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到鎮子上,她就明顯感覺到這個地方與別的國統區明顯不一樣。
具體哪一點不同,她也說不上來,但是從巡邏的士兵身上可以看出來,老百姓對他們並不畏懼。
來到醫療站,看到滿院子的傷兵,雖然不知道到底打沒打勝仗,但是這個叫監利第二守備團的部隊,的確是真的打仗了,否則傷兵不會這麼多。
這倒是讓她的牴觸情緒小了不少。
“劉四眼,劉四眼你死哪去咯!”
那個叫朱二小的站在院子裡大喊大叫,引來了不少傷兵的圍觀。
“豬長官,你啥子時候帶來個幺妹呦。”
“真俊,比俺們村最好看的丫蛋好看多嘞!”
二小指着那些傷兵笑罵:“一個個眼珠子都瞪外邊咧,滾滾滾,冒得你們的事,跟你們說,這姑奶奶可厲害得緊,小心她揍你們這羣王八蓋子滴。”
一個戴眼鏡的白大褂掀開門簾出了門,看到二小,沒好氣說道:“小豬,你叫我幹啥,我那一堆病號要管呢!”
“看到沒,團座請來的陸大夫,專門給你們這羣王八蓋子滴治傷滴。劉四眼,人我交給你咯,聽說是啥美麗打得夥計死了出血啥玩意滴,反正挺厲害滴,嗯,團座說滴!”
“是霍普金斯大學。”陸明博在旁邊解釋。
“反正都差不多,那個,寧護士是來幫忙滴。”二小說完壓低着聲音繼續說道:“可兇咧,比我們副南人還辣呦。”
聲音雖不大,寧雪卻聽了個清清楚楚,氣得小虎牙都露了出來。
別人不清楚霍普金斯,劉鵬飛可知道,這可是很著名的一所醫學大學。
“原來是陸大夫,快請進,你能來真是太好了,我是劉鵬飛,以前在武漢中心醫院做內科醫師。我們團上次雖然打了個大勝仗,但是傷兵真的太多了,這幾天好幾個重傷員都沒了,我這……唉,真是沒用呀!”
陸明博拿出自己的全套手術器材,也不廢話:“劉站長……”
“使不得使不得,喊我老劉就成。”
“那我就喊你劉大哥吧,劉大哥,現在就動手術吧,傷兵們等不得。”
“這個……要不要你們休息下?畢竟你們長途跋涉……”
“不用了劉站長,我來就是盡我一份力的,我沒問題。對了,咱們這照明如何,有專門的手術室嗎?”
“照明燈具有,是李團長弄來的柴油發電機,手術室也有,就是比較簡陋。”
“那就沒什麼問題,注意好消毒就好,現在咱們就開始工作吧。”
寧雪則在旁邊打量着辦公室的陳設,輕輕點頭——儉樸簡單,卻是十分乾淨。
配合陸明博做手術,一直到晚上十二點,陸明博纔算是累得停了下來。
倒不是不能堅持,可是手術這個東西,不能太疲勞,要不然很容易出現事故。
“陸大夫、寧護士,給你們做了小米粥,還有蛋花湯,食堂裡專門給你們留得不少的排骨。”
寧雪不滿地說道:“還有排骨?你們這官僚主義也太嚴重了吧?”
劉鵬飛有些不樂意聽,不過還是勉強解釋道:“這排骨是很多傷員們留下來的,本來他們可以一人一塊,不過聽說你們來了,沒幾個人去領排骨吃,這病號小竈就留下了不少的排骨。”
寧雪這下是有些驚訝了:“你們病號還能吃排骨?”
劉鵬飛看着對方那驚訝的樣子,不由得挺直了腰板:“我們團這次可是打了大勝仗,鬼子一個大隊,被我們打沒了一大半,光是留下的鬼子屍體就有五百多,不光是大量的物資,就是肉食就有二十多頭肉豬,而且……”
“難道沒有傷兵?”
劉鵬飛臉色一滯,眼神飄忽:“這個傷兵……可能……也許……熱死在外面了?”
寧雪翻了個白眼,這天氣也就剛轉暖,晚上都有些涼,能熱死人?
吃完飯,她就被安排到一處單獨的小屋休息,雖然不大,但是能看出來佈置得還算細心,一晚上的忙碌也的確有些累了,她一沾枕頭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她就聽到了軍號聲,她以前在根據地待過,知道這是部隊裡的起牀號。
反正也睡不着了,她就索性起牀準備洗臉,拿起臉盆,剛出屋子,就聽到旁邊院子裡已經有了不少的喧鬧聲了。
她探頭看去,就看到不少的輕傷員已經在那洗臉了。
一個傷兵傷的是手臂,吊着胳膊不方便,另一個拄着拐的就過來幫他洗臉,洗完還故意灑了那人一頭的水。
“山伢子,你個欠揍的貨,信不信等勞資手好了揍得你喊爹!”
“你可拉倒咯,你個假和尚,真以爲你是少林寺的咧!哎呦,爹,爹,兒子不敢了!”
“削他,使勁削!”
另一邊有人喊:“毛蛋,你死哪去了,勞資的毛巾!信不信我整死你,告訴你個癟犢子,下次有黑麪的饅頭一定幫我多整幾個!”
“排長,俺下次一定給你多領幾個雷朋(板栗)面的。”
另一個臉上有痣的已經蹲在門檻上吃上了飯:“還是這傷兵竈做得菜好,大食堂那個死板牙,成天霸佔着做飯,親孃咧,要了親命咧!”
“大毛你個龜兒子滴還敢背後罵老闆牙,小心他下次齁死你!”
“切,大不了勞資……勞資……”
“大毛,你要是敢去跟那老東西單挑,我就喊你爹,喊你爺爺都沒問題!”
“滾,我沒你這不肖子孫!”
“……”
看着院子裡的傷兵們那歡聲笑語的樣子,寧雪有些發怔。
怪不得這個叫潰兵團的能打勝仗,就憑這羣士兵的精氣神,就肯定是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她不是沒見過別的果軍隊伍,那些人普遍地比較麻木,打仗似乎就是爲了完成上級的任務,幾乎沒有生氣,就像是一具具麻木的行屍走肉。
“寧護士。”
聽到旁邊有人喊她,寧雪纔回過神來,轉頭一看,原來也是個護士打扮的女孩子。
“我叫張小花,你剛來不熟悉,我帶你轉轉,咱們女的洗刷地方不在這邊,在另一頭。”
寧雪可不會覺得害羞,大大咧咧說道:“沒事兒,在哪洗都一樣。”
另一邊的人似乎發現了她倆,頓時一陣吵吵聲傳來。
“毛蛋,你說排長我整死了多少個鬼子!”
“排長,俺……俺不知道呀!”
“孃的,你大致估算也不會嗎?”
“這個俺真不會,排長,啥是古酸?”
“我賈尚可是打死了兩個半鬼子,大毛,我說得沒錯吧?那半個算是咱倆一起打死的!”
“算給你好咧,我跟班長打死了九個,他五個,我四個。”
“周大毛,你這是啥意思,故意比我多是咋滴!”
“本來就比你多咧,我有啥辦法?”
“……”
寧雪聽着院裡跟一羣發情的公豬似的,臉色有些黑,端起臉盆跟着那個叫張小花的離去。
一羣臭當兵的,瞎顯擺什麼,不就是打死幾個鬼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