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的盡頭,遠遠的可以看到一片樓房。
“那裡,到了那裡肯定會有人!”大萌指着那一片樓房說。
這所很大的市郊公園是半開放的,正在建設中。我和大萌慌不擇路,莽撞地向山下跑去。
我們沿着彎曲的小路奔跑,我感覺自己的腳步已經開始無力,心臟急速地跳動,血液在耳邊嗡嗡作響。
初夏的下午已經熱起來了。
我感覺到汗水粘着着血水,從額頭流下來。
大萌比受傷的我更加強壯,更加有勇氣。
她鎮定地抓着我的手。但我也感覺到,她的手心裡都是汗水。
“等警察到了,我要讓那個壞傢伙把手機陪給你。”我氣喘吁吁地對大萌說,試圖緩和一下緊張的氛圍。
大萌沒有回答,但她用力捏了一下握着的手。
我回過頭去,隱隱看到那個異常強壯的傢伙用四肢着地的方式遠遠地像我們奔跑過來。我似乎能隱約聽到他在咆哮着。
我和大萌一路衝到小山的山腳,迎面的,是一條小河。
這條小河是公園湖水的支流,不是很深,但河水湍急。
沒有修葺的河岸兩邊長着厚厚的灌木,這些灌木搖頭晃腦的樣子看起來十分險惡。
“快,咱們要闖過河去。”我突然生出來一個想法,對大萌說道,“那個傢伙是帶電的,他不一定喜歡水。”
大萌點頭,我倆顧不得脫鞋,一下子衝到河裡。水花四濺,淋溼了我的鞋子和褲子,讓我的腳趾都感到冰冷。
水最深的地方也沒有沒過膝蓋。
我們兩個人奮力地淌水前進。河水流速很快,我們艱難地站穩,避免被水衝倒,所以走得很慢。
快淌到河對岸的時候,那個黑衣壯漢追到了岸邊。
果然如我所猜測,他並沒有直接衝下河,而是擡起手,似乎要對我們再射一發閃電球。
我急忙拉着大萌,一下子躍到對岸,翻滾在對岸的泥土地上,腳離開河水。
我聽到很大的轟的一聲,河水激盪起很高,水花落下,淋溼了我和大萌的全身。
來不及擦洗,我倆互相攙扶着,繼續向前逃跑。
那個黑衣人在河岸邊猶豫了一下,並沒有下河,而是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顯然他是想要繞路過來,並不想下河。
我和大萌以那片建築物爲目標,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我掏出我的手機,交給大萌,說:“趕快報警。”
大萌一邊跑,一邊點頭答應。她翻開我的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迅速說明了我們在郊區公園被一個攜帶武器的歹徒追擊的情況之後,她又給她爸爸打了電話,把情況簡單告訴了她爸爸。
我們一直沒有停步,跑跑走走,繞過了一堆垃圾箱,跳過了一個深坑,躲過了一排排高大的樹木。
雙腿已經感到痠痛,胸口也非常悶,但我們知道,不能停下來。
“你的頭怎樣?”大萌攙扶着我,關切的問。
“好多了,不疼了,但還有點暈”聽了大萌的問話,我纔想起自己的傷口。
剛纔頭上劇痛的傷口,現在居然痛感已經減輕很多了。
我在想,到底是腎上腺素的作用,還是仙女星人在醫院裡治療我的大腦損傷時,給我的腦袋加上了什麼保護裝置。
等我們跑到這片建築前,纔有點傻眼了。
倒黴透頂!這居然並不是什麼居民區,而是一片正在拆遷建設、但當下不知道什麼原因已經停工了的廢棄工地。
我們從工地圍擋的鐵板縫隙鑽進去,想着找個誰來救救我們,或者找一個什麼地方躲避一下,等待警察的救援。
這是一片被這個城市所遺棄的角落,荒蕪和腐敗緩慢吞噬着整片建築羣。
在這片廢土上,一座座房子的殘垣斷壁散落在地上,像是一羣被遺忘的孤魂野鬼,等待着被徹底消散。
巨大的混凝土結構,如同被人類遺棄的龐然大物,在陽光下顯得無助而孤寂。
被拆除的瓦礫和殘缺的建築材料四散堆放,彷彿是一羣被拋棄的屍體,默默地訴說着曾經的繁榮和興盛,如今卻只能等待被徹底的清理乾淨。
工地的周圍環境異常安靜,幾乎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只有一陣風吹過時,這座廢墟纔會發出一陣陣哀怨的呻吟。
殘缺不全的鋼筋和混凝土柱子像是一羣失落的亡魂,在黃昏中凝望着天空。一些較高的建築結構被拆除後,牆體上留下的傷痕和破洞更加清晰可見。
在陽光的餘暉下,這些傷痕變成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刀口,撕扯着人們的心靈。
工地的角落裡,一些被遺忘的工具和機械顯得十分孤獨。
鋼管和鐵板擺放在一旁,猶如一羣被遺棄的枯骨。
風吹過時,它們發出一聲聲沉重的嘆息,彷彿在訴說着人類的冷漠和無情。
工地的中心位置,一些人工挖掘的深坑呈現出幾乎完美的正方形,顯然是什麼建築物的地基。
但時至今日,裡面已經積了不知道多厚的污泥和污水,散發着一股濃烈的惡臭。
在這個廢墟的深處,一些被遺棄的樹木和灌木叢試圖重新佔領這片土地。
它們頑強地生長着,試圖重建這片土地上的自然生態系統。
樹木和灌木的枝葉紛紛掩蓋了那些殘留的鋼筋和混凝土,讓這片廢墟似乎變得不再那麼荒蕪和廢棄。
我和大萌手拉着手,試圖穿過這片無人的廢墟。
走到盡頭,才發現廢墟的另一邊,是一片更加高大的磚牆,一眼望不到邊。
我萬分悔恨,爲什麼那天在夢裡不徹底地把這個地區調查一遍!
