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恬回去將那隻大箱子一寸寸翻了好四五遍,又將幾個匣子幾乎拆了一遍,也沒有更多的發現,讓人拿着那隻粉盒和筆洗、玉如意以及鐲子拿到孫記和各大古董鋪子去打聽,可都是至少十幾年前的東西了,哪裡打聽得着,自然是一無所獲,李恬失望之餘,只好先將這些東西收起。
東陽郡王府裡,孫老夫人神情倦怠的歪在榻上,得了官家指婚信兒那天夜裡,她受了些風寒,雖說沒病倒,精神卻一直不怎麼好,劉郡王妃接過丫頭奉上的蔘湯,捧到孫老夫人面前恭敬道:“阿孃,喝幾口蔘湯吧。”
孫老夫人微微支起上身,接過蔘湯喝了,將蓋盅遞給劉郡王妃道:“讓丫頭侍侯就行,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旁邊侍立着的丫頭婆子們忙垂手悄聲退下,劉郡王妃側身坐在榻沿上,看着孫老夫人等她吩咐。
“十二姐兒也不小了,年前我就想過,等這一科放了榜,從新科進士裡給她挑戶好人家。”孫老夫人徐徐道,劉郡王妃神情微鬆,陪笑道:“十二姐兒運道一向好,今年的三鼎甲簡直就是三個金童轉世,又都沒說親。”
“是啊,我看冷家那個好。”
“冷探花?”劉郡王妃很是意外,不明白孫老夫人怎麼會挑中三人中家世最差的一個:“家世上頭,會不會?”
“冷探花最合適!”孫老夫人語氣稍重,劉郡王妃忙住了口,孫老夫人擡起眼皮掃了她一眼,耐心的解釋道:“十二姐兒的脾氣性格兒你還不知道,蔣家和徐家都是百年大族,蔣家哥兒和徐家哥兒這樣的,必是族裡極看重的子弟,往後就算不統掌全族,也是族裡極要緊的人物,十二姐兒嫁過去,擔不起這樣的重任,冷家哥兒雖說也是支撐門戶之人,可冷家貧寒出身,沒什麼根基,不過一個小家,十二姐兒嫁過去才能應付得下來。”
“這事要不要和王爺商量商量?”劉郡王妃見孫老夫人一心替葉十二孃打算,沒考慮半分這樁聯姻對東陽郡王府有什麼好處,遲疑了下,忍不住小心建議道,孫老夫人連眼皮都沒擡:“再說了,就算十二姐擔得起,咱們肯,蔣家和徐家也不會跟咱們結這門親,不犯着去碰這個釘子。南寧郡王世子夫人是冷探花母親的堂侄女兒,明天打發老二媳婦走一趟,託丁夫人跑一趟探個話吧,冷家家境一般得很,十二姐兒的嫁妝備得厚些,除了公中的,我另拿一萬銀子給她。”
劉郡王妃聽孫老夫人如此說,哪敢有半個‘不’字,急忙答應一聲,告退出去,心事忡忡的往回走了好一會兒,突然轉身往外書房尋東陽郡王去了。
新科進士們的庶吉士考試很快開始了,蔣鴻和徐思海自然要考一考庶吉士,一早就進了場,冷明鬆卻沒報名參考,眼看着快考完了,就在會仙樓後面挑了處悠靜的小院,坐着喝茶等兩人考出來。
沒多大會兒,蔣鴻和徐思海就跟着接在外頭的平沙進了小院,三人見禮落了座,幾個茶酒博士流水般上了酒菜,退出了小院,徐思海連喝了幾杯茶笑道:“你也不問問我們考的如何。”
“這還要問?考個庶吉士還不是探囊取物。”冷明鬆的笑容裡隱隱有些憂思,蔣鴻不禁多看了他一眼:“我和靜之怎麼勸你,你就是不肯去考,你想做州縣實務,何必急在這一年兩年,要知道,本朝慣例,若是沒做過翰林知制誥,極難入兩府。”
“我哪有你這志向,從沒想過要入兩府。”冷明鬆溫和的笑道,徐思海吃了幾口菜才接道:“就是不入兩府,你也該先做幾年京官,兩府六部都混個臉熟,出到地方也方便些。”
“京城不是有你們麼。”冷明鬆看着兩人笑道,蔣鴻跟着笑起來:“這話也是,這兩年我們先守着,過幾年我和靜之要是去地方了,就先想法子把你調回來守京城。”三人一起笑起來,徐思海看樣子是餓壞了,落箸如飛,一會兒功夫,他愛吃的幾樣菜就去了小半,這才放下筷子,抿了口酒笑道:“好了,吃個半飽,可以喝酒了,守道選好了去哪兒沒有?”
