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樂曦重新打開抽屜,拿出角落裡的手機,一遍一遍地看, 越看越像, 這不是蘇晨風用過的嗎?怎麼會在他這裡, 她一臉詫異地望着凌雲。
見形勢不對, 馮殊插了一句, “你這手機還留着在啊,都成古董了!”
這小子夠機靈,他還沒想到對策, 這頭就幫着解了圍。凌雲笑答,“是啊, 回國後的第一部手機, 很有紀念意義”, 偏頭看向樂曦,“喜歡就送給你吧!”
聽他倆你一言我一語, 感慨萬千地說着過去,不像是假的,樂曦把目光移回到手機上,又細看了一下,雖然兩部機型號相同, 但這個確實比蘇晨風的要舊一些, 再說當時他的遺物都交給了他父母, 怎麼會在這呢?自己肯定昏了頭, 她自嘲地笑了笑, 把手機放回原處,一副君子不奪人所愛的樣子, 就讓它留着慢慢變古董吧!
隨着咔嚓一響,抽屜合上,凌雲和馮殊的心也隨之放下了。跟着他們一起去了天一集團附近,一家名爲百味軒的餐廳吃飯,由於馮殊是其中的合夥人之一,所以跟裡面的老闆非常熟,一進門就熱情洋溢地握手寒暄,凌雲他自然是認識的,熟客!不過他身邊的這個女孩,岑浩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這位是樂曦,凌總的太太”,馮殊忙介紹說。
“哦,你好你好!”岑浩恍然大悟,禮貌地伸出手來,他還是頭一次見凌雲帶女孩來吃飯,沒想到居然是他太太,連忙請他們到裡面的包間落座,首先問樂曦想吃點什麼,女士優先嘛。
樂曦不假思索,在路上的時候她就想好了,中午吃石鍋拌飯,這四個字剛一出口,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她,她愣了愣,“沒有嗎?”
“有、有、有”,岑浩連聲應道。
凌雲無可奈何地把餐牌還給他,苦笑着說,“那麻煩您了,兩份,謝謝!”老婆的口味一向特別,他正在慢慢適應中,馮殊也照舊要了一份西餐,點完之後,他們邊聊邊等,凌雲問起了樂曦上午採訪的情況,這無疑說到了她感興趣的話題。這一早上,她收穫還頗豐,當然,傾訴者的情感歷程並非重點,樂曦覺得最諷刺的是,徐一鳴提出離婚的日子,竟然選在了她和凌雲辦婚禮的同一天,這不能不說太巧了。
“徐總離婚?這絕不可能!”徐一鳴和李美鳳是天一集團出了名的恩愛夫妻,兩口子經常一起逛街,每年的年會也是手挽手出席,馮殊打死也不信他們會離婚。
“不會弄錯的!”樂曦十分肯定,雖然李美鳳沒說出她丈夫的名字,但憑女人的直覺,還有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她斷定這個人就是她。不過話說回來,單憑這一點,樂曦也知道他們很難信服,她又仔細地回想和她見面的情景,猛然記起李美鳳有個很明顯的特徵,就是眉間有一顆痣,除此之外,她還提過,她先生好像是做裝潢設計方面的工作,這下馮殊啞口無言了。就外貌來看,應該是她沒錯,可徐一鳴在天一主管銷售,跟裝潢基本搭不上邊。
“你們兩個要聽話”,樂曦拿手指頭來回點了兩下,學着大人教育小朋友的口吻,“不要向他看齊知道嗎?”
“放心吧”,凌雲和馮殊相視而笑,但細心的馮殊發現,哪怕他和樂曦爭論得不可開交,凌雲也始終沒有參與進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他知道他向來不過問員工的私事,也沒有興趣,他的沉默一定是被更深層面的東西觸動,趁樂曦去了洗手間,正好與他私下交換意見。
“你怎麼看這件事?”馮殊想問清楚,方便日後部署。
凌雲舉杯與他對碰,默契十足,“我想你已經猜到答案,就照你的想法去辦吧!”馮殊會意,兩人一飲而盡。
“那春節打算在哪過?回美國?”樂曦進門,馮殊適時轉移話題。凌雲拉她在身邊坐下,想到以前他四處漂泊,節日對他而言沒什麼特別意義,如今有她的地方就是家,所以毫無疑問,他今年要留在寧城過年。
同一時間,徐一鳴得到密報,氣急敗壞地往醫院趕,他急匆匆地衝進李美鳳的病房,她正打算躺下休息,見到是他,有一絲驚訝,更多的是漠然,“還來做什麼?”
