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已經是在普應寺住的第三日。
蘇念語自找過了主持,得知只有前主持和母親生前有所來往之後,便一籌莫展。
想着會不會是主持記錯了,私底下還去請教了普應寺裡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均表示只是聽說過當年母親墜崖身亡之事,卻對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蘇念語這才放棄了從普應寺問到線索的念頭。
想着留在普應寺對她沒什麼幫助,再者也是小住了幾日,再住下去也不知府裡頭的劉姨娘又要興什麼風浪,便起了即日回京城去的想法。
元香對此有些戀戀不捨,“普應寺倒是個住人的好地方,除了要吃齋食比較不喜之外,修身養性總歸是不錯。”
蘇念語雖贊同元香的話,卻不能真的又繼續住下去,“……蘇府是我的家,自是要回去的;我這一離開好幾日,劉姨娘的日子都不知過得多紅火,該是時候回去給她添添堵了。”
元香彷彿才記起有劉姨娘這麼一個人,她一拍腦袋瓜,咋呼道:“哎喲,奴婢是在普應寺住得太舒服以至於糊塗了,對,我們得快些回去,絕不能讓劉姨娘過得太滋潤了。”
蘇念語掌着團扇吹着風,在普應寺的各個精巧的園子裡轉悠着,她看着小道兩盤開得絢麗的百枝蓮,略有遺憾道:“這等好景色,本該也拉着嬤嬤一道出來看看的,偏偏她這兩日心情不佳。連帶着不想出來透氣。”
元香小聲道:“那是因爲高炊事自後山回來之後,便刻意和嬤嬤保持距離,不敢再和嬤嬤來往過密。嬤嬤便以爲是她做錯了什麼事,惹得高炊事不理她呢。”
蘇念語碰了碰藍色的百枝蓮不說話,脣角卻是微微勾起。
高炊事果真是個審時度勢的聰明人,知道她不喜她和徐嬤嬤走得近,便自有分寸遠離了……只是,在高炊事心中,她是否對原本要對嬤嬤做的事心懷一絲內疚呢?
那可是個對她真心真意的人啊!
答案無從知曉。
“之前嬤嬤與高炊事親熱。故一時被冷落,心情不好也屬正常,過一段時日。自就會好了的。”
蘇念語如此說着,帶着兩個大丫鬟一直往前走。
這不知不覺中,便停在了一處園子跟前,上方牌匾上寫着枇杷園三個大字。蘇念語登時雙眸一亮。
跟前的枇杷園。和她之前經常偷偷闖入的果園重合在了一起,她自是有印象的,這幾日心裡雖記掛着園子裡頭枝上掛着的黃澄澄的枇杷,卻因有事而耽擱,總是沒尋到合適的時機。
如今事情該解決的已經解決,該知道的也知道了,煩心事自是少了許多,本是想等日頭落山之後的黃昏時分晃進來瞧瞧。卻不想,自己在無意中走到了這裡來。
蘇念語不由走近了兩步。從大拱門下往裡探。
枇杷園並不算特別大,蘇念語記得她還小的時候躲在裡頭邊偷吃枇杷便數着數,若是這幾年枇杷樹沒增沒減的,約是三十棵上下。
卻因種植多年,每棵枇杷樹都長得又粗又壯。
又逢是枇杷成熟的季節,那一串串如燈籠一般掛在枝頭的黃色果實,看得人口水直流。
元香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家姑娘的心思,擺了一副苦巴巴的表情,“姑娘,您總不會又想如兒時那般潛入裡頭偷摘枇杷吧?今夕不同往日了,您已經長大了,是個大家閨秀了。”
蘇念語絲毫不爲元香的話所動,“可是我總覺得佛門聖地的東西會更好吃一些,更何況,親手從手上採摘下來的瓜果似乎味道更棒。”
元香簡直就要哭了。
元秋性子沉穩些,這會兒接着勸,“姑娘,您沒經了主持的同意就進園採摘,被看到了確實不穩妥。”
蘇念語卻道:“若是經了主持同意了,那還算什麼偷摘?”
兩個丫鬟登時一噎,總算是聽出了重點,“姑娘是覺得偷摘的比較刺激?”
蘇念語沒否認也沒點頭,只是噙着笑容道:“我不過是懷疑那種刺激的感覺罷了。”
元香元秋還是覺得不妥。
“可是姑娘,若被發現了可怎麼辦?”
“其實事情也挺簡單的,”蘇念語側過頭來,笑着道,“你們二人守在門口不就成了,若是有人來,你們就高聲說話,我聽到了自然就會把自己藏好;若是真的躲不開,我就說我只是大戶人家的丫鬟,再給點銀子不就得了?”
