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回到家,竟看到宋澤峰的車子停在車庫裡。
自從嫁給他之後,我每次回家都會有意無意地看一眼車庫,前段時間已經習慣了他不回家,今天突然看到他這麼早回來,我竟有點不習慣。
我小聲地嘀咕了一聲:“不回來纔好。”
走到客廳,看到宋澤峰坐在沙發上,面前放着筆記本電腦,大概是還在處理公事。
我本想默默地上樓,但李阿姨過來叫我吃飯,因此宋澤峰也注意到了我。
他合上電腦,站起來走到我面前,俊美的臉上仍是一副深邃的表情:“回來了?”
“恩,”我一邊換鞋一邊迴應他。
“還沒吃飯吧?”他問。
“沒有!”
“那我們一起吃吧。”
“恩。”
氣氛冷到了冰點。
李阿姨前一天聽說我喜歡吃清蒸魚,今晚便又蒸了一條,那條魚只有一斤左右,灑上細細的薑絲和青椒絲,再在上面點綴了幾顆紅椒粒,碗底是一層醬油,把白色的魚肉放到碗底蘸一下醬油,很是清淡可口。
我默默地吃着魚,宋澤峰則默默地吃着他面前那碗蔬菜。
一碗飯吃完,我放下筷子開始說話:“我大概知道你爲什麼要報復我家了。”
他本來在夾一條菜心的,但筷子突然在碗裡停了停,沒兩秒,他又夾起那條菜心放到碗裡,隨後才淡淡地問我:“那你說說,是爲什麼?”
我扯了一張紙巾擦擦嘴:“你爸爸叫汪樹,他在邊城當知青的時候跟我媽媽相戀了一段時間。但是回城之後,因爲身份的限制,汪樹被迫娶了沈愛玲,這是你媽原來的名字,可是,汪樹即使娶了沈愛玲,他也一直心心念念我媽。這些都是我調查得知的,有理有據,所以請容許我在這個點上進行一下推理:你爸結婚後鬱鬱寡歡,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卻在臨終前喊着我媽的名字。因此,你媽沈愛玲咽不下這口氣,她恨透了我媽,我媽死後,他就把氣撒在我爸和我身上。對不對?”
宋澤峰看了我兩秒,眼神裡有一絲憤怒,“我不是說了,讓你不要再調查這些事嗎?”
我平靜地說:“你表面上阻止得了我,暗地裡卻是阻止不了,你知道我的個性的。”
“我只能說,事情沒有你想像的簡單,沒錯,我們兩家確實存在這些情感上的恩怨,可我媽又不是李莫愁,她不會因爲自己的個人情感就對你們趕盡殺絕!”
我問:“既然你覺得我說的簡單,好,那你告訴我,這事究竟有多複雜?”
宋澤峰嚴肅而認真地告訴我:“複雜到,人命關天!”
“……”我還想問,這時,他的手機又響了。
我正想着不會又是他妹吧,便聽到他對着電話溫柔地說了一聲:“西西,有什麼事嗎?”
哦對,要不是現在聽到他在接電話,我都忘了他曾經對我也是這麼溫柔的。
“受傷了?怎麼把自己搞受傷了……好,我現在就過去!”
他把碗筷往前面一推,隨後看着我,表情又恢復了冷峻:“西西說她摔到腳了,我想去看一下她,你……”
“你不用告訴我,想去就去吧,畢竟你的事我無權過問,我也懶得過問。”
“我的意思是,你跟我一起過去一下,如果西西傷得太嚴重,你正好幫她處理一下傷口。”
我看了看時間,快七點了,“可以不去嗎?”
“還是去吧,有些事情,你看見了就會明白。”
……
宋澤峰開車帶我去了上回我去過的那幢別墅。
剛一進院子,我便聽到屋裡傳來一陣心碎的哭聲:“你們快出去,我就要峰哥哥,就要峰哥哥,你們幫我把峰哥哥找回來……”
我轉向宋澤峰:“她可真黏你的,恨不得把你拴在褲腰帶上啊。”
宋澤峰看着我:“西西是一個天才畫家,但是她從小就有輕微的自閉症。”
我冷笑一聲:“那她的心懷只對你敞開?”
“不至於,她只信賴周邊的親人,對陌生人有溝通障礙。”
宋澤峰一邊說一邊把客廳的門打開。
然而,人還沒進去,便突然有什麼從裡面飛了出來,我想躲,可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我以爲自己要被砸到時,宋澤峰突然一把擋在了我面前,只聽到“咣”、“呯”的兩聲,一個杯子碎在了我們的地面下。
他的臉貼着我的臉,我感覺有黏黏的溫熱的液體順着我的臉往下滑。
宋澤峰的額頭上已經被砸出一條血柱了。
“你受傷……”話還沒說完,裡面一個身影已經飛奔着朝宋澤峰撲了過來。
“峰哥哥——”一身雪白裙子的鄭西西撲在宋澤峰懷裡,前一秒還在焦燥的她,在看到宋澤峰的那一剎那,瞬間恢復了平靜,就像一個孩子見到了離家許久的母親那麼開心。
她真的很依賴宋澤峰,可宋澤峰受傷了,她完全不知道。
“峰哥哥,你終於來了,我等了你一天了,你公司的事怎麼就這麼多呀,回美國後我一定要跟爸爸說說,讓他不要安排這麼多事情給你了,讓你專心地,好好地陪我,好不好?”