“你說你生病就好好養着,幹嘛找些記者來”,徐一鳴抱怨道。
“我心情不好,找個人說說不可以嗎?”李美鳳不甘示弱地反問。
當然行,可天下那麼大,找誰傾訴不好,偏偏惹上她,真是吃飽了沒事幹,徐一鳴是急過了頭,“你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她是凌雲的老婆。”
“那又怎麼樣?”李美鳳不屑去理會,由着他氣不打一處出,“做都做了,還怕家醜外揚?”不可理喻!徐一鳴氣直得哆嗦,重重地摔門而去,按下電話,告知對方暫緩計劃,凌雲可能起疑了。
對比徐一鳴的憂心,樂曦就幸運多了,因爲她今年編的最後一篇情感熱線稿,也就是寫李美鳳的稿子,主編審覈通過了,並宣告她提前放假。凌雲在忙完彙報、年會等一系列工作之後,也於大年三十的前一天閒了下來,他們商量好回樂父樂母家吃年夜飯。
其實,兩家相隔不遠,平時開車只要半個鐘頭,過年路上堵車,凌雲和樂曦早上十點出發,到達目的地已經快中午一點了,“曦曦,到家了!”樂父在樓下等不及地抱起了女兒。
這樣熱鬧的新年,他有多久沒過了?清脆的炮竹此起彼伏,火紅的楹聯貼滿門窗,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着年夜飯,談天說地,聽老人閒話家常。
“你們兩個孩子真是的,吃個飯吧,還跟搬家似的,拿這麼多東西來……”樂母在一旁埋怨地說。
看慣了凌雲嚴肅的大人模樣,第一次聽媽媽用“孩子”來形容他,樂曦笑得合不攏嘴,她調皮地朝凌雲做了個鬼臉:“您可以派壓歲錢給我們。”
“多大了,還要壓歲錢”,凌雲放下手裡的碗筷,拍了拍她腦袋,要她乖一點,樂曦卻沒有就此打住,她把這兩天電視裡看到東西現學現賣,講起了壓歲錢的由來,據說古時候有一個兇猛的怪獸,叫“祟”,一到除夕就出來偷小孩吃,大人們很擔心,於是點亮燈火通宵不睡,並把銅錢裝在袋子裡給孩子們掛上,怪獸聽到銅錢碰撞的聲音,以爲是村裡的人來抓它,嚇得魂飛魄散,所以“壓歲”也叫“壓祟”,是可以驅邪避兇的……
凌雲笑着聽着,不禁想起自己小時候,爸爸媽媽凌楓和他,一家四口也是這樣熱熱鬧鬧的吃年夜飯,到了晚上,他和凌楓去院子裡放鞭炮,然後一起守歲。至於壓歲錢,父母每年都會爲他們準備,哪怕後來母親病重,也仍然不忘給他們姐弟提前備好。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母親握着他的手,叮囑他不要擔心她的病情,要努力讀書,這個家以後就靠他了。再後來父母相繼過世,凌楓畢業出嫁去了美國,他也漸漸地忘掉了這些節日,把它們當成平常日子來過,便不覺得那麼孤獨。今天,重回這種溫暖的氛圍,他竟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飯後,樂曦提議打麻將,爲了公平起見,她特意把凌雲安排在自己左邊的位置,近水樓臺,她隨時能提點他,這種國粹在外國那麼多年的人肯定沒玩過,出於好意悄悄問他,“你到底會不會?別輸太多給我丟臉。”
嗯,凌雲不動聲色地碼着牌,嘴上說“不會你教我嘛!”心裡卻估摸着指不定誰輸得更慘!果然不出所料,三圈熱身下來,只有樂曦沒有和過牌,凌雲在她的“點撥”下和了好幾盤。這就奇怪了,都說不會打,怎麼就她一個人輸。她細心地觀察,慢慢發現了訣竅,她是這四個人裡出牌最快的一個,摸一張牌覺得沒用就打了,不行!要放慢速度,多想想。
“小姐,到你啦!”樂母坐她下家等得心急火燎。
“等一下,我看看”,樂曦琢磨着這盤進展得差不多了,這張牌到底能不能打呢?她拿不準,東瞄西看,剛把頭偏到左邊,凌雲就給她撥正了,警告她不許耍賴。打牌都這麼認真,真沒意思,樂曦決定按自己的套路來,牌一打出去,手立馬被按住了。
“你確定打這個?”凌雲不得不這麼做,因爲她反悔的次數實在是不計其數,這不,手又在往回縮。樂曦聞言遲疑了片刻,把心一橫,管他呢就這樣吧!
