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樹的枝幹原本就是柔而韌,以她如此纖瘦的身子踏斷了枝幹的可能性並不大;再者,院子裡的一草一木一石都是有專人護着,整齊清楚,又怎麼會在玉蘭樹下憑空出現一塊大石頭出來,位置還恰恰是在折了的枝幹之下?
只要是不慎才樹上摔下來的人,必定是會碰在那塊石頭上的,輕者如她,重者則是會送命的!
蘇念晴擺明了是要她的命的,多虧了她在掉落之時用手護住了頭,她這才只磕破了一個大口子而不致丟了性命。
以爲面柔,就會心善,終是她錯得太過離譜,錯把惡人當親人,卻不知人家早早就在設計她,想取代她的位置。
原因則是她是蘇府嫡女,又有着強大的祖父祖母,只要她不死,劉姨娘和她的那對兒女就得不了勢,更是得不到地位上的認同;唯有她死了,她們才能翻身。
這就是在劉姨娘眼中,她必須被毀的原因!
蘇念語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在榻上翻來又覆去,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
守在外間的元香聽到響動,忙出聲問道:“姑娘,您怎麼了?”
蘇念語搖着頭,索性靠在十香浣花軟枕上,道:“元香,屋裡悶了,你去把窗子打開一些。”
“外面正下着雨呢……”元香本是擔心自家姑娘的身子受不住,可看坐在牀上的人兒撫着胸口蹙着眉,不住喘着氣,到底還是過去把窗戶打開了一些。
剛剛支好架子,元香轉身欲給蘇念語倒杯水,卻在無意間瞥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她驚叫:“咦,那不是二姑娘身邊的寧嬤嬤嗎?”
蘇念語聞聲,即刻穿了鞋子也湊到了窗邊,元香見自家姑娘穿得單薄,忙回頭又取了大襖披在她的身上。
窗外雨濛濛,枝枝葉葉上一層油光滑亮,不住有水滴子滴落在地上,就連院落裡的青石地板上都浮着一層雨水。
彼時,寧嬤嬤身上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躲在庭院裡的假山之後,悄悄地朝着蘇念語所在的房屋靠近。
寧嬤嬤是二姑娘蘇念晴的奶孃,也因此既得臉又得寵。天寒地凍,又是細雨綿綿的,不在蘇念晴邊上伺候着,卻冒着雨鬼鬼祟祟地跑到了她的玉蘭苑來,無非就是要打聽事兒的。
怕是她從樹上摔下來沒死,蘇念晴擔心事情敗露,讓寧嬤嬤過來探一探情況的吧?
蘇念語表情淡淡,元香卻也是雙眸微動,看着在雨中淌水而來的寧嬤嬤,始終是記恨着蘇念晴。
蘇念晴爲蘇府庶女,就算在風箏斷線的情況下,周圍沒有下人,身爲蘇府嫡女的蘇念語也不可能去爬樹從而摔着;蘇念晴當初沒自告奮勇,更沒勸下自家姑娘,元香雖嘴上不說,心裡卻是不舒暢的。
嫡女身份何等尊貴,身爲庶女的蘇念晴被贊爲天人又如何?在她眼中,遠比不上蘇念語的一根手指頭。
“姑娘,奴婢瞧着寧嬤嬤不大對勁。”
蘇念語脣角噙笑,到底是知道元香的心思,人人都說元香八面玲瓏,說不好以後是個賣主的,蘇念語卻是最清楚,元香自小就是盲目護着自己的,不管她做了好的壞的,元香始終認爲自家姑娘做的都是對的。
這性子,在某些時候像極了她,認人不認事。
庶妹蘇念晴的性子明明是嬌嬌軟軟,溫柔秀美,極得人歡喜,就連蘇老夫人都十分疼愛她;可偏偏元香就是不喜她,總認爲她接近她是有其他心思。
爲此,她還說是元香想多了,卻不知,原來是自己不僅被矇蔽了雙目,更是被矇蔽了心靈。
元香的小心思是要教訓寧嬤嬤,如此,蘇念語怎麼可以不成全她?
蘇念語不慌不忙地讓元香喚了外面的粗使丫鬟進來,給自己換了個暖暖的手爐,添了兩件衣裳,又在窗邊選了個極好的位置坐了下來,力圖保證自己能看到元香打個漂亮的仗。
等一切都安置好,她才盯着那抹蓑衣緩緩道:“院中假石之後的那賊人是誰?還不去亂棒打死?竟有賊人隨便亂入,是欺負我玉蘭苑沒人嗎?”
有人,蘇府上下,誰人不知老爺蘇青最是疼嫡女?不僅有人,還有不少人!
當下,元香就會意了過來,集合了一羣粗使丫鬟婆子,手中抓着掃帚長竿棍子什麼的,直衝院中而去;元霜本也要跟去,卻被蘇念語喊住:“元霜,我身子不舒服,你隨我身側伺候。”
元霜應了聲是,低眉順眼地站在了蘇念語的身側,輕柔地爲她揉着肩背。
窗外落雨紛紛,寧嬤嬤一身蓑衣包裹,還隱在假山之後,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暴露;而這廂,元香帶領的丫鬟婆子已經衝進了雨中。
冷不防,元香一聲厲喝:“大膽賊人,看我不打死你,竟敢亂闖玉蘭苑!”
雨中的蓑衣抖了幾抖,定睛一看,這才知道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有一羣提着掃帚棍子等等的丫鬟婆子朝她而來。寧嬤嬤吃了一驚,下意識轉身要跑,卻已經來不及。
元香跑在最前面,眼利手快,手中的棍子已經狠狠地招呼到了寧嬤嬤的身上,只聽得寧嬤嬤一聲哀嚎,背上捱了好重的一棍。
“別,別打……啊!”
寧嬤嬤本想告知自己的身份,又是一棍子落在自己的肩頭,打得她又是嚎叫了一聲,直接撲倒在了滿是雨水的地上。
其他粗使丫頭婆子一併追了上來,口中邊罵着,手上的棍子掃帚邊不住地落在蓑衣人的身上。
一下緊接着一下,打得地上的那人滿地兒打滾,想說話卻又被打得渾身疼痛,張着嘴,喘着氣,卻是說不出話來,只有哎喲哎喲聲響個不停。
元香打得十分快活,聲音輕快,“大夥給我使勁兒打!”
粗使丫鬟和婆子力氣大,一聽這話,打得越發賣力,地上的人兒原本還能滾來滾去的,這會兒,被打得直接癱了,嘴裡只有出的氣了。
想着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元香忙喝止丫鬟婆子的動作,道:“把這人先拖到屋裡,聽候姑娘發落。”
幾位婆子如拖死狗一般,把已經奄奄一息的蓑衣人給拖到了遮雨的屋檐下,這會功夫,蘇念語抱着手爐走了出來。
“元霜,”蘇念語輕喚,隨着她走出來的元霜即刻就站了出來,“你過去把那人的斗笠脫下來,看看到底是哪個賊人如此猖狂!”
元霜應了聲,蹲下身來,在摘下那人戴着的斗笠,看清了來人之後,驚呼了聲:“寧嬤嬤,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