二人還是齊搖頭。
堂堂的蘇府嫡女竟要去做下偷摘水果的事來,怎麼看都覺得滑稽,她們二人身爲大丫鬟,自是要勸的。
怎料,那亭亭玉立的少女怎麼也不鬆口,趁着二人不留神之際,竟直接跑進了枇杷園。
元香想去把自家姑娘追回來,卻又不敢跟着跑進去,扶着大拱門急喚:“姑娘,姑娘,您不能這樣做,您快些出來……”
卻是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家姑娘得逞一般地對着自己一笑,隨即隱在了枇杷樹之後。
元秋按住了快要上竄下跳的元香,輕聲道:“算了,姑娘做事有分寸的,我們不如找個合適的位置幫姑娘盯梢吧。”
事已至此,元香也沒什麼好堅持的,耷拉着腦袋瓜一步三回頭地隨着元秋走了。
而進入到了那片枇杷林中的蘇念語,這會兒則是直盯着樹上那看起來十分新鮮的枇杷流口水。
本就是枇杷豐收的季節,枝頭的果實長得大而飽滿,壓彎了結實的樹幹。
她彎着眉眼迫不及待地走近一些,這邊瞧瞧,那邊看看,原意是要挑個又大又好的摘,卻是看得一片眼花繚亂;到最後,索性閉隻眼,伸出手去摸,摸到哪隻就摘哪個。
隨後又歡歡喜喜剝了一隻枇杷放到嘴巴,輕輕一咬,又多汁又酸甜,滋味十分好。
蘇念語又在方纔的那串枇杷上挑着摘了一顆飽滿的果實下來,委實不敢再如幾年前不懂事的自己那般,這邊摘一顆那邊再摘一顆,破壞了枇杷整串的美感不說,還容易被人看出端倪,從而引得主人的不快。
如此,兩三顆枇杷下肚,她還覺得意猶未盡,索性就摘下了一小串拿在手裡,又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呆着,準備再吃幾個再說。
外面,元香元秋隱在大樹下,不時伸出頭去看看有沒有人往這邊過來。
元香素日裡雖大大咧咧,可到底關係到自家姑娘的名譽,小臉上漫着一絲少有的嚴謹;元秋就更不用說,本就不是個喜歡笑的,這會兒眉心皺着,只注意着外面的一舉一動。
元香不由擔憂道:“姑娘這都進去一會了,怎麼還沒出來?”
元秋回道:“姑娘自夫人去了之後就鮮少如此隨心所欲了,大概是一時貪戀那種無所欲求的感覺罷,故貪玩了些。”
元香聞言,似是一愣。
被元秋如此一提醒,即刻就想起了自夫人過世之後,姑娘所經歷過的苦樂悲喜,不禁有些動容,她看着元秋道:“元秋姐,有時候我真羨慕你如此細膩的心思。”
元秋笑了笑,正欲說點什麼,冷不防眸光一閃,把元香往隱蔽處拉了拉,“好像有人來了。”
隨後指了指來人的方向。
元香不免心生緊張,忙小心翼翼探出了半個頭,在看到來人之後,又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怎麼會是世子爺?”
從小道另一端遠遠走來的人,不是凌世子爺和他的貼身小廝涼竹又是誰?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凌世子爺人高腿長的緣故,一直走在前頭,見他的小廝沒立刻跟上來,還特意頓下步子,道:“涼竹,你明知你的腿短,就應該一路小跑着跟上纔好。”
後頭的涼竹哭喪着張臉,果真小跑着上來。
“爺,是您走得太快了。”
凌舒白沒理會,又把身子轉過來,眯着眼往前看了看,“前方的那個園子就是枇杷園了,只有幾步路,你還不走得快一點?”
說罷,提了腳又繼續走。
涼竹趕忙跟在他的身側,試圖力勸:“爺,這枇杷園是歸普應寺所有,您若是真想採了枇杷,是不是跟主持道一聲比較好?”
走在前頭的俊俏公子壓根就沒把話聽進去,腳下反而越走越快。
涼竹急得滿頭大汗。
他一向是清楚自家爺的性子,打定了主意要做什麼事,就是聖上來勸了他也不一定會給面子,更何況他只是他身邊伺候的?
早就料到爺是不會聽自己的。
可是普應寺也不是個好惹的,面子大得連當今聖上都要禮讓三分,裡頭住的又都是佛理大師,面上更注重這些細節或是面子上的東西。要說世子爺想吃這裡面的枇杷道一聲便是,難不成主持還敢攔着?
馬上命人採下最好最新鮮的送到自家爺跟前纔對。
偏偏爺不走尋常路,覺得自己不過是摘幾個枇杷並不是什麼大事,自己不開口,也不讓他去知會主持,理由則是他自己不認得路,要他來帶路。
他一路走得磨磨蹭蹭的,就是想着路上能遇到個僧人或是小沙彌的,藉由他們的口去說予主持聽也好,偏偏一路下來,半條人影都沒有。
他怎能讓他家爺成了不恥的採果大盜?
眼見着自家爺就要跨進園裡,涼竹忙抱住他的大腿,“爺,您這樣做是不對的啊,若這件事被傳出去,讓侯爺夫人的顏面何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