我和大萌躲在一片視野開闊,但隱蔽的矮牆後面。矮牆的周圍,有一片灌木叢遮蔽着。
我又掏出手機,趁着還沒有那個黑衣人的動靜,讓大萌又給警方打了一個電話,催促他們趕快來救援。
我們又給消防救援打了電話。然後,我又給在醫院中留下電話的陳岱巖警官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
最後,我想起亞當和伊芙。
我給他們發去了短信,請他們來救我。
但他們沒有回信。
我和大萌躲藏在矮牆後面的樹叢中,大口地喘着氣。已經沒有水喝了,嗓子灼燒着。
怎麼辦?我的腦子在飛速的旋轉着。
“我有一個想法,”我對大萌說,”一會兒那個黑衣人出現,我去吸引他的注意。
畢竟我有這塊盾牌可以防守一下。你看準時機,繞到另一側,迅速離開去找救援。
這裡本身就是郊區公園,當下的位置還是公園的深處,警察要進來也需要很長時間。
你去把警察領進來,我在這裡和那傢伙周旋。“
“不,我決不離開你。“大萌堅決的說。
“那咱倆不能一起送死呀,”我問她,“你有什麼好辦法?”
“我真有個辦法。”大萌指着不遠處一棟廢墟,那是一棟被拆除到一半的建築,一個吊籃掛着很多鋼筋和設備,懸在半空中。
“他居然敢打你的頭,你的頭剛剛好一點,我絕對饒不了他!咱們弄死他!”
我第一次從大萌的眼睛中,看到如此兇狠的表情。
她一直是個非常溫柔的人,但今天,她比我還要堅強。
“我爸從小就教給我,打不過,也逃不掉的時候,就要拼命。
拼命也許能活下去,但不拼命,等死,根本就是很虧的。”大萌眼神堅定的說。
我這纔想起來,一向溫柔甜美的她原本是軍人家庭出身的。
她的臉沾滿污泥,她身上漂亮的衣裙也撕破污損了,光潔如藕的小腿上被樹叢劃出條條血絲,但她依然沒有表現出任何退縮、膽怯和驚慌。
我點了點頭,說:“咱們弄死他!”
大萌悄悄的繞出去,從較遠的一側爬上那破碎的建築的房頂。
吊籃的連接杆就掛在那裡。
沒多久,我就看到那個強壯的黑衣人,從工地的外側,晃盪着巨大的身軀慢慢地向這邊走來。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電子錶。
表啊表,你可不要在關鍵時刻沒電啊!救命就靠你了。
“哈嘍,你這個傢伙……”我故意裝作一瘸一拐的繞過那段矮牆,向那個黑衣人招着手:
“按慣例來說,作爲反派的你不應該介紹一下劇情嗎,比如,你爲什麼襲擊我之類的?”我故作輕鬆的說。
那個巨大的黑色身影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遲疑,又做出四肢着地的姿勢,像野獸一般,後背一弓,遠遠地向我騰空竄了過來。
我轉頭就跑。
我在給大萌爭取能爬上破樓樓頂的時間。
我繞着矮牆、柵欄、堆砌的水泥舵和破爛的工程設備到處逃竄,像一隻剛從食堂逃出來的老鼠。
我感到汗水從額頭一直滑落到下巴,緊張而又疲憊地奔跑着,心裡明白黑衣人的步伐聲一直緊隨在我後面。
我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逃了。
黑衣人的身影漸漸靠近,我回頭一看,發現他的身高超過我一頭,強壯的肌肉在他的黑衣下顯得特別突出。
黑衣巨人像一隻猛獸般向我撲過來,他用力的揮出右拳,一股寒風直撲我的臉前。
我擡手遮擋,他學聰明瞭,連忙把拳頭縮回去,並沒有打到我手錶射出的光盾上。
我躲閃着,試圖找到機會反擊。
我試着抓住他的手臂,卻被他的力量甩開。
他用力地踢了我一腳,我藉着慣性向後跌了幾步。
我感到背上撞到了一堆木板,刺痛的感覺讓我渾身僵硬。
黑衣巨人並沒有停下攻擊,他向我撲過來,我只能被迫閃避。
我彎下腰,躲過他的撲抱,從地上撿起一塊鑲着釘子的木板,猛地向站起身,狠狠地打在他的臉上。
我聽到了一聲驚人的嘶吼聲,黑衣巨人向後退了幾步,拍打着自己的臉,試圖掩蓋他的痛苦。
