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萊克斯·巴爾坐在自己父親坐過整整40年的，充滿維多利亞風格的大椅子上，躊躇滿志，心潮澎湃。
父親將“雷神王子巴爾”這個名號交給自己的時候，對他無限期待、無比信任的眼神，讓他終生難忘。
屋裡另外坐着的兩人，一個是比自己更早一年繼承“風神巴巴多斯”稱號的童年好友，桑切斯。
與金髮碧眼，白皙健碩的巴爾不同，卷卷的頭髮，深邃的眼眸和優雅的舉止，讓人感覺到巴巴多斯散發出一股迷人的詩人氣質。
兩位年輕人正在和一個商人談判。
這個商人，是個不可思議的怪人。
按照薔薇十字會的歷史記載，這個男人已經和薔薇十字會交易了上千年。
巴爾和巴巴多斯都受過良好的貴族教育，兩個人從心底都不相信，眼前這個長着一張醜陋的蛤蟆臉，穿着廉價地攤貨，一臉下賤的窮酸樣的傢伙，居然能長生不老。
巴爾心想，這個所謂的“巫慄廣”一定也和薔薇十字會的稱號一樣，是代代相傳的。眼前的這位，不知道是第幾百代了。
巫慄廣賤賤地笑着，心情愉快地搓着手，對在場的兩位年輕人說：“二位少爺，哦，不，二位大人，請相信我，接下來我爲你們帶來的，是最先進的納米機器人控制技術在碳基生物基因變體上的實驗成果。”
巴爾皺着眉，聽着眼前這個男人的話，如果不是父親和其他長輩強烈要求他必須盡全力與巫慄廣交易，他絕不會理這個騙子一樣的傢伙。
巫慄廣招了招手，等在門外的一男一女推門進來。
女的手裡託着一個巨大的箱子，上面蓋着一塊布。
巴巴多斯也從沙發上坐直身體，和巴爾一起，好奇地看着這兩人，準備變什麼魔術。
男人刷地一下把罩在箱子上的布扯下。
箱子裡面，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嬰兒。它的小手在抓撓着，肉嘟嘟的小臉紅彤彤，非常可愛。
巴爾騰地一下從桌子後面站了起來，一把從抽屜裡掏出手槍，頂上子彈，瞄準巫慄廣。
“你這是什麼意思？”巴爾憤怒地說。
巴巴多斯嚴肅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按住巴爾手中的槍，對巴爾說：“先聽聽他說些什麼。”
然後，巴巴多斯轉過身，語帶威脅地對巫慄廣說：“巫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想你應該明白，薔薇十字會的信條是，人類至上。
我們無法容忍任何反人類的罪行，從基因改造到綁架嬰兒。”
巫慄廣大模大樣地擺擺手，笑着說：“二位年輕人，不要急，先聽我說，這是一筆好買賣。相信我，這絕對是一筆非常好的買賣。”
巴巴多斯接過巴爾手中的槍。
和巴爾從小一起長大，使得巴巴多斯心裡清楚，巴爾有着極其嚴苛的正義感，他的性格既衝動，又極端，一點回旋餘地都沒有。
巴爾憤憤地站着，聽巫慄廣怎麼說。
巫慄廣聳聳肩，說到：“好吧，我坦白，你控訴的兩個罪行，我都犯下了。這孩子是我偷來的，而且，我對她進行了基因改造。”
巴爾又要發作，巫慄廣示意他坐下，聽他把話說完。
巫慄廣接着說：“我一直在嘗試，讓人類能夠直接控制仙女星人的納米機器人。
爲了實現這一點，我做了一百多年的人體實驗，最終發現，只有非常罕見的一些基因表徵的人類，可以被改造成天生就對納米機器人非常敏感。
你們兩個年輕人不要急着生氣，我告訴你們，基因改造之類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以爲你們這羣人類是怎麼來的？真是由長毛的猴子進化來的嗎？還不一樣是被基因工程製造出來的？
什麼人類至上？呵呵，都是扯淡。”
“你……”巴爾憤怒地指着巫慄廣，氣得指尖都在顫抖。巴巴多斯撫着他的肩，按他坐下，接着聽。
“我還不是爲了幫助你們？要不我爲什麼要費那麼大的心，到處尋找合適的基因種子？”巫慄廣指着箱子裡的小嬰兒說，“下面就是產品展示環節。”
說着，衝同行的男人招手。
那個男人從口袋中掏出一個裝滿黑漆漆粘液的罐子。他擰開罐子，把粘液倒在地面上。
