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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靖華等了半晌,見年青人仍不說話,饒是他脾氣好,也不禁有些生氣,他也索性不再問,眼見着興隆旅館在望,那年青人方纔說道:“青幫再霸道,我與他們井水不犯河水,上海也是有王法的地方,難道他們敢胡作非爲?”

何靖華冷笑一聲:“杜月笙是最能包庇手下的,有句話 ‘春申門下三千客,小杜城南尺五天。’青幫何止胡作非爲,在上海灘簡直是手眼通天,現在民國政府整日裡嚷嚷着禁毒,可是年初在上海灘公館馬路上的惟祥裡掛牌成立的三鑫公司,就是以黃金榮、杜月笙爲首的最大的毒品提運公司。憑藉黑白勢力,提運鴉片就像正當生意一樣,甚至從吳淞口到十六鋪碼頭這一段鬼見愁之路,對三鑫卻不設防,簡直無法無天之極。”

年青人擡手在車窗玻璃上寫上杜月笙三個字,邊寫邊淡淡地說道:“‘西方之樂爲鏞,東方之樂爲笙’,我原以爲杜月笙既然敢以此爲名,想必也是位仗義之人。沒想到卻是徒有虛名罷了!以毒爲生,何以爲樂。既然少爺爲我的安危擔憂,我明日就更換一家旅館,我想上海諾大之地,必然也有清白去處,至於府上,我卻不想討擾,我寧願過得清苦些,也不願寄人籬下。”

前面不知爲何,忽然從興隆賓館裡跑出一隊人,足有百餘號人,一擁而上,各處也有人快步向馬路上集合起來,使本來不寬的馬路變得異常擁擠,何靖華不得不把車停到一邊,他回頭笑道:“誰又願意寄人籬下?只是事已至此,不得已而爲之。我初到上海之時也曾寄人籬下,不想因此卻結識了一位摯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先生若有此顧慮,我倒有個兩全其美之法,因小侄到了上學年紀,我爹嫌世道亂,不想讓他去學校上課,想爲他請個私塾先生,因他頑劣成性,請了幾位先生,都不過三四日就紛紛辭館,現在過了半年,竟無一人肯登門受西賓之禮。若先生有膽識,敢教授小侄,即可爲我們家解了一個燃眉之急,也可有個暫棲身之所,強似在旅館裡寄居,旅館再好,也是龍蛇混雜,終不是長久之地。”

年青人因前面亂哄哄的,正把頭伸出車窗外,想看看幹什麼,一聽何靖華說想請他做家庭教師,撤回頭看着何靖華問道:“令侄之前都學了些什麼?我倒不怕他淘氣,越頑劣的孩子,也是越聰明的。我有個本家叔公,前清的時候在官學裡授課,沒事兒的時候,教授我一些爲師之道,我原想着用不上,沒想到竟終有用武之地。我也不敢誇口,以三月爲期,保管三月之內絕不會離令侄而去。”

他們正說着話,前面的人忽然一鬨而散,何靖華重又啓動車子,興隆旅館前停了幾輛豪華轎車,何靖華故意把車停到一處不顯眼的地方。

剛踏入旅館正門,一股子刺鼻子的腥臭之味,直撞何靖華的臉,他忍不住皺了皺眉,以手掩鼻,強忍着進入二樓年青人的房間,見屋裡雖然擺設簡單,但很潔淨,也沒有外面那股惡臭的味道,反倒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兒,何靖華笑着說道:“不怪說屋子因人而住,沒進此屋之前,我無論如何也不敢想,此樓中還有如此清靜之地,而如果我在此屋之內,也萬萬不會想到外面的齷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