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銀票反覆翻過,胖子將它收進袖子。
“景老闆?”王麟急,要是五十兩銀子就能擺平的事,找他出什麼頭?
胖子不急,“王公子,你若是要人家姑娘,借契就不該寫得這麼糊塗。既沒說別人幫還就不算,又沒寫明還錢期限,我不收銀子硬要人家姑娘,是不合道理的。”
南月萍哈笑,把跌坐地上雙眼無神的曾姑娘扶起,“你聽到沒有,不用抵債了。”
曾姑娘面上沒有如釋重負,而是哀怨看向那邊沒用的父親,還有生疏淡漠的後母。
南月蘭生暗道,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小霸王交的朋友這麼容易打發?
“只不過曾姑娘,我收了這五十兩對你未必是好事。”胖子卻沒讓南月蘭生失望。
南月萍挑眉,“喂,你什麼意思?有完沒完了?”
“對我來說算完了,對曾姑娘來說——”胖子搖搖頭,“還沒完。姑娘心裡也很清楚,不是嗎?不然爲何不高興呢?”
“你閉嘴!”南月萍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嬌寵性子。
“像她這樣一時興起施捨你的人,你這輩子能遇到幾個?”胖子不理會南月萍,只問曾姑娘,“在那個賭鬼父惡繼母的家裡,你打算靠陌生人躲過一次次被抵債被賣錢的事。你可能有這樣的僥倖,但我卻能保證你撐不過第二次。如何,想不想聽聽我的勸告?”
好一個心理戰術!南月蘭生聽得津津有味。對方是惡霸之流,不過當贊則贊。
“我對她就像自己親生的一樣,你少胡說八道。”周氏豈容自己名聲敗壞。
“嗯,你對她像親生,所以你發間插了一支十兩銀的簪子,卻不肯用來爲女兒還債。你親生女兒腕間那隻紅玉鐲更值錢,故意抹菸灰也瞞不過識貨人的眼。”胖子笑呵呵。
曾姑娘沒說話,只是眼淚掉了兩顆。
“看來姑娘想聽了,那我就告訴你。”胖子從腰帶錦囊裡掏出一張紙,“我正爲都城一家大戶主母物色能幹的大丫鬟,姑娘容姿出衆,性格柔婉,對我的話一聽明白,應是聰敏。曾家原本小康,不知姑娘識字否?”
曾姑娘點頭。
“五年僱傭活契,月錢二兩以上,依據你的表現每年調升。主母氣量不小,爲人守信重德,肯定會幫你物色婚配人選,但以你意願爲主。姑娘若願意,按手印吧。”乾脆利落。
“我家大姑娘不給人當丫頭。”曾光反對了。
契約在胖子手指下嘩啦啦扇,他等着。以他的經驗,這筆買賣能不能成,不由這沒用的老子。
曾姑娘掙扎站起,“你所說句句都真?”
胖子抖着紙道,“但凡這上面寫的都實在,其他的——”笑聲油裡過,“我讓姑娘信,姑娘想全信了麼?終究路要自己走,人要自己看,聽別人說的再多,該當狗臭屁。”
曾姑娘一步一咬牙,眼淚滴答掙出眼眶,卻是越走越快。
“二兩銀子一個月就想帶走我家大姑娘?別做夢了!”周氏瘋撲過去捉曾姑娘的腳,“她要是嫁到有錢人家作妾,聘禮都能得一大筆。”王麟答應過事成之後給她百兩,每年還給百兩的補貼。
胖子的轎伕將周氏踩住,這活比擡轎輕鬆。
眼見周氏窮兇畢露,爹親頹然無用,曾姑娘不再猶豫,拿過契約字字看過,下了狠心咬破手指,按上大拇指印。
胖子將紙收好,“我這就要走,姑娘儘快收拾一下。”
曾姑娘挺堅韌的性子,立刻返身回家,不過片刻拎了一個小包袱出來,對着曾光就是一跪,“爹,保重,戒了賭好好做人,別再賣了妹妹們。
有花見狀,不屑哼道,“她倒是好人,不過好人不好命,變成別人的使喚丫頭了。她要能逼周氏還出嫁妝銀子來,說不定能當個做得了主的少夫人。”
“等等!”南月萍還想出頭。
南月蘭生笑,“好人還有一個。”
但安鵠拉住南月萍,“萍妹,這是那位姑娘自己選的,我們該做的都做了。”
南月萍憤憤道,“可那死胖子花言巧語拿了銀子還帶走人,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衆人一想還真是,五十兩銀子清債,曾家大姑娘着走,好處雙份拿。
王麟哈哈衝胖子拱手,“聽說景老闆沒有做不成的買賣,我本半信半疑,今日見了方知高人。景老闆,日後我向你請教,你得多多指點。”
“好說。”胖子拱手回禮,“王公子將這等好處與景某,景某多謝。今後有好買賣多想着景某一些,你我一起賺錢。景某在此逗留已久,船不等人,這就告辭了。”
王麟連忙拉馬過來,“景老闆,我送你上船。”
南月蘭生暗歎這胖子果真精明無比,即便和王麟說話,聽着熱乎,到頭來還是要對方給自己好處,一絲一毫不可能吃虧的商人。
南月萍讓安鵠勸着,心裡不服卻也沒法子,一跺腳轉身走了。人羣緊跟着散去,周氏罵罵咧咧拽女兒們進屋,任丈夫傻坐在家門口呆望大女兒離去。
小轎嘎吱嘎吱,再度經過茶亭前,突然一頓,轎簾後露出那張胖得流油的臉。因此,連帶着王麟也看過來,他兩眼凸出,如同看到了鬼。
南月蘭生鳳眸藏銳,看似卻微笑可人,與那胖子對看,不拐王麟一眼。心臟卻狠狠一抽!不對!不該惹這霸王看見自己的!雖然她完全不知道爲什麼。
“小姐,戲好看嗎?”胖人眼小,但智慧不容輕忽。
有花要開腔罵人,南月蘭生搶先,“好看,要不要付你票錢?”
胖子笑眯了眼,“瑤鎮雖小,妙人不少,看來景某日後要常來纔好。”
“,和景老闆相反,我覺得這裡日子無聊得很,都不知如何打發。倒是今日趣味橫生,景老闆銀子和美人雙收,還有王公子霸氣外露唱熱了前半場,一臺從頭到尾精彩的戲。”南月蘭生不用拐王麟,餘光也能看個大概。
王麟在拿袖子抹汗。
“我以爲小姐本也想入戲中去。”胖子這話竟暗示知道她要做什麼。
南月蘭生淡然,“結果才發現世上好人太多,哪裡用得着自己瞎操心。”胖子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