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握在手裡的那把團扇竟然不見了。
這倒是蘇念語沒想到的。
和汪旋在角落裡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蘇念語便決定返回去園子裡頭看一看,興許能有什麼重大發現也說不準的。
那團扇勢必是要找回來的,因着上面除了畫着怒放的牡丹和題了幾行字,還落下來她的名字;不論是哪個人撿到,都能知道那把扇子是屬於她蘇府大姑娘的,若再想一想平日裡她不離手的團扇丟在了那處,便能推測出她自是在灌木叢之後待過的;再以此推算下去,只怕連她何時出現在了園子裡,又爲何出現的原因都會被扒出來……
十分棘手的。
汪旋倒沒反對,默了默道:“這樣也好,團扇是你在用,興許你把它扔到了別處去也不一定的,不如你親自去看看也成。我就不陪你過去了,園子裡她們都還等着我,我不宜長時間消失的。”
蘇念語輕輕嗯了聲,便要離去,卻又被汪旋喚了住。
汪旋的神色略有躊躇,好似在掙扎着接下來的話該不該說:“……方纔我把她們領回戲臺那邊去的時候,也順便朝右邊看了一眼,發現許監察御史是離席的。”
許監察御史,便是許令辰。
蘇念語頓了頓,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便鬆開。
又得了汪旋的幾聲囑咐,便和她一人朝着一個方向走,心中卻是在想着汪旋方纔說的話。
想來。汪旋是認爲,許令辰恰好這個時候不在戲臺那邊的雅座上坐着,是有懸疑的。保不準他也去了望月園,甚至還撿去了她的團扇。
汪旋會如此推測,也許和許令辰看她的眼神有關,一點都不像是第一次見面,倒像是她得罪過他似的。
對於這點,蘇念語也不知曉是爲何,爲今之計。便是到望月園走一遭,看看情況如何,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蘇念語去而復返。方纔出了事進而圍了一大堆人的望月園已經見不到一個人影,靜悄悄的,唯有微風掠過枝頭,纔會引發花兒輕輕的顫動。
她往裡走。徑直走向了之前她與汪旋藏身的那處灌木叢。又找了那附近的那簇灌木叢,依然不見她的團扇;又走了幾處方纔她可能經過的地方,皆是空空如也。
果然是有人撿走了。
她在原地待了一會,心中反而沒那麼着急,頗有閒情逸致地走至了那汪暖池,看那如仙霧一般騰起的熱氣,又見那掩在熱氣中的海壽花,倒覺得十分有意境。便在邊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腳邊剛好踩到了一簇之前被司徒楠採摘下來的紫色海壽花,又把小腳給移了開。
她垂了垂眸。出聲道:“我知道是許公子撿了我的團扇,不如您現身吧,我們談談。”
話音落下不久,竟從角落裡閃出了個一身白衣的男子,男子眉清目秀,渾身充滿陽剛之氣,卻是寒着一張臉,手中握着一把女式團扇蹙着眉走了過來。
蘇念語看着那俊逸男子走到她的跟前停住,她眨了眨眼,對着他輕輕道:“坐下吧。”
許令辰卻拂了她的意,只是映在他眼中的那雙眸子與他心中的那雙重合在了一起。
他冷聲道:“原來你便是大名鼎鼎的蘇大姑娘。”
蘇念語倒覺得他這話聽着奇怪,一開始她便是以蘇大姑娘的身份來參加了這宴會,那會亦是以這個身份與他第一次碰面的,她記得,許令辰那會也不過是多看了她幾眼,卻不見他把話說得……似帶着一絲嘲諷的。
大名鼎鼎?
是說她足夠突出,還是名聲足夠壞?
蘇念語自動忽略了他話中之意,臉不紅心不跳地淡淡迴應道:“許公子謬讚了。”
見他一直不坐,便又好意提醒:“恐怕我們的談話不短,不如坐下好說話。”
這次,許令辰倒是爽快地坐了下來,卻又犯起了老毛病,如同初見之時那般,又在打量她。
蘇念語挑了挑眉:“許公子自初次見面便是如此看我,難不成我長得像你的哪位故人?”
蘇念語說這句話,本只是打趣的意思,哪曾想,許令辰目光頓了頓,竟好似被說中了心思一般。
倒也很爽快地應了。
“這雙眸子長得十分神似,”許令辰道,“我倒不認爲你同她是相像而已,而是你是她,她是你。”
“……”
蘇念語着實沒想到自己和許令辰會有這麼一出不愛牌理出牌的戲碼,前世裡,她雖個性張揚了些,卻還稱得上是守規矩;哪怕是外出,也都是正正經經的,可聽許令辰這意思,好似她和他私底下見過一般。
定是許令辰認錯人了。
蘇念語覺得她應該澄清,“我認爲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她。”
許令辰卻道:“我認爲你就是。”
“我真的不是。”蘇念語再次反駁。
“你就是。”
許令辰卻比她倔。
“……”
蘇念語頓時放棄了和他爭論的心思,如此一人各執一詞,爭到天黑了,人散了,也不見得有什麼結果,倒不如二人打開天窗說亮話,把所有事情一一攤開,一個一個解決掉最好。
對於她的提議,許令辰卻覺得是她在推脫一些事情:“你以爲你如此說,便能證明你就不是她了。”
蘇念語很想揉額,隱晦道:“……其實,你說的那個她真的不是我。”
這次,許令辰倒沒再堅持說她就是,似是看到她那樣的無奈神色不似假的,卻還是沒打算放過她:“你之前是否單獨去檀山上過香?”