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汗水溼透了我的衣服,但我並沒有放棄。
我準備繼續攻擊,但是黑衣巨人已經做好了防備,他敏捷的閃過我揮起的木板,回身一拳狠狠地打在我的腹部,我感到一股痛楚穿透我的身體,一股噁心從胃部竄上來。
我倒在地上,疼痛使我翻滾。他如鉤的雙手抓住我,我試圖掙脫他的制約,但他越來越緊地抓着我。
我用力地踢向他的膝蓋,他感到了疼痛,鬆了一下手。我趁機逃離了他的掌控,彎下腰,用力打在他的肚子上。
他似乎沒有想到我的突然反擊,他被我打得岔了一口氣,搖晃了一下,我趁機連續打出幾拳,狠狠地擊中了他的腹部和肋骨,毫無作用,他堅硬的身體像是一塊岩石。
我靈機一動,展開手錶上的光盾,用盡全身力氣,朝他衝撞過去。
正好此時他一拳揮過來,砸在光盾上。兩股力道衝撞在一起,他發出了驚人的嘶吼聲,倒在了地上。
我看着自己的手,感到自己變得陌生。這些動作,這些攻擊,都是我從未想過的。
來不及想這些,我聽到大萌在樓上朝我大喊。
我翻身就向那棟建築跑去。
黑衣巨人似乎依然沒有受到很重的傷,他掙扎了兩下,從地上爬起來,又以野獸般的姿勢四肢着地向我衝過來。
我看到他兜帽掉下來,裡面是一張肌肉橫生的兇惡的臉。
我一路跑到大萌所在那棟破樓的樓下,黑衣巨人也到了。
他猛地從背後抓住我的脖子,把我重重的拉倒在地上。我只覺得頭重重的撞了一下地,幾乎要暈過去了。
黑衣巨人學聰明瞭,他並沒有向我揮拳,而是緊緊的抓住我的脖子。
我感覺到窒息,極度令人恐懼的窒息。
他又是一拳重重打在我的臉上。
一瞬間,我感覺我被他打得靈肉分離了。
我的神識從身體裡被擊飛出來,我看到我的脖子被黑衣人雙手用力捏着,脖頸處的青筋爆出,臉憋成紫紅色。
但我一點痛苦的感覺都沒有,輕飄飄的,和夢中一樣。
絕不能遲疑。
我的驅動着自己的靈體,一下子抓住了黑衣巨人的雙手。
我發現,我可以操縱他的雙手了。
我用力鬆開他的雙手,我身體無力的落在地上,像一個被扔掉的布娃娃。
他吃驚的看着自己的雙手,不聽使喚的雙手讓他大感震驚。
仔細看他的雙手,右手食指上戴着一塊紅寶石戒指。
就是它,這個東西能發電。
我似乎一下子就知道了這一點。
於是,我硬生生的把右手的食指掰向黑衣巨人眼睛的方向。
黑衣巨人大驚失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失去了對雙手的控制。
我的一個意念就發揮了作用——這枚紅寶石戒指中,射出一道強大的電流,直刺黑衣巨人的眼睛。
他劇烈的抽搐着,痛苦的痙攣着身體倒下了。
我的神智也被這巨大的痛苦帶來的情緒大巨浪,一下子從他的身體中拍出來,回到自己的肉體裡。
回來以後纔是更大的痛苦。
我的脖子劇痛,頭也劇痛。疼我抱着頭滿地打滾。
大萌焦急地喊叫着:“快躲開,快到外面去!”
我掙扎着,手刨腳蹬地爬到十幾米之外的地方,搖晃地站起來了,又向前跑了十幾米。
轟地一聲巨響,吊籃的一側傾斜,吊籃裡所有的堆料,鋼筋、渣土、亂七八糟的東西,一下子落下來。
幾層樓的高度砸下來,黑衣巨人被埋在下面了。
來不及慶祝勝利。我不相信這傢伙這麼簡單就死掉了。
我得想辦法補刀。
怎麼辦?壓路機壓過去?壓路機有一輛,停在角落裡,可是我不會開。
放一把火,我燒了他。
正在我四處尋找汽油之類能引火的東西的時候,我看到大萌從那棟破樓殘缺的樓梯上跳下來。
她向我揮着手,手裡拿着一隻不知道從哪裡找到的匕首。
“咱們快跑,別想別的事了。”她把匕首塞給我,然後說,“咱們最好能再逃回河邊,就可以再堅持一陣。”
我覺得她說得對。
剛要轉身離開,果然聽到那團落下的鋼筋中間,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緊接着,這名黑衣巨人從鋼筋堆裡艱難的爬了出來。
沒有絲毫猶豫,我拉着大萌,朝我們來時的方向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