女人把嬰兒從箱子裡抱出來，放到這團粘液之上。
接下來的一幕，讓巴爾堅持了二十幾年的“人類至上”四個字徹底粉碎。
小嬰兒笑嘻嘻地，隨着她揮動小手，地上的粘液把她緩緩托起，浮到半空中。嬰兒開心地玩弄着這團粘液。
粘液也不再是黑色，而是變幻出各種美麗的顏色和形狀。
隨着嬰兒的手舞足蹈，粘液彷彿有了生命力一般，活躍起來，變形成彩色的花朵和小動物，在嬰兒身體四周跑來跑去。
嬰兒被逗得開心極了，哈哈笑了起來。
玩了一會兒，女人走上前，從粘液中抱起嬰兒，用一瓶溫暖的牛奶吸引了嬰兒的注意力。
粘液啪地一聲掉落在地上。男人打開罐子，一按按鈕，把粘液吸回罐子裡。
整個表演過程讓巴爾和巴巴多斯目瞪口呆。
巫慄廣得意洋洋地翹着腳，看着他倆。兩個年輕人都在腦中拼命回溯，這傢伙到底用了什麼戲法？他是怎麼做到的？
巫慄廣把身子彈過來，對巴爾和巴巴多斯說：“二位年輕的大人，咱們談個好價錢，嬰兒和納米機器人，歸你。現在你就可以把她抱走。”
巴爾和巴巴多斯都沒有結婚，也從沒有抱過小娃娃。他倆多少有點不知所措。
巫慄廣接着說：“你們二位是很有見識的，應該能明白，這個能夠控制納米機器人的嬰兒，對未來的人類進化，將會有多麼大的影響。
所以，我相信，你們二位會給出一個好價錢的。”
“我們……可能需要召開委員會商量一下……”被剛纔的展示震撼到的巴爾弱弱地說。
“呵呵，你連這點責任都不敢擔當，枉費老巴爾傳位給你，真是窩囊。”巫慄廣不屑地搖了搖頭。
巴巴多斯思索了一下，問：“巫先生，交易品您展示完了。價錢呢？你準備要什麼樣的價？黃金？債券？土地？還是情報？”
巫慄廣笑嘻嘻地巴巴多斯說：“你看，還是風神腦子靈活。小巴爾，你學着點吧。”
“你……桑切斯……”他不知道該向巫慄廣發怒，還是斥責自己的發小。
巴巴多斯擺擺手，示意巫慄廣繼續說。
巫慄廣說：“我既不要礦物，也不要資源。我想要你們薔薇十字會經營的，聖伊麗莎白精神病院。”
“什麼？你是什麼意思？”巴巴多斯沒聽明白，他要一座精神病院？
“對的，我想要的就是著名的，有兩百年曆史，充滿神奇故事的聖伊麗莎白精神病院。”巫慄廣笑嘻嘻地說。
聖伊麗莎白精神病院雖然歷史悠久，在業界享譽盛名，但在薔薇十字會兩千年來積攢的無數資產和財寶中，輕如鴻毛。
哪怕是薔薇十字會在全球控制的上千所醫療機構裡，聖伊麗莎白精神病院也只不過是無足重輕的一個普通單位而已。
雖然之前並不知道這次交易具體可能會怎樣的情形，但巴爾和巴巴多斯提前悄悄在心中擬了一個數字。
如果能在1000億美元左右的價格換取一個顛覆性技術的話，這個交易就是可接受的。如果技術足夠神奇，二人就算調動5000億美元，委員會裡的元老們也不會爲難他倆。
畢竟這是二人的第一役，這兩人能否順利接班，關係到薔薇十字會未來幾十年的命運，委員會裡另外九位長輩對他兩人寄予厚望。
而破敗古舊、負債累累的聖伊麗莎白精神病院，顯然是一文不值的。
巴巴多斯和巴爾對視了一眼，開口對巫慄廣說到：“巫先生，恕我直言。
我們追求的是公平交易。從剛纔演示來看，你能夠給我們提供的，是相當先進的基因技術和納米機器人技術。
而你所要求的，在我們眼中，是非常不值錢的一筆資產。
坦率講，在我心中，這筆交易是不公平的。而以往的經驗告訴我，不公平的交易中，往往隱藏着不爲人知的利益。
基於父輩、祖輩與你多年的交易積累的感情，我想斗膽問一句：在這筆看似不公平的交易中，你有什麼好處？
是聖伊麗莎白精神病院的樓底下埋藏着什麼樣的寶物；還是你提供給我們的這份技術，其應用範圍是受限的，並不值很多錢？”
巫慄廣豎起大拇指，對巴巴多斯說：“我看好你哦，風神，前途無量的小子。
我直接對你說吧，我想要的是，這座既恐怖，又瘋狂的醫院裡，聚集了這顆星球上最瘋狂、最不正常的一大羣人。”
說到這兒，巫慄廣似乎很開心，他從大沙發上站了起來，興致盎然地說：“父輩們可能告訴過你們，我售賣的技術，來自於仙女星人的伊洛因網絡。
可是你們也得想明白，我只是個賺差價的中間商，我也是要進貨的。
我拿什麼進貨？你猜，我拿什麼進貨？”巫慄廣問在場兩位年輕人。
