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麟說大國師不理朝政,這話確實。但說大國師無權,並不讓人以爲如是。相比安大丞相而言,人們只要一聽大國師三個字,就會肅然起敬。大國師博古通今,精通易術,能觀天象星象,通六爻紫薇,預測之力天賦異秉,還能爲國家和皇族趨吉避凶,爲百姓祈福豐收康泰。
所以這個丁點大的鎮上,聽到大國師家會讓茶博士結巴。而大國師家的人,和非凡等同。
“你姓安?我怎麼沒見過你?”王麟驚訝之後卻冷笑,“安氏聞名於天下,冒充的人多了去,不過我這兒你可別想混。兩位伯父共有四子二女,我兩年前才見過。”
男青垂眸,轉過身對少女說,“萍妹,我們仁至義盡,辦事要緊,走吧。”
少女卻不肯,一把拉回轉他,“鵠哥哥,就算要走,也得說清楚,免得讓人以爲咱們是騙子。”
不待男青反對,少女就大聲告王麟,“他叫安鵠,是安大丞相三子,你連他都不認識,我們纔要以爲你打着安家外戚的名號爲非作歹呢。光天化日之下,逼人絕路,強搶女子。等我回到都城,一定要向安丞相問個清楚明白,看他到底有沒有你這樣的外甥。”
“哈哈哈——”王麟狂妄大笑,“安鵠?三子?你當地方小就不講究嗎?就算嫡子,若不是嫡長子,分家的時候還挑不着好處呢,更何況庶子。我祖母是安家嫡長女,我父是王家嫡長子,我更是獨子。我在安氏族譜上有全名的,連名字都寫不上去的傢伙算個鳥。”害他白擔心。
少女憋紅了臉,“庶出怎麼啦?庶出我們也是父親的孩子,總比一個巴掌大地方的惡霸強。”
“萍妹不必與人計較。”安鵠年齡略長,很明白少女的話在王麟聽來會是笑話。王麟是外戚,卻是嫡出。他爹是安氏家主,但他微小如塵。
現在是王麟計較,“這是庶子庶女裝金貴,敢在本公子面前大呼小叫,壞了本公子的心情,怎麼能說走就走?給我跪下磕頭賠罪,我看在大伯父的面子上,放你們一馬。”
“庶出怎麼了?”有花說着,偷看一眼南月蘭生。夫人雖不說起本家那邊,但她是側室的事並非秘密。
南月蘭生感覺到有花的目光,知道爲何不以爲然,但客觀直言,“嫡庶之分自古嚴厲。正室夫人要維持自身的優越地位,而且她生的子女是她孃家與夫家最緊密的紐帶,當然要鞏固嫡出的重要。”社會制度如此,王麟囂張有理。她對自己庶出的身份不太在意,不過,那少女是大國師的庶出女兒麼?
“誰會給你下跪?”少女脾氣火爆,“別人我不管,我爹疼我疼得很呢,就算天上星星,只要我開口,他就會幫我摘。我告訴你,今天你休想打這位姑娘的主意,我幫定了!”
認親戚論嫡庶的時候,曾氏一家子被晾在一邊,這會兒終於迴歸受害者的境遇。
“你爹到底是誰?”王麟纔想起問。
“我剛纔早暗示你了,你怎麼這麼笨?我爹當然是南月涯。”少女道。
“大國師!”王麟雙眼渾圓。
南月蘭生站了起來。大國師姓南月!
少女撇嘴,“南月氏女兒珍貴,看來你也知道。我叫南月萍,明月殿副司女,不跪公主。那你還要不要我跪啊?”
明月殿是專爲**女眷們祭天擇婚和趨吉避凶的神聖之所,副司女官六品階,高於王麟這種無官階的鄉紳。
王麟當然知道,不再咄咄逼人,但嘴還硬,“你的兩個姐姐纔是真貴,你沾了她們的福氣而已。”
“你想沾還沾不到呢。”南月萍不介意,“現在把借據拿出來。”
王麟道,“就算你是大國師的女兒,也管不了我討債吧。”
“都說幫這家人還錢了。你有錢不收,非要人家女兒,信不信我告你?太后老人家最慈悲——”南月萍脾氣爆,卻也十分機靈。
王麟沉了臉,到這時候,他似乎沒法抱得美人歸了。咬牙切齒,可南月氏——不好惹啊!
“這個南月萍和小姐同姓。”茶亭裡,另涌波濤。
“哦。”敷衍迴應有花的詫異,南月蘭生遇到了重生後的第一個同姓人。
有花翻白眼。她這麼想的,自己被救那年,蘭生七歲,應該記得些本家的人和事。不像她和無果,夫人不提,小鎮閉塞,根本無從得知。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這個南月蘭生不同魂。
茶博士結巴得厲害了,“蘭……蘭……生……小姐姓……南……南月?難道也是大……大國師的女兒?!”他雖想梅府靠山必貴,卻不料貴到這種地步。
“老人家多想了,只是遠親。”南月蘭生不想將自己猜測定論,但覺南月萍到瑤鎮不可能來觀光,自然是衝着另一個南月宅來的。
南月蘭生結了帳,以爲王麟再翻不出花樣,因此打算回去等貴客上門。卻見兩個滿頭大汗的漢子擡着一頂轎子從茶亭邊慢搖過去,向着人羣圍繞的中心。她目光隨之跟過去,重新坐了下來。
戲,也許還有迭起。
“王公子真讓我好等,不是說小事一樁麼?”轎子重顫,從裡面彎身走出個胖子,胖到掛着大肚的白玉腰帶要撐斷了,走兩步拎一拎,就像一隻長腳的圓球,看上去十分好笑。
南月蘭生抿嘴,“怪不得轎伕滿頭大汗,兩根轎竿彎得跟麪條似的,坐了這麼一位。”
有花撲哧,又忙正經。
“啊呀,景老闆。”王麟爲人那般惡劣,看到胖子卻很友善,拱手上前,“本以爲片刻就完,誰知來了搗亂的人,害我忘了你還在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哦?瑤鎮是王公子的地盤,還有人跟你搗亂,吃雄心豹子膽了。要我幫幫手麼?”胖子四處看了看,他的轎伕立刻端來一張方凳。
王麟眼珠子一轉,暗道景老闆是出了名的奸猾商人,還聽說沒有他要不到的債。如今南月氏插手,自己肯定是吃不着美人了,但平白無故放過又心裡不平。他花了多少精力,又要給曾光下套,又要買通周氏,一張大網編了好些日子。
“景老闆,我這兒有筆呆賬,我已無能爲力,借據送你,要到美人就歸你。”當衆把債轉給了胖子。
“什麼呆賬?我不是給你銀子了嗎?”南月萍管定閒事不退縮。
這姑娘,纔是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