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姐今天跟水先生學了什麼曲子?先生又難爲你沒有?水先生最愛挑我的指法,總嫌我這一處又彈錯了,那一處又彈的不對了,她是不是也這麼挑你?”李恬轉了話題,語調輕鬆的說起李雲裳最愛的話題,果然,一提到琴,李雲裳眼睛亮亮,開心的笑道:“先生怎麼會難爲人呢?!她倒從來沒挑過我這個,我想學高山流水,跟先生說了兩三回,先生就是不教,說我沒有那樣的心境氣魄,彈不出來那意境……”
青枝重又上了茶,李雲裳和李恬說說笑笑了好大一會兒,才告辭回去,徑直去了楊夫人居住的正院。
楊夫人正看着人翻箱倒櫃的找衣服首飾,見李雲裳進來,忙招手叫道:“你來的正好,都說好了?也就你在她面前有幾分面子,你也沒幾件象樣的衣服,東陽郡王府那樣的人家,不能穿的太簡素,你這兩年添的都是家常衣服,哪有一件能外出見客的……”
“阿孃!”李雲裳有點着急的叫了一聲,正要說話,楊夫人緊皺着眉頭,煩躁的扔了手裡的衣服叫道:“這衣服當年我一回也沒上過身,怎麼這顏色就舊成這樣了?算了算了,送佛到西天,求人求到底,你跟五姐兒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她衣服肯定多,你……”
“阿孃!”李雲裳提高聲音又叫了一聲:“您不用找了,我明天不去。”
“不去?她不肯帶你?”楊夫人一下子挺直身子,聲音一路尖利往上揚,李雲裳急道:“五妹妹說了,東陽郡王府是顯赫慣了的人家,上上下下眼界都高得很,怕我去了委屈,就是林家,輕易也不願意往他們家走動的!”
“胡說!你就聽她胡說!聽你這話,還是她好心了?!你去了委屈,她去了就不委屈?再怎麼說,你也是堂堂正正的國公府嫡出娘子!你比她強!她去得東陽郡王府,你就去不得了!?她憑什麼就比你高貴了?我看你就是少心眼,你就是個傻子,沒用的傻子!這話你就不能說?你就不能當着面把她堵回去?你怕她什麼?這是國公府!勇國公是你親爹!她算什麼?!憑什麼瞧不起你?你是堂堂正正的國公府嫡女!”楊夫人聲音高亢中透着酸楚淒厲。
李雲裳被她罵的眼淚在眼眶裡打着轉,哪還能聽得出她聲音中的不對之處,咬着嘴脣哽咽道:“東陽郡王府跟林家是姻親,人傢什麼時候跟咱們家來往過?五妹妹去,又不是國公府的面子,五妹妹都說了,先是她外婆跟東陽郡王府老夫人交好,再後是林家和東陽郡王府是姻親,人家這才請的她,她明天也要先去南寧郡王府,跟她表舅母一起過去,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
“你?!”楊夫人臉色青白,指着李雲裳一聲尖叫,話沒說出來,常年燒在心裡的那股子邪火卻被洶涌而起的酸楚淹沒:“我都是……爲了你。”
“阿孃要真是爲了我,就該待五妹妹客氣些。”李雲裳眼淚汪汪的看着楊夫人:“我知道阿孃是爲我好,可這是求人的事,沒個打着罵着逼着的理兒,五妹妹對我哪一處不好了?可阿孃對五妹妹……阿孃自己還不明白?我跟着水先生學琴,阿孃自己也說過,是我福氣好,這不都是五妹妹誠心待我的地方?阿孃何苦……”
“閉嘴!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你懂什麼?那是她該,她該還你!她該的!當年……要不是那個……那些事,這個家能這樣?你大姐姐小時候,一樣十幾二十個丫頭婆子侍候着,那時候府裡是什麼情形,現在是什麼情形?這怪誰?!她活該!”楊夫人兩隻手緊緊攥着件舊衣服,渾身發抖:“你走!你給我滾!”
