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恬出了一會兒神,伸手正要關窗戶,卻一眼瞥見五皇子一頭衝進垂花門,大步溜星往上房奔。李恬嚇了一跳,急忙跳下炕拖上鞋迎上去,五皇子一頭扎進簾子,迎頭差點撞上李恬,伸手將她緊緊摟住抱起,直勒的李恬臉都漲紅了。
“怎麼……啦?出……什麼事了?”李恬被勒的氣都上不來了,五皇子緊摟着她,頭低下貼在李恬臉頰,好半天才呢喃道:“沒事,想抱抱你。”李恬先是愣神,接着心裡涌起陣說不清的奇異感覺,仰頭看着五皇子,不知道爲什麼眼淚一顆顆止不住往下掉。
“別哭,別哭,你放心,我不會有事,咱們都不會有事,咱們倆……往後好日子長着呢。”見李恬淚流滿面,五皇子手忙腳亂的安慰道,李恬想笑卻沒能笑出來,臉上涼涼的淚水讓她突然生出無數羞澀,低頭貼到五皇子鬥蓬上,在柔軟的鬥蓬上蹭着臉上的淚水,嘟着嘴軟聲軟氣道:“你說的,不許做不到,不然我……”
“你放心。”五皇子急忙接道:“你且放心,我走了,你……”五皇子低頭在李恬額頭輕輕吻了下:“你放心,我走了!”五皇子兩隻手按在李恬的肩上,用力握了握,猛轉身,頭也不回的往外奔,步子急的幾近踉蹌。李恬扶着門框看着五皇子的背影,只覺得彷彿胸腔裡有什麼東西被他扯着一路走遠了。
離宮來人進了晉寧郡王府,臨近傍晚,五皇子匆匆隨來人奪往離宮,暗樁接二連三的將信兒報進建安郡王府,四皇子聽的眉頭緊鎖,一時摸不清端的,後天官家就返回禁中了,這麼晚把老五叫過去幹什麼?
“北邊有信兒過來沒有?”四皇子又問了一遍,小廝回了沒有,四皇子微顯焦躁的來往踱着步子,官家的消息比這京城所有人的消息都快,而且快了不少,這一樣他早就清清楚楚的知道,這麼晚了還把老五召過去,會不會是北邊有什麼信兒了?老大以身設伏,不管勝敗,算着都該有信兒了,老五被召去離宮,一定和北邊的戰況有關!這個時候,不管什麼事都不能掉以輕心!
“來人!”四皇子頓住步子,小廝應聲而入,四皇子微眯着眼睛吩咐道:“去跟葉家大爺說,離宮有事,讓他去尋姜六說說話去。”小廝垂手答應退了出去。
姜正源半夜纔回到府裡,進了二門,呆呆的站着出了神,五爺說的對,葉家確實凋零的厲害,一代不如一代。姜正源嘴角露出絲笑意,葉家到現在還沒弄明白,他們家的貴妃和葉家的貴妃不一樣,姜正源嘴角的笑意轉爲苦笑,外頭只知道姜貴妃數年來獨寵專房,都以爲她不知道有多得寵,可誰知道,姜正源心裡酸澀不已的嘆了口氣,官家是常去貴妃那裡,可官家卻極少和她說話,他不和她說話,也不喜歡她開口,他只喜歡讓她一聲不吭的坐着做針線,這算什麼寵?這樣的寵,一直讓他們姜家和貴妃戰戰兢兢,不敢稍有越池。
唉!姜正源嘆了口氣,姜貴妃沒有因爲這所謂的獨寵專房得到過什麼隱秘信兒,貴妃也從來不敢違了本份,做出一星半點違了禁中規矩的事,他們姜家不是葉家,姜正源目無焦距的看着遠處,五爺這麼晚被召進離宮,他總覺得這不是小事,說不定……姜正源打了個寒噤,下意識的拉緊鬥蓬,得跟阿爹說一聲,這個時候,姜家不能出半點差錯。
五皇子進了離宮就沒再出來,四皇子盯在離宮外的線報半個時辰一趟往建安郡王府報信,直到傍晚,離五皇子離京城到離宮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二個時辰,四皇子心情越來越凝重而不祥,明天官家大駕返回禁中,看樣子老五這是要和官家一起返回京城了,爲什麼會這樣?這不象阿爹平日行事,可離宮一切如常,能出什麼事呢?一切如常……四皇子從頭一絲絲細細理起,越理越覺得疑惑心驚,明天大駕啓程,可離宮太平靜如常了,這不正常!四皇子‘呼’的站起來,一邊吩咐請諸人到外書房,一邊接過鬥蓬披上,大步往外書房過去。
傍晚,眼看着太陽就要落到地平線下,離京城千里之外的上京道,一處寬敞的驛站外,驛卒們急急的奔進奔出,推開驛站大門,堆出草料豆餅,沒等忙完,遠遠的,高高騰起的煙塵被飛速掠過的騎隊拋在後面,騎隊帶森然殺氣,疾馳到驛站前猛的勒馬停住,沒等馬停穩,衝在最前面的青年將士縱身跳下,將繮繩拋給離他最近的一個驛卒吩咐道:“趕緊餵馬,爺只能停兩刻鐘,趕緊把馬餵飽!”驛卒被青年將士身上的殺氣衝的氣都透不過來,抖着腿摟住扔到懷裡的繮繩,趕緊撲上去餵馬。
一匹匹飛奔的馬在青年將士兩邊勒停,散開或交給驛卒,或親自牽着去飲馬餵馬,青年將士等在路中間,迎着被衆騎士團團簇在中間的、滿身塵土的錦衣男子,伸手拉住錦衣男子的繮繩道:“我扶王爺下來。”
“我沒事,你扶姜先生趕緊進去,趕緊給先生上了藥。”青年將士,也就是武思慎答應一聲,忙退後半步轉身半扶半抱下已經半癱的馬上的姜先生,姜先生脫力的由武思慎抱着,苦笑不已道:“歲月不饒人,當年我隨官家四處征戰,比這還急的急行軍多得很,何曾這樣沒出息過?”