兩人都搖了搖頭，他們想不出，技術比人類進步數十萬年的文明，有什麼可以從這裡採購的。
“是體驗！”巫慄廣開心地說，“是感官體驗，是感受、是記憶、是感覺、是思想、是回憶、是經歷……”
他頓了頓，認真地開着對面的二人，神秘兮兮地說：“越瘋狂、越不可思議、越是正常人無法創造出來的感官體驗，在伊洛因網絡的遊樂場裡，賣的價錢就越貴。”
巴爾不可思議地說：“瘋子腦中的體驗，有什麼有趣之處？”
“不是有趣，而是足夠刺激！”巫慄廣解釋說，“一個進化了上百萬年的人類文明，追求的是什麼？不過就是體驗的享樂而已。
除去體驗兩個字之外，什麼困難都被高度發達的科技克服了。
所以，你們能明白了吧，聖伊麗莎白精神病院在我眼中，簡直就是一座滿是寶藏的礦山！
每個瘋狂的頭腦，都能讓我在伊洛因網絡的遊樂場中賣個好價錢！”
事已至此，巴爾和巴巴多斯無話可說。
購買一個嬰兒，是巴爾絕對無法接受的。
堅定的正義感讓他無法動搖，就算把長生不老的技術擺在他面前，他就算去死，也做不出購買嬰兒這種事。
巴巴多斯也不是壞人，但他的想法比巴爾更復雜，考慮得更遠。
巴巴多斯仔細思考半天，問了一句：“請再恕我直言，巫先生，您的這次交易，如果不與我們交易的話，還有下一個買家麼？”
巫慄廣大方的承認：“沒有了！全世界哪個國家、哪個組織，也給不出你們能給的價錢來！”
“那我有個問題，從信條上，我們絕對不會接受販賣人口這種罪行，更何況是一個嬰兒。
那麼，假如你沒能與我們達成交易的話，這個嬰兒你要怎麼處置？”
“如果沒有交易成功，自然就當廢品，銷燬掉了呀！”巫慄廣毫無感情地說。
“什麼？你怎麼能這麼做？”巴爾又暴跳起來，“那可是一條生命啊！”
“那有什麼的。”巫慄廣坦然地說，“我活了幾千年，自己被人殺過幾百回，死在我手上的人也有幾百個，生命？
生命不過就是克隆池裡一團肉，加上一堆數字信號罷了！”
“你……你這個……”巴爾不會罵人，飽受貴族教育讓他想不出一句髒話來，氣得臉憋得通紅。
巴巴多斯攔住巴爾，說到：“那這麼看來，這筆交易，我們恐怕只能是答應你了呀。”
“桑切斯，你……”
“阿萊克斯，你想明白，我們不是在買賣嬰兒，而是在拯救一條生命。”
“你什麼意思？”
“如果我們不答應他的交易要求，他就會銷燬。我們只要同意他，這個嬰兒才能活下來。”
巴爾被說得啞口無言。
如果讓他做一個決策，用一家精神病院的產權去換一個嬰兒的性命，這種抉擇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簽字同意的。
巴爾頹然地跌回到椅子上，一開始的雄心壯志，被無法理喻的現實擊的粉碎。
巴巴多斯又問到：“我們可以收養這個嬰兒。但我還想了解一下，巫先生，這個嬰兒是你製作的克隆體，還是有父母有家世的孩子？
如果……恕我直言，是你綁票來的，我們想暗中補償她的原生家庭。”
“哈，她的原生家庭有的是錢，不用你補償。”巫慄廣得意洋洋的說，“我經過無數次實驗，最終發現，要能驅使納米機器人，有一個重要的生理指標，就是大腦必須達到相當大的開發程度。
所以，我想方設法，促成了一對兒當今世界上智商最高的夫婦的婚姻。
他們夫妻生下的孩子，大腦活躍程度遠超普通人類，智商都是人類頂峰。
我又暗中對母親進行了基因編譯，她先後生下兩個女兒，都符合我的預期，能夠輕鬆控制納米機器人。
當時陰錯陽差，我沒能把大女兒綁來，只好搞了點事情，藉機把第二個女兒直接從產房搶出來了，就是你們看到的這個。”
巴爾的手氣得顫抖，但他竟然只能靜靜地聽着，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巴巴多斯最後問了一句：“巫先生，既然這個嬰兒的父母健在，能不能告訴我關於他們的信息，我想要補償他們。”
“哈，她爸媽你們倆還都認識。她爸爸就是號稱智商200的數學天才喬冬青，她媽媽就是安娜·普羅霍洛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