“這真能由着我選?”冷明鬆話沒落音,徐思海擡手敲了冷明鬆一記:“不讓你選,我拿那些空缺州縣給你做什麼?那是阿爹給我的,你當是我偷抄出來的?阿爹說你阿爹輾轉州縣多年,極明白各處好壞繁易,讓你趕緊定一個,免的拖的時候長了,節外生枝。”
“我明天就去尋你。”冷明鬆乾脆道,蔣鴻眼裡帶着絲困惑看着徐思海笑道:“徐尚書一向公正守規,怎麼能容你這麼胡鬧?拿空缺州縣隨便挑,真不是你偷出來的?”徐思海‘哼’一聲道:“他誤了我……還能怎樣?!”蔣鴻臉上閃過片濃烈的傷痛,忙強笑掩飾道:“這幾天說親的把你們門檻都踏破了吧?這樣退步是想讓你早點定下一個吧?有好的也該定下了。”
“我前天到普濟寺求了根籤回來,說我這兩年不宜婚姻,若定早了,我必定有血光之災,反正我不急,讓他們先急兩年再說!”徐思海一臉的忿忿然,冷明鬆看着他不知道說什麼纔好,蔣鴻微笑道:“好不容易求到的籤?真難爲你了。”
徐思海嘿嘿笑着,仰頭喝了杯中酒:“他們急,我可不急,我現在看誰都覺得厭煩,娶回來也是相見兩生厭,豈不是害了人家小娘子?行了,咱們不說這個,雖說考了庶吉士,我真不想做什麼編修、館學,就想做點實事,想了這幾天也沒個頭緒,你們幫我出出主意。”
三個人說了大半天,眼看着天色將晚,這才起身出了會仙樓,徐思海先上馬走了,蔣鴻正要上馬回去,冷明鬆拉了拉他低聲道:“我有話跟你說。”蔣鴻會意,兩人往前走了幾步進了一處茶樓。
冷明鬆鬱郁道:“昨天東陽郡王府到我們家提親了。”
“啊?”蔣鴻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是哪位小娘子?”
“說是十二孃。”蔣鴻聽是葉十二孃,臉上的表情更古怪了,用手裡的摺扇半掩着臉,輕輕咳了一聲道:“你阿孃答應了?”
“我阿孃覺得好,我不想娶。”冷明鬆低低道,蔣鴻明瞭的‘噢’了一聲:“上個月放了榜,你就該讓你阿孃上南寧郡王府上提一提試試,如今東陽郡王府先提上親了,姑母那脾氣,就是心裡願意,現在也不敢同意了,你阿孃替你定下沒有?”
“沒有,我不肯,她不會勉強我,我是怕,”冷明鬆口齒含糊道:“怕她不肯,我是想,想找個機會先問問她,問她肯不肯,她若肯我再讓阿孃提親,她每次見我都生氣,我不知道她肯不肯,誰知道,東陽郡王府會看上我這樣出身貧寒之人。”
“這事我幫你想想辦法。”蔣鴻看着窗外燭光下紅豔豔怒放的牡丹出了半天神,突然慨然應諾道:“唯願天下有情人都能成了眷屬,若能遂了心願,這一輩子,無論如何你不能辜負她半分。”蔣鴻最後一句話說的嚴厲非常,冷明鬆沒想到蔣鴻居然要幫他成全這事,意外的幾乎反應不過來,只不停的點頭道:“斷不會,你怎麼成全?這事你也說不上話。”
“你放心,我自有辦法,自有能說得上話的。”蔣鴻不知道在想什麼,答的有些心不在焉:“天不早了,咱們回去吧,你且安心,一有什麼信兒,我就去告訴你,等等,”蔣鴻突然又問一句:“是誰到你們府上提的這事?”
“南寧郡王府丁家表姐。”冷明鬆答道,蔣鴻臉上閃過絲無語,笑了笑搖頭道:“我就想着是她,若是別家,許還能瞞過姑母。”冷明鬆嘆了口氣,蔣鴻笑道:“不管這個,你放心只要你有心,她有心,咱們必要成全了這事!”冷明怔怔的看着他,突然重重的嘆息一聲,長揖到底。
蔣鴻辭了冷明鬆,騎在馬上一路出着神,直到轉出了東大直街,才彷彿打定了主意,閃到處陰影裡,勒馬停住,招手叫了空山過來俯耳吩咐道:“你去趟青桐院,尋悅娘,跟她說兩件事,其一,東陽郡王府託南寧郡王世子夫人丁氏到冷家給葉十二孃提親,其二,冷大郎本有心提親林二孃。”蔣鴻沉吟了片刻,接着吩咐道:“再多一句,東陽郡王府同時託了蔣郡王妃將葉十二孃提親給我。”
空山曲起三根手指,將蔣鴻的話原封不動的重複了一遍,見蔣鴻點了下頭,跳下馬,一溜小跑往勇國公府方向傳話去了。
悅娘轉了空山的話,看着李恬奇怪道:“這蔣家郎君真是莫名其妙,他跟你說這個是什麼意思?你都定了親了,那可是官家的旨意,他還想怎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