宋澤峰臉上的血已經流到脖子上了,我想替他止血,但鄭西西又把宋澤峰拉到了客廳的另一端:“峰哥哥,你看這張畫是我今天畫的,好看嗎?”
我才注意到,這客廳裡滿滿的全是畫,靠近窗邊還有一張畫桌,上面擺了好幾個畫板和顏料。
這些畫不是山水畫,也不是素描,以前的《讀者》和《青年文摘》上就經常有這樣的插畫,色彩分明,既抽象又滿滿的少女心。對了,前段時間微博上很火的,某範姓女星和某張姓女星互相撕逼,他們就同時曬了這種風格的畫,大概是小女孩跟玫瑰的故事。
“峰哥哥,我今天畫的這張畫呢,是一個小女孩和一把傘,你看,風吹來,傘飛了,意思就是……哎呀,峰哥哥你臉上怎麼流血了?”
宋澤峰額頭上的血已經通過衣領流進身體裡去了,我不知道他爲什麼一直忍着。
鄭西西嚇得尖聲叫喊,隨後便朝後面兩個保姆說:“你們還愣着幹嘛呀?趕緊幫峰哥哥止血呀。”
兩個保姆匆匆忙忙去找藥箱,找到藥箱後,我過去接過藥箱,再對保姆說:“還是我來吧。”
我從裡面拿出消毒水、棉籤、沙布,隨後對宋澤峰冷冷地說:“你還站着幹什麼?跟我去衛生間洗一下傷口!”
宋澤峰正要跟我過來,鄭西西卻突然一下子攔在我面前:“你怎麼會出現在我家裡的!”
我看着鄭西西那張精緻的,因爲氣憤所以紅通通的臉:“你還是先讓我替他包紮傷口吧,他傷得很嚴重。”
“我不!我再問一次,你憑什麼來我家裡?你現在就從我家走出去,你都有一個家了,還不滿足嗎?還要來我家搶峰哥哥嗎?”
我冷冷地說:“可是你看看他的傷口,流血流成這樣,你也不管嗎?”
鄭思思這才猶豫地看着宋澤峰,眼神漸漸轉爲心疼,好一會兒她才咬咬牙:“那好吧,峰哥哥你先跟她進去處理傷口。”
我替宋澤峰處理傷口的時候,鄭思思就在門口心疼地看着他。
“峰哥哥,都是我不好,不小心把你砸到了!”鄭西西楚楚可憐,眼淚撲哧撲哧地掉。
宋澤峰淡淡地說:“我沒事。”
我一邊替宋澤峰包紮一邊看他。
他這麼久不回家,想必是根本脫不了身。
他似乎知道我的想法,只無奈地點點頭。
我把目光移開,心想這關我什麼事。
止了血,又消了毒,最後用紗布替宋澤峰把傷口粘上,然後用平時給病人看病的語氣說:“你最好去醫院打一針破傷風吧。”
他搖搖頭:“算了。”
我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宋澤峰才問鄭西西,語氣一貫地溫柔:“西西,你在電話裡不是說自己受傷了嗎?傷到哪裡了?”
鄭西西撩起白色的長裙,指了指膝蓋:“這裡,不小心磕破了,可是看到你之後就不疼了。”
我看着她的膝蓋,是擦傷了一大塊,但一點都不嚴重。
她背後的保姆說:“西西小姐就是不肯上藥,一定要等先生來了才肯上。”
真是夠作的!
我心裡已經來氣了,但還是儘量忍着:“西西,要不我順便幫你上藥吧?”
那西西哪裡肯,隻眼巴巴地看着宋澤峰,哀求道;“峰哥哥,你替我上藥好嗎?求你了。”
“好的,我來吧,我們去客廳裡。”
客廳裡。
鄭思思坐在沙發上,宋澤峰拿過我手裡的藥箱,蹲在鄭思思面前,再取出消毒水和棉籤,語氣溫柔地說:“會有點疼,你忍一忍。”
那鄭西西便一副很堅強的樣子:“恩,有峰哥哥在,我不怕疼的。”
接着宋澤峰便小心翼翼地替鄭西西的傷口塗藥,鄭西西在他面前則十分地溫順,她的眼裡只有他。
而他,我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究竟他對她是一種責任,還是出於愛?
可能兩者都有吧。
我原本想默默地出去,卻在轉身的時候看到門口站着一個人。
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到的?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