間屋裡的一個人拉開裡屋的一扇百葉窗。
我們驚詫地看到,賣書的老人被捆綁在一張椅子上。
滿臉的血污說明,他顯然遭受了毆打和虐待。
於此同時,屋裡的七八個人分散開,有的故意掀起衣服,露出腰間插着的匕首和手槍,有的雙手插在懷裡,做出威脅的表情。
亞當和大萌都要發作了。
我先按住大萌,又按住亞當。
我對巫慄廣說:“巫先生,我不知道什麼書值得你做出這種事。
嚴格的講,你實施了非法監禁和虐待,已經觸犯刑法。
我勸你好自爲之,懸崖勒馬。
你也知道,馬克·吉布森和拉里·約翰遜都不是省油的燈……
你們與能做出變異獸人、會穿越時空的科學怪咖或者控制一座城市、掌握十萬信徒的教主相比,又如何?
對於他們,我尚且不怕,不要輕易威脅我。
我想,既然今天你是請我來聊一聊,就說明你腦子很清醒,咱們好好把事情說清楚,纔是上策。”
我向前探了探身子,又說:“巫先生,毛病出在你身上,到這會兒,你都沒告訴我你要什麼書。
你至少得告訴我,書裡說得是什麼,書是誰寫的,到底好在哪兒?
我總不能把從他老人家那裡買來的二十多本書都給你找來吧?
其中有好幾本我自己都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
“我踏馬就是不知道!我才問你的!”他突然一拍桌子,跳起來衝我嘶吼,“
你小子不要跟我裝傻,就是那天,我找他要書,在大街上你攔住我,然後我分明看到他把書偷偷給你了!”
看他要急得要竄起來,大萌的身上開始散發出香氣和紅光,亞當也把襯衫的袖口向上拉,露出手錶。
我再次按住他倆,耐心地說:“你不要嚷,你嚷也沒有用。
我就是想不起來。我勸你冷靜點。
我看你很着急,所以我試着理解你和幫助你。
如果你真的拿某一本書有用,這麼急着要,我完全可以給你。
但我真心不知道你到底要哪本書。你既然誠心誠意地想要,這麼着急,不妨把你的理由說一說,也許會提醒我是哪本書。”
他重新坐在椅子上,伸出食指,非常不禮貌地指着我,說到:“好,我就跟你小子說一說。
我要的這本書,是一本尋寶書,封面是上寫的名字是《地心遊記》,但並不是儒勒·凡爾納的原著,而是託名之作。
爲了找到這本書,我已經找了將近兩百年。
一百年前,我一度找到這本書了。
直到今天我還記得,在一個茶館裡,我剛從侯岡手裡買到這本書,就被人把書劫走了,我還死傷了好幾個兄弟。
我又花了整整一百年的時間,重新找到這本書的蹤跡。
我發現,在各個國家轉了一大圈,這本書又轉回到侯岡手裡。
所以我纔再次找到他。原本想花重金把這本書買下來,結果沒想到這次老小子竟然不願意賣給我。
我本來還想跟他多說幾句,結果就是你小子出來擋橫。
我的人躲在一邊觀察,發現老小子把書賣給你了。
所以,今天我找你來要這本書。其實我已經堵了你很多天,不知道你小子跑哪兒去了。
直到前兩天我得到一個線人的消息,說你小子帶人把拉里·約翰遜給挑了。
能耐啊,安家宜?”
“不勞誇獎,”我嚴肅地說,“我聽明白了,你想要的是那天老人家賣給我的那本書?
我好像和很多書一起放在圖書館裡了吧。
我不記得了,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那本書講的是什麼?”
“你小子跟我裝傻是不是?
我就知道那本書封面上寫着《地心遊記》,裡面寫的什麼,我踏馬當然不知道了,我要是看過,還用跟你要?”巫慄廣惡狠狠地說,“
你小子最好把那本書交出來,不然……你女朋友不也送上門來了麼?
還有跟你混在一起的這位帥哥。恐怕今天會鬧得很不愉快啊。”
唉,他是不知道,我女朋友最大的愛好,就是打架啊。
他還以爲我帶着女朋友是累贅……
話一說完,他揮揮手,護住大門的一個人就要關門。
我聳聳肩。說良心話,打起來誰吃虧這一點,我真的是心知肚明。
我現在努力做到的,是不要讓亞當屠殺他們的事情發生;
我也不想讓大萌對這些長着人類模樣的外星人痛下殺手,誰知道她以後會不會像吃過人肉的老虎一樣,變得嗜殺成癮?
