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伺候在她身旁的兩個丫鬟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之時忙驚慌地追了上去:“六姑娘,您不要跑,小心別撞到了碧水。”
碧水是何等的機靈,聽到身後有聲響,一下子就轉過了身子,正好見臉上滿是淚痕的蘇明月朝她跑了過來,她的眸中一驚,隨後便扯過身側的丫鬟往自己跟前一擋,再一推,自己趁機往後退。
那被扯過來當擋箭牌的丫鬟驚呼了一聲,就被身後的一股力量給迫得往前撲了過去。
剛剛好把六姑娘蘇明月摟在了懷裡,卻又因着方纔推她一把的力氣大了些,她摟着懷中軟綿綿的小身子往前踉蹌了好幾步,才堪堪被她頓下了步子。
幸好六姑娘沒事。
那丫鬟還來不及喘口氣,卻聽得後面發出了一聲驚叫,忙扭過頭去。
碧水原本的如意算盤打得好,把身側的丫鬟推出去正好可以擋了六姑娘,如此一來,她便能護着肚子裡的孩子全身而退。
不想,因着昨日剛剛下過雨,地上的石板路還是溼漉漉的,這後退又退得急,一心想着要逃開的碧水沒防備,腳下便是一滑,等到意識到不好之時,她已經連人帶花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她只來得及驚呼了一聲,隨後便是一陣一陣鈍痛襲來。
碧水想爬起來,卻是稍微動一下便痛得厲害,這下,她終於怕了,紅着眼圈驚慌失措道:“快,你們還不快來把我扶起來!”
一隻手卻是下意識地摸向了兩腿間。
明明是乾乾淨淨的一隻小手下去,等放到自己跟前之時,一片紅色染紅了她的眼。
碧水愣住了。
而跑過來要扶碧水的那幾個丫鬟卻是如被蜜蜂蜇了一般跳了開來。指着她下半身已經被鮮血染紅了的襦裙,哆哆嗦嗦道:“不,不好了,流血了,流血了……”
流血了?
小腹處一陣一陣鑽心的痛,碧水卻是連動都不敢動,只是慌亂地用手捂着自己的小腹。眼淚已經下來了。她哭着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快,快去幫我請了大夫過來。快快!”
幾個丫鬟頓時亂成一團,有去請大夫的,也有去請老夫人的,更有去喚劉姨娘的。
碧水坐在地上只顧着哭。見前方還立着一丫鬟,虛弱道:“你快些來扶着我。還抱着六姑娘作甚……”
那丫鬟沒動,只是把六姑娘反身抱在懷裡,又空出了兩隻手堵着她的兩隻小耳朵。
碧水這才擡了頭,卻見那丫鬟面色平靜。脣邊還掛着一抹笑,碧水晃了下神,忽地想起這丫鬟:“……你。你就是那個煽動我摘花的丫鬟!”
丫鬟沒否認,譏笑道:“你還當你自己是誰呢。還敢和劉姨娘鬥!別以爲這幾日劉姨娘不和你計較是因爲怕了你,不過是想讓蘇府上下知道你的盛氣凌人及她的隱忍,就爲了你現在的這一刻罷了,有誰會懷疑到劉姨娘嗎?我們可都看到了,那都是你自己摔的!”
碧水心如死灰,終於想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劉姨娘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的孩子順利生下來的。
面上看似次次被她氣得狠,可暗地裡已經策劃好要如何除了她肚子裡的孩子。知曉在飯菜裡下毒不可取,或者她無緣無故沒了孩子,總會被懷疑到是她動的手腳。
索性便利用了還需要有人抱着的六姑娘。
想來劉姨娘也是知道六姑娘喜極了月季,又知道現在是月季開花的季節,六姑娘日日要往園子裡跑好幾趟,便讓跟在她身邊伺候的丫鬟引了她往這裡來,又勸着她摘了月季,從而被六姑娘看到了這一幕。
六姑娘人小卻是有性子的,見自己呵護着的東西被人毫不留情摘了,定會不依不饒;而劉姨娘吃準了她現在無法無天的性子,定不會讓着六姑娘,所以,便有了六姑娘朝她衝過來的一幕。
正巧又下過雨,路面滑,她就這樣稀裡糊塗摔了一跤,把肚子裡的孩子給摔到了。
……她竟被劉姨娘神不知鬼不覺地算計了。
碧水想到這裡,哭得越發兇猛,她瞪着眼睛道:“你好大膽子,竟幫着劉姨娘算計我,等老夫人來了,我定要把你剁碎了喂狗!”
那丫鬟冷笑了一聲,瞟了地上的血水一眼:“你當以爲你肚子裡的那塊肉沒了,老夫人還會聽你的?還不如想想,你一個通房丫頭沒了孩子給你撐腰之後,會死得多慘吧!”
