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宋澤峰開車。
在車上，我很想問問昨天晚上聽來的話，鄭思遠說，“其實我哥早就有喜歡的女孩了，要不是因爲……”
那個早就喜歡的女孩，是誰？
因爲要報復我，所以才耽誤了婚事嗎？
但宋澤峰一路上只顧專注開車，神情冷漠，顯然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車子開了十幾公里，最後在一幢三十幾層樓高的大樓前停下。
我在車裡探出頭去看着這幢宏偉的大廈，忍不住問宋澤峰：“你……不會把這麼一幢大廈交給我管吧？”
他這才轉過頭來看着我，用一種很複雜的神情盯了我幾秒。
我仍然怯怯地說：“這麼大的公司，我一個人管不來的，有沒有小點的？畢竟我什麼經驗都沒有。”
我挺擔心自己管不好的，因爲宋澤峰說了，要我自負盈虧的。
過了一會兒，他俊美的臉上涌現出一絲戲謔的神情：“你很有自知之明，跟我走吧，下了車就知道了。”
他先下車，我尾隨其後。
他頎長的身影走了大廈後，我纔看清楚這不過是一幢5a級寫字樓，叫領德國際，裡面有不少公司進駐的，有些一層樓就有好幾間公司，也有好幾層樓都是同一間公司的。
進門要刷卡，但宋澤峰居然有卡。
然後就是進電梯，他按了二十層。
電梯上升時，宋澤峰纔跟我說：“你現在不緊張了吧？我交給你的只是一間小公司，但是你別看公司小，如果你管理得好，今年內就可以轉虧爲盈了。”
“也就是說，這公司目前是虧損的？”我問。
“不然原來的老闆怎麼會輕易轉讓？”
“……”
“叮——”一聲，電梯到了。
出了電梯，宋澤峰站在電梯口打了個電話，接着就出來一箇中年男人，四十歲左右的樣子，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宋總，您好您好……”
宋澤峰指着我：“你們的新老闆，馬如意小姐，你現在帶她去熟悉一下環境吧。”
“好咧好咧，馬老闆，這邊請吧！”
我走了兩步，感覺宋澤峰沒有跟過來，便回頭看着他，他正站在電梯口看着我。
“你……不一起進來？”
他嘴角微微上揚：“我不進去了，接下來這裡的一切都要靠你了，你自己好好幹，我還是那句話，如果年底前你賺不到錢或者撐不下去了，就回醫院當你的醫生。”
我不服氣地說：“都沒開始呢，你就知道我幹不下去？”
“那就祝你好運！”說完，宋澤峰便轉身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我有一種很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當年我爸把我送到高中宿舍，然後他說，如意啊，以後你就要一個人住宿舍了，凡事都要靠自己了。
我呆呆地站了一會兒，直到旁邊那男的輕輕地叫我：“馬老闆？馬老闆？”
我一轉過身便看到一張恭恭敬敬的臉，一看就是想討好我。
“馬老闆，我叫嚴國富，同事們都叫我老嚴，我是‘潮裝’的行政人事經理，我帶您到我們的公司看看吧？”
“潮裝？”
“恩，我們公司是做裝修的，專門承接別墅、寫字樓、酒店等大型公司的裝潢。這一點，宋總應該跟您有介紹過吧？”
“不，他什麼都沒跟我說。”
老嚴頓了頓，隨後又笑了：“那沒關係，到了辦公室我再給您好好介紹介紹。”
我點點頭：“好！”
從電梯口進去後，要經過兩間小公司，其中一間做外貿的，一間做電子商務的，最裡面那間纔是我的“潮裝”。
老嚴推開玻璃門讓我進去，我進去後，發現裡面光線不怎麼好，只開着一半的燈，兩百平米的大辦公室，只稀稀疏疏地坐着十來個員工。
一進去，老嚴便拍了拍手，把所有員工都叫起來：“大家都起來啊，給你們介紹我們的新老闆，馬如意小姐，大家歡迎……”
那十幾個員工都站起來，一個個無精打采的樣子，有氣無力地拍着巴掌：“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再看這些員工的着裝，什麼款式的都有。
不知爲什麼，我一站到這個位置，便很自覺地進入到老闆的角色了，我朝他們擺擺手：“大家都坐下吧，現在先不多說，我有事再找你們。”
一個個又懶洋洋地坐下去了。
老嚴又把我帶到裡面一間獨立的辦公室：“馬老闆，這是您的辦公室，您先進去坐一會兒吧，有什麼需要，隨時找我，我是這裡資歷最深的員工了，都幹了兩年了。”