“先生這不是歲月不饒人,這叫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先生這十來年過的太舒服了!”武思慎神彩奕奕的和姜先生玩笑道,姜先生一邊笑一邊點頭,由着武思慎扶進了離驛站大門最近的耳屋。
壽王身後,蔣鴻強忍着大腿上血肉模糊的徹骨之痛,下了馬,岔着兩條腿跟在壽王身後往驛站大門進去。悅娘輕鬆的跳下馬,一臉不忍的看着蔣鴻,一邊走一邊搖頭,臨行前壽王就說過,讓他跟在後面慢慢回京,他非說自己沒事,嘖嘖,看看這兩條腿,好好的一個溫潤君子,這麼岔着腿走路,哪還有一點君子相?真是活該,死要面子活受罪!要是她們姑娘,絕對不會幹這樣的傻事!這壽王爺也真是的,說一聲回家就急成這樣,非得說到家就到家,這是什麼人哪!?怪不得姑娘早先死活不願意嫁進皇家,真是一幫說什麼就是什麼的主兒!
壽王站在驛站大門洞內,也不坐下,揹着手,沉着臉看着井井有條忙着餵馬、忙着就着熱水吃乾糧的士卒。蔣鴻一隻手悄悄扶在腰間,眉頭緊擰,看看忙碌的士卒,又擡頭看了看天色,心裡暗暗盤算着行程,離京城還有不到一千里,照這個速度,後天下午就能趕到京城了,王爺接的那封信,到底說的什麼?這麼急如星火的趕回去,只怕是官家不大好了……蔣鴻心亂如麻,手握緊又鬆開,忍不住暗暗祈禱,這個時候可不能功虧一簣,京城那邊,無論如何得撐到王爺回去……
悅娘左腳換右腳,無聊的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幾眼沒意思,目光又落回到蔣鴻的兩條腿上,忍不住上前一步,用手指捅了捅他低低道:“唉,我這兒有上好的金創藥,你上點不?”沒等蔣鴻答話,壽王先回頭道:“讓小武給你上點藥。”
“是。”蔣鴻微躬身答應,悅娘看着他挪進耳屋,往前晃了兩步道:“其實吧,這離過年還早呢,咱們不用趕這麼急,就是慢慢悠悠,也能趕到祭竈前回到京城。”壽王聽的莞爾,轉頭看着悅娘笑道:“誰說我是急着趕回去過年的?蔣雁回?”
“不是,他那個人最會裝模作樣故作神秘,你要是問他點什麼事吧,你聽他答的可好可全了,可就是不能細琢磨,回去一細琢磨吧,才發現他說的那一堆一句有用的沒有,其實他什麼也沒說!不過這事不用他告訴我?這不是明擺着的?你看看,都臘月裡了,誰不想趕緊回到家好好過個年?人之常情麼!”悅娘一邊解釋一邊上下瞄着壽王,那意思是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難道不懂?壽王聽她說蔣鴻那一段已經笑出了聲,等她說完,只笑的哈哈出聲:“你雖粗看人看事卻明白,怎麼,你也急着回家過年?家裡還有什麼人?”
“家裡人多得很,水先生,熊嬤嬤,瓔珞和青枝那幾個丫頭,我們姑娘肯定也盼着我呢,唉,還是家裡好啊!”悅娘一臉的念想,壽王讚賞的看着她誇獎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家王妃和蔣雁回都對你另眼相看,果然這心地難得。”
“噢,難得?”悅娘莫名其妙,這有什麼難得的?她和秋娘、熊嬤嬤、瓔珞、青枝她們,還有姑娘,本來就是一家子的,這怎麼就難得了?唉,這皇家果然一窩子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