“那我不客氣了”,他等的就是這個。
爲什麼輸的總是我,樂曦大呼一聲,跑進房裡補充能量,以便繼續戰鬥。現在離新年只差一個多小時,樂母對凌雲說,“這麼晚了就在這睡吧,你們睡曦曦房間,我已經收拾好了。”
凌雲微笑着點頭答應,又戰了幾盤,樂曦的局勢開始扭轉,硬是不肯去睡覺,凌雲軟硬兼施,她才肯乖乖地洗澡去牀上躺着,凌雲也簡單地梳洗了一下,回到樂曦房裡。這個房間不大,卻很可愛,牀、書桌、櫃子都是粉紅色的,上面貼滿了不同形狀的貼畫,有星星、卡通人物……桌上的記事本,每一章都做了標記,哪年哪月哪日,她的活動內容有哪些,採訪了誰、又遇見了誰;旁邊的書架上還有一碟未開封的CD,睡在牀上的抱抱熊,和凌雲家的一模一樣,不過比那個要大一些。
這個老婆還真是童心未泯,凌雲感慨着掀開被子坐進去,抱住樂曦,她周身瀰漫着一股剛沐浴完的清香,令他迷醉。
“你以前在美國怎麼過年的?”樂曦問完就後悔了,轉過臉默默地看着他。
“我沒事”,凌雲給她講,在美國讀大學那會,過年是跟華人朋友一起;工作之後,忙起來記不得農曆日子,看電視新聞才知道,噢!原來春節了;近幾年回國,他還是保留着在美國過年的習慣,一來跟姐姐團聚;二來,美國沒那麼濃烈的氣氛,近鄉情怯,他心裡是排斥這種感覺的。
“那除了跟姐姐一家人團聚,你還會做些什麼呢?”
凌雲想了想,給她列舉,他一個人的時候,會看看電影、上上網,拜訪幾個老朋友和老師,差不多就這些。這一說倒提醒了他,他用手機查看了一下未讀郵件,意料之中,有他老師的祝福——過年,你沒有回美國,你曾經說這代表着你找到了歸宿,恭喜你!
樂曦笑了,不過她想起了一個疑問,也是關於郵件的,“你怎麼知道我生日?”當時,她纔到天一工作沒多久。
“你是我的員工,我想要一份你的簡歷會有多難呢?”原來如此,樂曦不再出聲,凌雲摟緊她,“謝謝你老婆,讓我這麼幸福。”新年的鐘聲在他們含笑對視的那一刻響起,“有什麼願望嗎?”凌雲問。
說到願望,樂曦真是多得數不清,輪到她爲他列舉,工作上,多寫編幾篇好稿;家庭方面,好好照顧老公,然後生一個凌小寶……凌雲莞爾,似有猶疑,卻還是封住了她柔軟的雙脣,纏綿過後,又是新的一年了。
大年初一早上六點多,凌雲習慣性的醒了,再也睡不着,眼睛四處晃悠,最終停在了樂曦那張熟睡的臉上,輕輕爲她捋去搭在上面的髮絲,颳了下她的小鼻子,輕聲道:“睡覺不老實!”她沒有抗議,依舊保持着剛纔的姿勢,手扣在他腰間,腿壓在他腿上,猶自睡得香甜,凌雲悄悄地親了她一口,滿意地看着她眉頭微皺,又舒展開來。直到感覺手機在震動,他才略微鬆開了她,是馮殊的短信——調查的事情已有眉目,什麼時候有空?他考慮了一下,回覆他:一個小時後,時光倒流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