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時是夏天,
但你卻已是枯萎的森林了。
森林的樹梢在夕陽照耀之下,
微微的顫動着,
這是即將告別的夏日陽光,
在森林中留下的最後之吻
----前言
一個很慵懶的下午,我睡醒了午覺。還是有些陽光打到我身上,讓人不想起來。
我泡了杯茶,放在牀邊的茶几上。看着一本書,那是子期送給我的《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輕》。
米蘭•昆德拉的文字,老實說,真的是讓人不舒服,但也讓人放不下。剖析人性,偏偏是那麼真實的,甚至是執拗的,讓一個人的本性展現在你面前。
讀着讀着,自己也就完全暴露了。我第一次讀這本書,像是走進去了。
子期從初二開始,網名就是德語的“非這樣不可”,Es muss sein。
也是啊,非這樣不可。
大約有個半小時的樣子,我便不忍心了。想找尋些什麼,又不知從何下手。
我打開了我最喜歡的那個盒子,也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存放着我最珍惜的東西——子期的文字。
都是泛黃的紙張,我們都喜歡這個質感。我一頁頁的讀着,三年,346封書信。裡面包括是哪怕是隻有兩句話的紙條,幾百字的情愫,或者無所謂篇幅、形式的她。
只要是子期寫給我的,一個字也不想丟。
從下午,還打着暖光,能聽見風吹過樹葉的颯颯聲音,村子一頭的狗叫,我牀上的喵咪也睡着了。
後來我的手顫抖了,也不捨得讓淚打在紙上,讓它變得模糊。其實本來就是模糊的,從始至終。
到了晚上,寂靜的夜。偶爾有星光,更多的是斑斕的交錯着的樹枝,擋住了不遠處的小山。喵咪也睡醒了覺,出去玩了。能聽見誰家正在往回叫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搖搖蕩蕩的傳到耳朵裡。
我也沒有開燈,努力的看,辨認,回想。
外婆喊我吃飯了,給我一個熱乎乎的烤紅薯。我是最愛吃紅薯了,每年一到冬天就讓外婆在玉米粥裡面放紅薯。
外婆也愛吃紅薯,只是原來因爲太窮,沒有那麼多糧食。紅薯很抗餓,那個時候也種的很多。後來也是年年如此,我外婆就是如此,只要有任何一個人喜歡,也會堅持。
因爲愛,堅持。也因爲愛,割捨。
我小時候最喜歡在紅薯收穫的時候,削了皮生吃,又脆又甜,是解饞的東西。當然是不能多吃,燒心。四年級剛住宿的時候,有個舍友就帶了兩個紅薯,當時一個宿舍六個人吃,也是很有樂趣。
到了冬天,更沒有什麼水果,就每次做飯之後,把紅薯埋到灰裡,等吃完飯了,就掏出來,美滋滋的吃烤紅薯,看着電視。
吃晚飯,我早早的回屋裡去了,連七點都不到。外婆喊我看電視我也拒絕了,推脫是看會兒書。
我並不想睡覺,只是那麼幾個場景老是揮之不去。
董項絕望的那段時間,每天晚上在宿舍樓後面的小樹林裡打樹,沒有任何防護,只聽見duang,duang,duang的聲音,和樹的搖晃。我只碰見了一次,看見了血肉模糊的手。他告訴我天天如此,雖然我相信,但是不理解。
是有多痛苦才這樣!就像子期失戀的時候,用黑色的線圈勒自己的手指,胳膊,一道道紅色的勒痕。是有多痛苦才這樣!
高幹考試失利的那天,很冷靜的對我說:萱哥,能不能幫我學習。我不想再墮落了。
他的心意是傳達到了,我也只能做我能做的。走神的時候提醒他,聊high的時候趕快收心等等。也是他,讓我不再對同桌的一些閒事只是無所謂,不再認爲那些是閒事。
澤賢因爲有人說昕涵的負面消息,在教室裡把自己平時的好哥們,也是老鄉閆奎暴打了一頓。那還是個晚自習,從教室最後面,到教室最前面,鞋都脫了。
我看的很清楚,不想管,也沒管。我的限度是下課在外面打,沒問題,在教室打,自私的很。
我從小就被教導:少管閒事。卻又沒有被告訴哪些事是閒事,哪些事不是。哪些人的是,哪些人的不是。
劉秉非被我當時的後桌,郭利羣叫走了。在樓道里扇了劉秉非一巴掌,還口口聲聲說是欺負了他家的姑娘。
這個我是絕不能認同,秉非就算說不上是最老實的,但最起碼是個踏實穩重的人。利羣嘛,我就不多說了。紈絝子弟,長相算不上漂亮也可以說是醜的有水平。脾氣也是差的可以,在學校也是瞎混,仗着有點錢目中無人。
高幹很快就衝了出去,罵着街,隨後很多人都出去了,給秉非壯膽。我忍了半天,還是出去了。
回來的時候子期看着我,倒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太奇怪。我說了一句:實在不能忍。
我的脾氣被磨沒了之後,很難血氣方剛了。
