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錚並不知道周娥皇有了身孕,此時他已經登上大船,順江而下,明日便能到達瓜州,然後登岸到揚州去見趙匡胤。
隨行有兩位南唐使節,李從益是李璟的第八子,與李煜和李從善不同,頗有幾分英武之氣。李璟派他出使,興許是爲了展示唐國皇室僅有的英武之氣吧!
至於馮延魯,此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官/二/代,其父是南唐之前的禮部尚書馮令額。馮延魯幾年前就成爲唐國的戶部尚書,看起來一身正氣,但絲毫不呆板,善於那種有理有據的辯駁,還能不弱了氣勢。
還別說,馮延魯在外交方面還真是有一套,曾經數次出使汴梁。有豐富的經驗,對宋朝高層也頗爲了解,因而才能肩負如此重任。
趙錚心中有數,宋軍是否渡江不是自己說了算,也不是唐國人說了算,甚至趙匡胤說了也不算。且先讓人家拜會了皇帝再說,現在客客氣氣招待着就是了。
金陵到瓜州的距離並不是很遠,前日晌午開始登船裝運,夜裡直接起航。因爲有唐國水軍引導護航,下游的江面也寬闊水深,相對安全,不擔心觸礁什麼的。次日清早的時候,船已經到了瓜州渡口。
終於踏上宋朝的土地,趙錚也終於能鬆口氣。在江南的這些日子,整日裡提心吊膽,擔心這個算計那個謀害,方方面面都要殫精竭慮,最終以重傷結束,好在完成了任務,對趙匡胤也算有個交代。
而今回到宋朝,養傷是一方面,更爲重要的是需要休息。說實話,若非趙匡胤召見,趙錚真相立即矇頭大睡兩天。
不過很可惜,船一靠岸,樞密承旨,行營兵馬都監李處耘就出現在碼頭上。
趙錚知道,陳橋兵變中,這位李都監扮演了極爲重要的角色,是不折不扣的從龍之臣。先是擔任樞密承旨,這次又跟隨趙匡胤南下征討李重進。這都不是最關鍵的,重要的是他即將要擔任的職務——揚州知州!
滅了李重進,淮南需要有人鎮守,除了恢復因戰火凋敝的淮南經濟民生之外,最重要的便是防備南唐。
趙匡胤對他格外信任,李處耘也覺得責任重大,既然要防備南唐,不瞭解那邊的情況怎麼能行?一個好機會,便是前來迎接出使歸來的趙錚,以及兩位唐國使節。
“蔣國公(李從益)、馮尚書,一路舟車勞頓,且先休息,晚上陛下會設宴歡迎兩位。”李處耘剛四十出頭,說話很是幹練。
“好,有勞了!”李從益和馮延魯都明白,趙匡胤不可能立即召見。現在揚州是宋朝人的地界,客隨主便,聽人家的安排就是了。
侍從將兩位使節送走之後,李處耘才上前道:“文彥,辛苦了!”
兩人是初次見面,李處耘便直接稱呼趙錚的表字,表示親近。畢竟他的年紀足可做趙錚的父輩,職位也高,有這個倚老賣老的資格。
“哪裡?勤於王事,何來辛苦!”這種場合,少不得一番場面話。
李處耘道:“官家在行轅等你,有旨意,登岸之後直接去覲見。”
作爲新任的揚州知州,李處耘很想通過趙錚之口,瞭解唐國的情況。但他深知,在沒有向皇帝覆命之前,趙錚不可能對他說一個字。如果他硬要問,那便是僭越,爲臣者要有自知之明。
“好,有勞了,下官回頭再拜會李知州!”趙錚很爽快,與這些從龍之臣搞好關係是很必要的。畢竟在整個大宋朝廷,自己是一個孤立的存在,想要滋潤地活下去,需要人際關係。
李處耘也很想結交趙錚,身在淮南前線,對江南的情況多少有些瞭解。趙錚的作爲和功勞也是有目共睹的,最重要是官家趙匡胤的態度。敢於這樣大膽派趙錚出使,親自賜字,恩寵與重視可見一斑。加上趙錚又恰好是國姓,多少會有些聯想。即便是國之重臣,封疆大吏,在趙錚面前,一樣客客氣氣。
李重進在淮南節度使府自/焚,偌大的府邸也化爲灰燼,是以趙匡胤只能徵得一處大戶的宅邸作爲天子行轅。
廳堂之中,趙匡胤正在踱步,淮南的戰事進行的很順利。這其中有石守信和李處耘等人作戰勇猛之外,趙錚在江南的動作也功不可沒。
今天趙錚會回來,他急切想要知道南唐的情況。這幾日,已經有不少將領來覲見,表示願爲先鋒,直下江南。恰好唐國齊王李景達叛亂,將鎮江要塞守軍抽調一空,顯得更有可趁之機。
這種情況下,趙匡胤就更需要了解江南訊息了。雖然有探子送來各種消息,但他還是想要聽趙錚的意見。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這個年輕的使節此番出使定有非同尋常的收穫,他能看到探子們看不到的東西。
“官家,鴻臚少卿趙錚覲見!”
