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生卻望柳夏,“若是無果,定能護我周全。柳少俠,你說這門我們進還是不進?”
柳夏讓她激了,這般回道,“便是一場死局,我會死在你之前。”耳朵一動,“人來了。”
“管頭兒,你陪着我弟弟在外等。他年紀小,不適合進烏煙瘴氣的地方。”蘭生也是保護管宏,“你欠我的已還清,今日多謝。”
“原來蘭姑娘還知道這裡烏煙瘴氣,可見你心意已決,小的不好多說,願姑娘逢凶化吉,能把事情順利解決。”管宏帶南月凌到園子裡去。
棉紙格門尚未貼上人影,蘭生定然立着。她一世無依,唯有一顆勇心,一旦認準目標就會竭盡所能。
柳夏就站在蘭生身側,感覺到她淡然之下的勇氣,不禁有些驚訝。南月的千金,該高傲,該天真,該衣食無憂。一世享受榮華,她卻在魚龍混雜之所出沒,明知危險而果斷前行。他看不清,所以想看得清。
“我能踏進這道門,皆因相信柳少俠那把青劍。”她輕喃。
柳夏心神大震,一把拉住她的袖子,“你說什麼?!”
“什麼什麼?”蘭生從不怕人捉袖。大榮標準:捉袖算是君子所爲。
“你怎知我氣劍青色?!”柳夏眼裡充滿了愕然……不可能!
“氣劍?”蘭生想到的是星球大戰光劍,失笑道,“分明是柳少俠出劍藏劍的動作快,說什麼氣劍?便是你內力外發。形成劍意,如何有顏——”頓然有所悟。
氣流是風的本質,內力引動的也是氣流。她若能看見風色,看出氣劍的顏色也在情理之中。
蘭生心思飛轉,再開口已遮掩,“我半點不懂武功,想來是眼花看錯了。”媽呀,這大榮的天才劍客原來是不用真劍的,裝不知道好了。
柳夏對這種說法一點不滿意,纔要接着問。格門開了。紅麻子臉黑沉沉,讓蘭生進去。他一步不落緊跟着,心潮起伏。
師父曾說劍氣有色,內力越深厚劍色越淡淺。但當世各道盲追易經而忘了自然本源。天能漸漸消失於平庸之中。能看出氣劍色的人也早已無存。不知自身劍色,功夫就止步不前,無法突破自我極限。只能以內家功力深厚衡量氣劍之能。因此,天賦極高的少年就失去了精進的最佳時機,一生無人指點,最多成就爲普通好手。
他看着蘭生的背影,剎那的驚濤已和緩,也許她真是看錯了吧,無果的竹鞘是翠綠色,讓他擊碎,一時順劍氣灑落,會像青劍。師父還說過,能看劍氣色的那族人本來就很少,在大榮立朝之初突然不知所蹤,有信徒追尋過那族遙遠的紮根地,卻連住過的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他問師父是什麼族,師父指着天,說那是接近天的能族,最強者可呼風喚雨,運用自然改變天道。不似流落在民間一個兩個被稀疏了的強血後裔,他們的血脈代代相傳,能力永不消失。也許是太強大,令有些具有野心的人害怕,所以被迫躲藏起來。
蘭生是普通人,這一點似乎毋庸置疑,且明月和東海都跟消失的能族完全扯不上關係。肯定是錯看了!他最終說服了自己,心態平復,開始打量此時的處境來。
柳夏行走江湖,又是男人,煙花香閣沒少去,但對裡面從業的女子循規遵禮,明白她們的無奈,不輕瞧她們的捨身。然而眼前這兩列桌客個個神情猥瑣,衣冠不整,顧不得在人前就猴急狗喘,抱着姑娘們啃咬摸搓,他是男子,也看得噁心。場中舞姬所剩無幾,零星跳着,薄紗下不着寸縷,個個謹防往場邊去,免得被抓住不放。
首席男子約摸三十出頭,鼠眼鼠嘴,粉白一張臉,借富貴無比的穿着和佩飾,略有幾分領頭的強權魄力。腿上躺一個半裸舞娘,左右各一美,也是上身衣褪盡,他沒有上下其手,但面色顯然享受。蘭生一進來,那雙老鼠眼睛就滴溜溜轉在她全身各處。柳夏初看像好色,再看有說不出的寒意。他無法提醒蘭生小心,只能寸步不離。
“你就是那個不把我長風造放在眼裡的姑娘?”首席男子就是常沫,目光最後盯準在蘭生那雙鳳眼,鼠眼有些微亮。
蘭生這次沒有福禮,常沫不配,“沫爺這話不對,我接魯老爺的活兒時還不知這行規矩,並非瞧不起長風造。”
面對食色男子和香豔姬娘而不改色,是拜幾位殿下們所賜,早在入帝都之前,讓她見識到什麼叫如狼似虎。而且這是煙花之地,期望歌舞純粹乾淨是天真,本來就是拿女人尋歡作樂。他們沒來錯沒做錯,不過是她自投“羅網”。