我走到辦公桌前坐下。
心裡當然有很多問題要問，但是我得先捋一捋，身爲公司的老闆，我的問題不能太幼稚，但也不能爲了威嚴而故意裝高冷。
一個老闆，如果一開始不樹立威信，將來員工就有可能欺負你頭上，可也不能對員工太苛刻，不然員工會覺得你太沒有人情味。
那一刻，我覺得當老闆真不容易。
我掃了一眼老嚴，他還在觀察我的臉色，一雙眼睛骨碌骨碌地轉着，令我有點反感。
“是這樣的，我是突然接到消息讓我接手這家公司的，現在什麼都不瞭解，你先給我介紹一下公司的情況吧。”
老嚴便說了：“我們公司呢主要負責裝修裝潢，有行事、設計、文案、工程等幾個部門，目前在職的，包括你和我，一共18個人，前任老闆在兩年前創立這家公司，但是一直沒有什麼錢賺，後來乾脆做了甩手掌櫃……”
一番問話下來，我突然明白了，宋澤峰的目的其實不是讓我管理這家公司，而是讓我過來收拾爛攤子的。
這家“潮裝”管理差，訂單少，目前還拖欠了員工一個月工資。
我又讓老嚴把財務報表拿過來給我，包括上一年，上一季度，和上一個月的，老嚴出去好一會兒纔回來，“馬老闆，給你！”
我翻了翻上一季度的：“總支出18萬，總贏利……問號？這是什麼意思？”
老嚴把財務的李姐叫來，李姐說：“上一個季度我們只有一個穩定的客戶，那工程做了三個月還沒有結款，所以沒有做這個帳。”
我突然覺得太陽穴兩邊的血管突突地漲痛着。
宋澤峰啊宋澤峰啊，你究竟是要鍛鍊我，還是要我知難而退？
我緊緊地抓着那一沓報表，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老嚴讓李姐出去，然後他又在我面前訕訕地說：“馬老闆，前兩天員工們都問什麼時候發工資呢。”
見我掃了他一眼，他馬上一副像是立了頭等功的樣子：“嗨，那幾個小樣兒，被我幾句話就打發走了，我跟他們說，沒見公司有難處啊？平時都不虧待你們，現在讓你們等一等又能怎麼着呢，又不是隨時要餓死……”
……
我一個下午都在研究“潮裝”的歷史，看員工的簡歷，看現在正在進行的項目，正在洽談的訂單……一番研究下來，發現跟我們合作過的客戶一般只有一次，也就是說，沒有一個回頭客！
晚上八點多，我從辦公室出來，打開門的時候我就愣住了。
外面的大辦公室只開着兩盞節能小燈，所有員工包括老嚴全都走了。
那時我的心裡多少有點不舒服，但是想想，下班時間是六點，而且現在沒有什麼事做，他們有權利不加班的。
……
回到家，李阿姨叫我吃飯，我不假思索就洗手，然後坐到餐桌前端起碗就猛吃。
宋澤峰也在，他正在不緊不慢地喝着湯，不時看看我。
李阿姨問我：“太太，您……今天爲什麼吃飯吃得這麼快啊？很餓嗎？鍋裡還有，你不用吃得這麼猛的。”
“我吃完飯還有事，所以必須抓緊時間。”
我把今天財務報表拿回來了，書上說，從財務報表可以看出很多問題。
匆匆吃完飯，又洗了個澡，然後就在房間裡認真地琢磨那些報表，當然是從支出份額最大的看起。
“員工工資……一個月支出12萬，佔了最大的份額，辦公室租金……4萬，辦公用品……3千……”
看起來每一項都合情合理，每一項都不能省。
怎麼辦？我煩得焦頭爛額。
正在頭痛着，卻聽到身後突然傳來一句低沉沙啞的聲音：“做生意很難吧？”
我又嚇了一小跳，回頭便看到已經換了睡衣的宋澤峰。
他在我牀上半躺下來，一副懶懶地樣子：“如果幹不下去了，隨時告訴我一聲。”
我沒好氣地說：“才一天，等我真的幹不下去了再找你吧。”
“行，我等着，”接着他又把我的財務報表拿到眼前看着，看了一會兒，他突然就笑了笑，接着又把報表給回我了。
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宋總，你笑什麼？”
“沒什麼，睡覺吧。”
“不是，你剛剛看了就笑，是看出什麼漏洞了嗎？您是身經百戰的生意人，總能看出點什麼吧？我希望得到您的一點點提示，”我爸常說做生意，最重要的臉皮厚，要不擇手段，用盡各種法子，能屈能伸。
宋澤峰依然是什麼都不願意說：“你明天再好好琢磨吧，我睡覺了，對了，把燈關一下，太亮了我睡不着覺。”
我“哦”了一聲，只得關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