“阿孃!”李雲裳被突然狂暴發怒的楊夫人嚇壞了,恐懼膽怯的看着楊夫人,嚇的一動不敢動,楊夫人喘着氣,衝李雲裳胡亂揮了幾下手,又緊抓着胸口,閉着眼睛,深吸了幾口氣,勉強平息狂亂和傷痛道:“阿孃沒事,周老太太昨兒回話了,那親沒提成,你都十七了。”楊夫人的聲音裡只有酸澀。
李雲裳楞了半晌,低下頭,茫然的看着腳尖,周老太太去提的這家,不過是個六品小官,就是兒子出息些,前年中了舉,這樣的人家也不肯和勇國公府結這門親。
南寧郡王妃蔣氏連忙了兩天,又是直忙到掌燈纔回到府裡,卻忙的神彩奕奕,蔣氏嫡親的弟弟蔣遠深調任京城,從任上順道接了妻子崔氏和一子一女,昨天一早風塵僕僕趕到了京城。
淮陽蔣家雖是百年望族,人才輩出,可蔣郡王妃這一支連着幾代都沒什麼出息,蔣郡王妃曾祖做過一任宰相,到蔣氏祖父,卻只做到六品,後來丁憂回家,再沒出仕,蔣氏的父親考到舉人就止步不前,蔣郡王妃兩兄一弟,兩個兄長也是屢試不中,靠着族叔提攜,雜途入仕,官路上很是艱難,只有弟弟蔣遠深自小聰明,科舉出身,如今已經做到四品,這又調任進了京城。
蔣遠深的長子蔣鴻,今年十九歲,是淮陽蔣氏這一代中的佼佼者,才華橫溢,思慮周到,老成持重,前年就中了舉,深爲族中長輩看重,目爲蔣家下一代的領軍人物,蔣郡王妃想起侄兒,笑意從眼角往外漫延,鴻哥兒這樣的人品、這樣的才華,往後必有大出息,說不定又是一個宰相呢!
“大郎回來沒有?若回來了,請他過來一趟。”蔣郡王妃心情愉快的吩咐道,小丫頭答應一聲,不大會兒,南寧郡王世子林揚風步履輕快的進來,長揖見了禮笑道:“阿孃回來了,舅舅他們都安置好了?阿孃晚飯用了沒有?”
“都好了,還用你掂記?!”蔣郡王妃滿意的看着長子,示意他在炕上坐了,屏退衆丫頭婆子,看着他笑道:“明兒劉郡王妃的壽宴,聽說外面還要會文?”
“可不是,這會文真是會瘋了,能有三五個人聚一塊,必得會幾句文,作兩首詩。”林揚風一臉苦惱道。
“那就好,明兒劉郡王妃做壽,四爺必定是要走一趟拜壽的,若不會文,恐怕他拜了壽就得走,你也見不到他,若是會文,四爺最愛學問,怎麼說也得留一會兒看幾篇文,你就能找着機會和他說幾句話了,阿孃有兩件事要交待給你,你聽好了。”
“兒子聽阿孃吩咐。”林揚文不怎麼自在的應道,四皇子哪跟他單獨說過話?所謂的跟他說話,那都是四皇子對着衆人說話……他也是衆人之一員麼,可這話,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跟阿孃說。
“這頭一件,明兒你帶上鴻哥兒,可得照顧好他,鴻哥兒雖說詩文才學好,可畢竟初來乍到,一不認識人,二不懂咱們京城的規矩,你和二郎要多多提點,千萬別認錯人說錯話,鬧出了笑話兒,明天是他頭一回應酬交往,不求讓他得什麼彩頭兒,先認認人、學學規矩再說,憑鴻哥兒那才華,往後出頭的時候多着呢。”蔣郡王妃仔細交待道,林揚風極爽快的點頭答應,這差使容易,蔣郡王妃見兒子點頭答應了,才又接着往下說道:“這第二件,明天你留心個妥當的時候,替恬姐兒跟四皇子當面道個謝。”
“道什麼謝?李家表妹跟四皇子道什麼謝?”林揚風驚訝不已,蔣郡王妃悶氣的‘哼’了一聲:“你說道什麼謝?你倒忘的快,去年冬天,你妹妹和李家姐兒、俞家姐兒遇到強盜這事,你忘了?那不是四皇子救的?”
“原來是這事!”林揚風失笑出聲,下意識的尋理由往外推差使:“阿孃也太客氣了,這都過去小半年了,人家早忘了,再說,您不是和徐夫人當面磕頭謝過了嗎?這怎麼又謝上了?再謝人家該煩了。”
“你這孩子!這心眼實在是不通氣!”蔣郡王妃氣的狠瞪了兒子一眼:“施恩不圖報,忘了那是品行高尚,這受了人家大恩,怎麼能說忘就忘了呢?我和徐夫人磕頭,那是謝人家救你妹妹和俞家姐兒,李家姐兒這救命之恩誰給謝了?什麼時候謝過了?旁的也就算了,再怎麼着也得當面謝一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