“沫……沫爺,怎麼……怎麼還有一個穿……穿齊……齊整衣服的女人?是……是不是媽媽送來的幹……乾淨丫頭?”一隻晃爬過來的肥腸“豬”,大着舌頭涎着臉,那眼神叫色。
蘭生不動,柳夏不動。
“沫……沫爺,物以類……類聚,人以羣……羣分,這隻豬……豬身上可有沫……沫爺一絲相啊……相像?”蘭生學得很像,“我……我要也……也這麼結……結巴,能……能……能——”
本是令人作嘔的場合,讓蘭生這麼一弄,柳夏想笑,憋紅了耳朵根子。
“夠了!”能掌管長風造帝都地盤,常沫並非酒囊飯袋。
“我要這麼結巴,能跟沫爺討個面子嗎?”麻溜溜的舌頭,笑呵呵的面,蘭生聽話,同時一腳踩住醉得不夠而大膽摸上裙邊的蹄子,腳尖一頂,壓上全身重量。
大舌豬嚎叫,嚇得真醉的,假醉的,半醒半醉的,一個個目瞪口呆,忘了狎戲女人。
鳳眸眯燦,蘭生冷聲,“沫爺一句話,我就剁了這隻蹄子給各位加菜。”看一眼柳夏。
柳夏看看她,視線移到那隻小巧的鞋尖,沒動,好奇,想她打算怎麼剁,鞋尖裝刀片了還怎麼。
蘭生不知這位少俠本事雖大,當人保鏢還是頭一回,不知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要默契。她以爲他剛纔進門前的保證是放屁,心中暗道,選這時候報復她未免太狠了。
常沫望着蘭生的眼,有片刻失神,心裡起癢,但他老謀深算,哈哈一笑,“蘭姑娘豪氣干雲,原來不是賣臉充笑的門面,我這些朋友今日喝多了,冒犯,冒犯,還請高擡貴手。咱們既然是買賣人,就談買賣事。”
同時讓小廝們將女人們趕下去,對他那些東倒西歪的朋友道,“各位,來了新入行的夥伴,既是女子,就不好叫女子陪酒了。先說正經話,等會兒各自再找樂子去,橫豎今天一整日的花銷我長風造包了。”
蘭生鬆開腳,大舌豬嗷嗷滾回去了。她平時練身勤快,力氣比普通女子大,而這些人養尊處優慣了,忍不了那疼。但是,沒有柳夏幫襯,威嚇作用減弱不少。
有沒醉的人就哼,“我斗膽給沫爺糾回錯,這姑娘還沒入咱們這行呢。要是接造所宅子就叫入了行,猴子都能和咱們兄弟相稱。”
常沫就等着有人搗亂呢,故作爲難對蘭生道,“蘭姑娘,我這些朋友都是直話直說的,個個手底下大把人,難免擺架子。”
蘭生接茬,“確實難免。”該頂嘴時,不會含糊。跟煽風點火之輩,惜字如金。
常沫見蘭生四字搞定,不像沒頭沒腦的蠢女人,稍感意外,只好真說正題,“聽紅麻子的意思,蘭姑娘想跟長風造握手言和?”
“如沫爺所聞。”蘭生承認,“行有行規,方圓不同,我們剛來帝都,想要站穩腳跟,自然心急了些。但常言道不知者不罪,長風造既是行業龍首,此次來誠心誠意請和。”
“這話是不錯,不過——”常沫有些難爲的樣子,“蘭姑娘,當日紅麻子可是清清楚楚說了五百兩之下魯老爺的活兒不接啊。你也懂方圓不同各有規矩,仍是私下去找魯老爺商談,在我看來是知者照犯,不能以不罪來矇混過關。”
衆人羣呼有理。
這人真不含糊,蘭生垂眼暗忖,於是“服軟”,“沫爺,我若不知自己做得不妥,這時就不會站在這兒了。我雖不懂祭白羊是怎麼祭法,但聽說祭過之後的那些人再不能從造,想來十分嚴重,因此還請沫爺給次機會。”
談商,一昧強橫是不行的。
常沫面色得意,“機會,可以給。”
蘭生一向深信,話容易說,事不容易做。因此,料定常沫有下文。
“我向來憐惜美人,就算兄弟們笑我見色忘友也無妨,姑娘又是誠意來求和,給姑娘兩條輕鬆路吧,你可以任選。魯老爺給姑娘多少銀子成交,你照百倍賠給長生造。要是姑娘賠不起銀子,賠人也行。沫爺我看上姑娘一雙鳳眼俏美,還愛煞刁鑽的勁兒,進了我家門,我會好好疼你。”常沫說完,笑着等回覆。
蘭生靜靜瞧着腳下。
什麼眼神也沒接收到的柳夏突然暴走,嘩啦跳到常沫桌前對着桌案就是一劈,桌案分成兩半,流了一地酒食。
奶奶的,她還沒開始討價還價,還沒了解祭白羊是啥東東,怎麼就給攪局了?
蘭生白柳夏一眼。
今天第一更。
求求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