初一時候的舍友,皓月過來問我。文萱你說說我有什麼毛病,我想改了。
我在空間了寫了300字來回復這個問題,大意嘛是,活出自己就好,現在就很優秀,沒有必要矯枉過正。
說實話,我真的很欣賞皓月。回覆了之後,他給了我一個擁抱,說了句:謝謝了,兄弟。
三年之後,皓月去了澳大利亞,我們幾乎是沒有什麼聯繫了。我的腦海中,他一直是個可以信賴的人。
種種種種,我也就這麼認爲,我們再也見不到了吧。
琴姐給我發來了短信,我考上了明德,超過了重點線30幾分,後天去學校看分數,可來可不來。
我自然是去,必然去。
我本想接着問子期是不是也考上了,又覺得後天子期一定會去學校,最終還是沒問。
許多人問我,我的直覺的自信從哪裡來的,其實我都沒有。我就是天真的,一個人堅持這麼認爲,如果不是真的,我也會悲痛到不能自已。
也感謝冥冥中的安排,我總是能如願。如願的遇到子期,遇到那麼多我不想失去,不想忘記的人。
後天我去了學校,琴姐來的很晚。我們是早到了約莫一個小時,彼此還是聊天,很放鬆了,畢竟那塊石頭已經不在了。
我見到了子期,一身黑色的衣服,臉色也還不錯。我真的是像初次相識一樣的打量了她,說了一句:好漂亮,很喜歡。
是吧,子期笑了笑,就跟安童她們隨處逛逛了。待了三年的地方,到今天才有心思認真的看看。
能看見子期,我也就沒啥遺憾了。等了一會,給琴姐打電話說是還要等一會纔來,我也出去轉了轉。
回來的時候都在瘋狂的照相留念,我是從骨子裡不喜歡這件事的,也是受我母親的影響。因此也就躲起來了,繼續逛,到易水公園,小樹林等等,我曾經去過的地方。
我估計是很晚了,纔回去,到了我們再熟悉不過的教室。這個教室待了一年,裡面的人相處了三年。
琴姐說,我們班67個人參加了中考,66個人可以去明德的高中。唯一沒有考上的,聽說是澤賢,我並沒有仔細打聽。
最後留在明德的,是42個人。無論哪個數據,都是年級第一。0405是第一個讓我由衷的爲這個班級感到自豪的班級,此後走到哪裡,雖然有些人真的很討厭,但是作爲這個班級,0405永遠是一個傳奇。
後來我也經常回明德的初中部,跟琴姐聊的時候,也幾乎是每次都會聊到0405的傳奇從來沒有被超越過。
琴姐是真心的,我們就是這麼樣的一羣人。
最後一節班會的時候,子期對我說:文萱,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在黑板上寫上這幾個字。
我當然是不會拒絕,拆開紙條,裡面的文字是:絕對無敵的傳說。
我回到教室的時候,他們絕大多數人的手機和相機都沒電了。葛原走過前來問我,剛纔照相呢,你去哪裡了?現在都照完了。
我並沒有解釋我不喜歡拍照,也是願意跟大家一起,熱鬧一下。葛原用最後的一點電量給我拍了一張照片,是跟蘇影。這也是我整個初中除了畢業照之外的唯一一張照片。
並不是不想跟子期合影,機緣巧合罷。
之後,回家的回家,我們去了我們縣上那時候唯一的一家KTV唱歌了。
我是絕對不會唱的。
子期也去了,在邊上,也是聽着安童唱歌。
還是葛原,非要讓我們兩個唱一首。我點了一首低音部分姑且能唱上去的《你的揹包》。
那個揹包載滿紀念品和患難,還有摩擦留下來的圖案。總是有些人對特定的物有執念,有近乎瘋狂的堅持。
我把我能留着的子期的文字,都珍藏着,直到現在。
離開的時候,我初中三年一共寫過10個集子,其中最早的三個給了蘇影,證明我曾喜歡過。
與子期交集的7個集子,全都給了子期,除了她,也沒有第二個人了,證明我一直愛着。
我也不用圓珠筆,從始至終,甭管是誰送的。送了,最起碼能知道不了解我。
夢菲帶着自己的未婚夫去了,唱了很多鄧麗君的歌,我一開始無心聽,還以爲是原唱。
也是因爲夢菲罷,我記住了《人約黃昏後》這首歌。我們也合唱了一首歌,名字忘了。
就這樣,看着也不瘋狂,不像宣泄,不像告別。就像是約定好了,今天過來,像往常一樣的,離開。
最後也就這麼離開了,很多人。
窗透初曉 日照西橋 雲自搖
想你當年荷風微擺的衣角
木雕流金 歲月漣漪 七年前封筆
因爲我今生揮毫只爲你
雨打溼了眼眶 年年倚井盼歸堂
最怕不覺淚已拆兩行
那天回去,我忘了我是怎麼回去了。無神的盯着天花板,然後淚水就肆意的往下掉。
我說頭疼,吃了藥沒有吃晚飯就睡了。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子期穿着淡藍色有些碎花的裙子,從草地上向我跑來。從很遠的地方跑來,但是感覺得到,是開心的。
李文萱,我們在一起吧!
好的!
聲音響徹雲霄,只有我們兩個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