“快宣!”聽到禁衛稟報,趙匡胤竟然有些幾分興奮。
“臣趙錚出使歸來,參見陛下!”趙錚在禁衛的引導下,直接進入廳堂。低頭凝目,不能擡頭正視趙匡胤,按照禮儀要求覲見參拜。
“五郎,辛苦了!”
趙錚很意外,趙匡胤沒叫趙錚,沒有叫卿,甚至沒有稱呼他親自取得表字“文彥”,而是直接稱呼“五郎”,頃刻間顯得格外家常。
“哪裡,爲官家分憂,不辛苦!”趙錚客客氣氣,除了將較爲正式的“陛下”換爲“官家”之外,態度依舊謹慎。
“傷勢如何了?”
“有勞官家掛念,已經好了大半。只是要痊癒,還需調養月餘!”
趙匡胤點頭道:“回頭讓朕的御醫親自爲你診治。”
“多謝官家厚愛!”
經歷了潞州和金陵的兩起事之後,趙錚明顯成熟穩重了許多,趙匡胤清晰地感受到了這一點。日益成熟,有本事,居功卻不自傲,全然沒有年輕氣盛的感覺,這一點更爲難得。趙官家不經意間點點頭,彷彿很是滿意。
好半天,趙匡胤才道:“五郎啊,按理說該讓你去休息,不過有些事情少不得問問你。”
“請官家垂詢,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那朕問你,唐國太子李煜如何?”
趙錚道:“填詞作賦,崇佛遊玩,歌舞女色都是強項,唯獨治國一途,差的很遠。”
“哦?”趙匡胤對南方對手的繼承人很是關心,疑惑道:“既然如此,李璟爲何要立他爲儲君?”
“矮子裡拔將軍罷了,江南奢靡頹廢之風旺盛,李璟諸子除了死去了李弘冀,基本都是這個作風。”趙錚道:“再者,李煜是事實上的長子,唐國李家因爲儲位幾多血腥內鬥,李璟也有這方面顧慮。”
趙匡胤點頭道:“近來有將領提議,鎮江空虛,可起兵南下,你怎麼看?”
“官家英明神武,想必早就決斷。”
“哈哈,只管說說你的看法便是了。”趙匡胤淡淡一笑,作爲一國有爲之君,大事自己沒有個主意怎麼能行。
趙錚道:“臣斗膽問陛下,此番可有滅唐之壯志?”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滅唐是遲早的事,區別只在而今還是將來。”數月下來,趙匡胤君臨天下的氣勢已經越來越足。
趙錚沉聲道:“既然陛下問臣,那臣便建議陛下從長計議,此番倉促,滅唐絕無可能。”
“哦?爲何?”
“一個是準備,陛下率大軍出征旨在平定淮南。無論是戰術戰略,還是兵員糧草準備都有限,不足以支撐渡江作戰;實際上,眼下我大宋百廢待興,還不足以有滅唐的實力;再者,官家是親征,御駕長久離開汴梁怕是不妥吧!”
“若是速戰速決呢?”趙匡胤饒有興趣地問道。
“不可能速戰速決!”趙匡胤堅決道:“先不說短時間能否攻下金陵,即便是而今看似空虛的鎮江也很難拿下。臣離開金陵時,唐國已經往鎮江增兵,並且調去了一員虎將。”
“何人?”
“林仁肇!”
“林仁肇?”趙匡胤喃喃自語,很熟悉的人,一時卻想不起來。
趙錚提醒道:“陛下可還記得當年壽州城外,逆風舉火正陽橋?”
“哦,原來是他!”趙匡胤恍然道:“有此人坐鎮,確實難以攻克。”
“是啊,此人會是我大宋勁敵,有他在,我大宋軍無法立拔鎮江,速戰速決不能行。”趙錚道:“所以,還是從長計議。臣以爲,至少需要五到十年做準備,並且造戰船,訓練水軍,攻取江南,無水軍不行。”
“嗯!”趙匡胤本來就有考慮,聽到趙錚的建議,完全有了決斷。
趙錚道:“數年之後,我大宋準備妥當之後,臣爲陛下送上一座浮橋,送大軍飛渡大江天塹。”
“哦?”趙匡胤頓時來了興趣,這個話題實在太有吸引力。
趙錚隨即將樊若水的事情講出來,並告知趙匡胤,必須嚴格保密。這件事即便自己不說,趙匡胤也會察覺到蛛絲馬跡,會自己有所懷疑。皇帝豈能容許影響天下大勢,影響國運的人和事掌握在他人手中?這是寶貝,卻也是燙手的山芋,早些交出去沒什麼壞處。否則影響前程事小,嚴重者可能丟了性命。
趙匡胤卻很是激動,這座構想中的浮橋當真太重要了,當即嚴令道:“此事嚴格保密,唯有你與朕,以及樊若水三人知曉,不可告知第四人。”
“是!”
聽過此事,趙匡胤對趙錚越發信任,點頭問道:“既然不出兵,那李從益和馮延魯如何應對是好呢?”
“這個……”趙錚略微沉吟,突然腦中靈光一閃,說道:“官家,臣有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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