碧水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猶如是被掐住了脖子一般,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卻在這時,大夫和蘇老夫人一同趕到了。
蘇老夫人一路上已經聽丫鬟說了在園子裡發生的大概,此刻一張臉寒得嚇人,一走近,見碧水身下的那攤血水,面色更是鐵青了幾分。
她忍了氣,喝了大夫趕緊過來給她把脈。
大夫放了醫用箱子,忙蹲了下來,隔着一層布,剛把手搭上了碧水的手腕,劉姨娘和蘇念語便前後腳也到了。
蘇念語聽說碧水在園子裡摔倒的時候,便知道劉姨娘對她下手了;待聽到是由幾朵月季花引起,又和六庶妹起了衝突之後,她想了想,大致猜到了劉姨娘的手段,不禁要爲她叫絕。
利用一個還不懂事的小女娃來對付碧水,碧水自然是比較不設防,中了劉姨娘的道自然不在話下;更重要的是,劉姨娘徹底把自己從中摘清了。
任是誰見了,也不會懷疑到劉姨娘的頭上,只會覺得六姑娘還小,什麼都不懂,若是惹了事也並不是故意的;反之,對碧水來說,則不同。
明知道六姑娘還小,卻不顧及自己肚子裡的孩子還是湊上去,這便是碧水的不對了。
若是真有個好歹,能怪得了誰,苦果自然是要碧水自己吞下去的。
蘇念語方一見到碧水坐在血水裡哭泣,便知道那孩子是保不住的,恰逢大夫把完脈站了起來,對着祖母道:“……這一跤摔得太重,我亦是無力迴天,她肚子裡的孩子已經小產了。以後身子若好好養着,還是可以再懷上的……”
大夫的話還沒說完,受不了打擊的碧水兩眼一閉便暈了過去。
劉姨娘這會正扶着蘇老夫人,見碧水一倒,忙喚了人去扶了她,邊皺着眉頭惋惜道:“唉,本以爲她能給蘇府添件大喜事,卻不想竟是個不爭氣的。這幾日見她老是往外頭跑,妾身便建議她在屋裡養身子爲好,她偏偏不聽,如今卻出了這事……”
蘇老夫人抿脣不語,任誰都看得出來她被氣得不清。
紛紛都不敢說話。
唯有劉姨娘喚了摟着劉姑娘的那丫鬟,嚴肅地又詢問了一番來龍去脈,方纔冷笑的那丫鬟換了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抹着淚把事情如何發生,又如何和六姑娘起了衝突以及碧水如何大意摔倒的,一字不漏地詳盡說明。
蘇老夫人面色越發陰寒,冷冷地瞥了眼還在昏迷中的碧水,忍無可忍道:“胡鬧,果真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只可憐了我那未出世的孫兒!”
劉姨娘皺着眉頭,善解人意地幫着順氣:“老夫人可別氣着了,碧水這事確實是做的不夠穩妥。不過是幾朵花而已,舍了便是了,非要和明姐兒計較這事兒,這蘇府上下有誰不知道明姐兒獨獨就喜歡月季呢……”之後一聲嘆氣,瞥了瞥地上的那人。
蘇念語沒錯過劉姨娘脣邊一閃而逝的冷笑,她也跟着看了看緊閉着眼的碧水。
彼時的碧水面色蒼白,身上的衣裳染了血和塵埃,面上的妝容也亂了,哪裡還有平日裡的光鮮和嬌嫩?
偏偏碧水昏迷得不是時候,被劉姨娘在祖母面前左一句右一句委婉地定了罪,又因着這幾日碧水太過高調,積了不少怨氣,並無人替她說話。
等劉姨娘語畢,祖母便揮了揮手,對着劉姨娘道:“這事你看着處理吧。”
李媽媽和趙媽媽忙過來從劉姨娘手中接了祖母,一刻也不留地走了。
劉姨娘這會兒喚了幾個粗使婆子過來,指了指碧水道:“……先把她關柴房去,待醒來再作處置。”
粗使婆子道了聲是便過去粗魯扛人,碧水全身軟綿綿的,四個婆子便兩個抓着她的胳膊,兩個抓着她的小腿,也不管如此會不會引得人不舒服,擡腳就疾走。
這人一擡走,劉姨娘又吩咐了幾個丫鬟過來,往那地上的一大攤血跡望了望,皺着眉捂着了口鼻:“你們把這塊地兒好好打掃,定要打理乾淨了。”
說完之後,又走到了已經止了哭的六庶妹身邊,正柔聲說着安慰之類的話。
蘇念語便知這齣戲到處爲止了。
看了眼劉姨娘,轉了身便走,一路上倒也沒多想。
之前和碧水有過幾次的見面,心知以她這樣張狂的性子遲早是要出事的,讓她乖乖待在院子裡養胎也不肯,到底是對她自己太過自信了,或是太小看劉姨娘了。
肚子裡的孩子是她的籌碼,偏偏她太大意沒護好,又落到了劉姨娘的手中,只怕碧水是要被髮賣出府的。()R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