蘇念語點了點頭。
說起檀山之上的檀山廟,早在董氏還在世的時候。她就時常跟着董氏到檀山廟上香,小的時候跟着去只是覺得好玩,去得多了便習慣了。就算是董氏離世之後,她也會去,有時和劉姨娘及二庶妹,有時候則是自己去。
許令辰見她答應,便又循循漸進:“那是否也在檀山鎮住過?”
蘇念語又答應了一聲。
她的性子素來嬌縱,偶爾貪玩,又覺得檀山鎮山清水秀。便會心血來潮住上一晚或者一日,隔日再回去。
可她住在檀山鎮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似乎並沒發生過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至少此刻,除了檀山鎮上好玩好吃的,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卻聽得許令辰冷哼了一聲,似也確定她的身份無疑:“既然如此。你爲何還說你不見過我?當初你也是這般蒙着面紗。我卻是第一眼就能把你認出來。”
“……”
蘇念語面上卻是一片迷茫:“檀山廟的神靈十分靈驗,會去上香的大家小姐並不止我;再者,會在檀山鎮住下的人亦不可能只有我。若要說到面紗,你倒說說有哪家小姐出門不備面紗的?你若因此而判斷那人是我,未免太武斷了些。”
許令辰雙目炯炯,那灼熱的目光差點把她的面紗給燒成灰,“不,我絕不會認錯人的。當時若不是你,我又怎麼會……”
卻在關鍵時刻剎住了話頭。不肯往下講,只拿眼恨恨地睇了她一眼。
蘇念語似乎明白了什麼,只怕不是他不肯講,而是不好意思講,看許令辰那張染上紅暈的俊臉,應該是件不好啓齒的事。
可他不說,她便不知道那會的他和他口中的她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事,而這,恰恰又是揭開答案的關鍵。
蘇念語索性道:“你還是把當時的情景說一說吧,或許我就什麼都記起來了呢?”
許令辰的眼刀子飛了過來,“你是故意的吧?”
蘇念語不吭聲,靜待下文。
果然,許令辰默了半晌之後,還是說了。
“那次我有事耽擱,剛好在檀山鎮落腳,見檀山鎮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便一時好奇在街上多逛了一會,卻不想引來了幾個小偷。等我發現身上的錢袋被抓了,便去追了他們,剛剛把錢袋追到手,忽地從旁躥出了一羣人把我打了個措施不及,還從我手中搶過錢袋扔給了那些小偷……說到這裡,蘇大姑娘可想起了什麼?”
許令辰停了下來,等着蘇念語的迴應;蘇念語雖覺得許令辰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兇狠了些,卻還是搖了搖頭。
“我當時被你的人揍得鼻青眼腫,”許是覺得話都說到了這裡,索性便全部都攤開來說,許令辰的眸中多了一抹促狹之意,“你就在這時纔對那些你帶來的人喊了停,蒙着面紗走到我跟前在我額頭上砸了兩大塊的銀子,跟他們說像我這種好吃懶做之人,被打死了活該……”
蘇念語聽了許令辰說了大半日,到這刻才神色有些鬆動,“我當時是這樣說的嗎?我記得我給你銀子的目的是要勸你改邪歸正,拿了這錢做些小生意的。”
蘇念語說完,又細細想了想,覺得她確實是這樣說的,哪知,許令辰冷笑了兩聲:“被我這麼輕輕一刺激,你倒是記起來了?”
“嗯,我確實是剛剛想到是有這一遭。”
又拿眼看了看許令辰雕刻一般的俊臉,感慨道:“那時還真沒認出你來……確實是鼻青眼腫了些。”
見他變了變臉色,這才趕忙解釋:“我那時聽到有人在喊抓小偷,誤以爲是你……如今聽你這麼一說,當時應該是賊喊抓賊,我還以爲如今的小偷日子竟過得那麼滋潤,居然還穿得起絲綢。”
許令辰的怒火就差要衝眼而出了,把團扇往石桌上一拍,方又記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以前的事情誤會便罷,我竟不知,蘇大姑娘竟真的如外界傳言一般蛇蠍心腸,躲在暗處看自己妹妹的笑話!”
蘇念語還是神色如常,甚至還贊同地點了點頭:“這點倒是沒傳錯,我從來就沒說過我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