我不要讓她的心魔發作。
所以我在主動地息事寧人。
“我對財寶不感興趣,”我平和地說到,“你既然說得這麼清楚了,我就回去找一下,找到了就給你。”
大萌悄悄拽了我一下,我示意她不要擔心。
我接着說:“可是,我有三個條件,
第一,我要帶走侯岡老人,我要帶他去醫治傷病。
第二,你們要保證,得到書之後,不許再來騷擾我們。
第三,你們要交出吳彥中!”
“什麼?”大萌驚異地問我,“吳彥中?你怎麼知道吳彥中在他們這裡?”
“就是,你怎麼知道吳彥中在我們這裡?”巫慄廣也說到。
“呵呵,看來你果然認識吳彥中啊。”我笑着說。
他頓覺失言了,只好說:“吳彥中……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你不知道他在哪裡?那你怎麼知道是我們搞死拉里·約翰遜的?
全世界的警察都在通緝拉里·約翰遜,公開的新聞裡都是拉里·約翰遜失蹤;
在清水市的騷亂和‘鏡’公司的爆炸案所有公開的報道中,沒有任何人提到過拉里·約翰遜。
除了那天晚上的當事人,沒有任何人知道是我們幾個搞垮了拉里·約翰遜。
那天晚上就跑了一個吳彥中,知道真相的只有他。
而世界雖然很大,他的容身之所卻不多。
能夠讓他藏身的,恐怕也只有你這裡了。而他的投名狀,恐怕就是我們了吧?”
我接着用更大的聲音說:“我甚至猜測,那天看到侯岡老人把書給我的,恐怕都不是你的手下,而是吳彥中吧?”
看來我的猜測八九不離十。
巫慄廣對於我的話非常震驚,他呆呆坐在那裡,張了張嘴,一時沒想出懟我的話語。
我站起來,走到他的桌子前,伸出手,說到:“好買賣,對不對?
我回去就把書給你找出來,你把吳彥中給我帶來,咱們雙方,一手交人,一手交書。
書你有用,吳彥中你沒有,侯岡老人你也沒用,咱們各取所需,不好麼?
我們反正跑不掉,你知道我人在哪裡,隨時可以來堵我們;
從另一個角度,我要那本書也沒用,我犯不上與你作對。
所以,最好的局面就是,各取所需,相安無事,兩相和平。”
他仔細考慮了一下,輕輕地握了一下我的手說:“可以吧。”
他揮了一下手,我看到他頭上的頭箍亮了一下,顯然是發出了一個信號。
兩個手下人進屋,把賣書老人侯岡架了出來。
“把他送到大門口,我有車,一會兒來着老人家去醫院。
明天下午放學的時候,還是在你們這裡,一手交人,一手交書。
把吳彥中交給我們,自然會有書交給你。”我認真地說。
巫慄廣點點頭,說:“安家宜,你小子最好說話算話。咱們明天見。”
亞當還想多說些什麼,我按住他,悄悄對他說:“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你想要的,我都考慮着呢。彆着急,相信我……”
出了大門,坐上龍焱的車。侯岡老先生掙扎地說:“謝謝你,小安。老頭子我雖然吃了點虧,但還死不了。你們不用管我了……”
我請他放心,然後請亞當聯繫伊芙,直接到901所匯合。
侯岡老人既然與伊洛因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請伊芙出面幫助治療也不算過分。
更何況,我想讓喬安娜和劉及儒大夫藉機觀摩和研究一下伊芙是怎麼醫治的,能夠讓我們積累更多的知識和情報。
路上大萌先是誇讚我談判太帥啦。然後問我:“你真的想明天來把書交給他們嗎?”
我笑了一下,指了指躺在後座上口鼻滲血、奄奄一息的侯岡老人,回答她說:“幹嘛等明天來啊?
這會兒先回去,今晚咱就殺回來,殺他一個措手不及,把他們全都包圓了,一鍋端,抓回去妥妥審問。跟這幫壞人講信義?我又不傻!”
我故意拍了一下亞當,說:“你看,我沒忘了你啊。
到時候咱把他們都逮回來,踏踏實實地審,你想知道什麼就問什麼,急啥。”
亞當依然嚴肅,但嘴角有點微微上揚了。他說:“我原來還覺得你是好孩子,什麼時候學得這麼損了?”
我笑着回答到:“這就叫智取嘛。前不久我跟幾位高人玩過一局智取,演了一場大戲,有意思極了,讓我大開眼界。
所以我就明白了,腦子這個東西,還是要多動一動的;說不定會長出新的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