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思溫已然是汗流浹背,皇帝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如果耶律璟本意是尋機對付皇位潛在威脅耶律賢,女兒的舉動無疑是惹下了麻煩。
可眼下是騎虎難下,至少自己是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看女兒自己來應對了。
蕭思溫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兒不要找自己,也不要找自家人幫忙,否則真的難做的。童言可以無忌,成年人一旦介入皇室的內鬥之中,弄不好會粉身碎骨。
可是除了找自己人,女兒又能找誰呢?她會親自動手?如果不照辦,豈非欺君之罪?當真是爲難啊!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蕭綽身上,想看看蕭思溫家的小女兒如何應付。
讓人意外的是,蕭綽沒有絲毫猶豫,笑吟吟地點點頭:“臣女遵旨。”
說罷,發足跑向場邊,喊道:“休哥,你們能幫我殺掉那個奴隸嗎?”
“能!”
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從後方的坐席起來,上前提刀便刺入了女真奴隸的胸膛。
耶律賢這一次沒有阻止,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再開口只會惹怒了皇叔,給自己招來麻煩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不能讓這個美麗的小姑娘惹上麻煩,她真的很美,很可人,而且很善良……
耶律璟沒想到,真有人願意幫蕭綽出手,於是便問左右道:“此子何人?”
待親隨回答之後,耶律璟才笑道:“耶律休哥,隋王之孫?”
“耶律休哥參見陛下!”少年年紀不大,但很懂禮儀。
耶律璟沉聲問道:“你爲何願意聽蕭綽的吩咐?”
“回陛下,休哥上次犯錯被祖父責罰,是燕燕幫我求情才免於責罰;還有。我母親生病,燕燕還能幫我找了漢人醫者,母親才轉危爲安。所以休哥應該知恩圖報。”
耶律璟讚賞道:“嗯,知恩圖報乃我契丹勇士的優秀品質。而且你殺人下刀利落,毫不皺眉,看起來倒是個人才,該早些到軍中去歷練。”
耶律休哥道:“嗯,祖父已經說了,開春之後就讓我去軍中歷練。”
“嗯,很好!”耶律璟轉身指着耶律賢,冷冷道:“看看你。和休哥年紀相仿,卻手無縛雞之力,連刀都不敢提,膽魄連蕭綽一個女子都不如,真是丟世宗皇帝的臉,回去好好反省吧!”
“是,皇叔!”耶律賢回頭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蕭綽,轉身悻悻地離開了。
耶律璟笑道:“朕遵守承諾,這是今年捕天鵝得到的第一顆珍珠賞給蕭綽。”
“謝陛下賞賜。”蕭綽笑盈盈地接過珍珠,欣然謝恩。
直到此時。蕭思溫才鬆了口一口氣,應該是平安無事了。
也許適才,耶律璟真有找藉口對付耶律賢的意思。但是女兒和耶律休哥的介入,讓這件事在表面上完美解決了。
深層的緣故,大概是耶律璟忌憚自己蕭氏家族,以及耶律休哥祖父隋王的力量,所以才息事寧人吧!
不過他的目的還是達到了,耶律賢表現的太過懦弱,皇帝耶律璟已經說了,他還不如自家女兒有膽魄。
不如女人的男人算是勇士嗎?還有資格成爲以驍勇著稱的契丹人的首領嗎?雖然沒有殺他,但等於是絕了耶律賢爭皇位的可能。
不過蕭思溫倒是有另外的想法。耶律賢雖然懦弱,卻仁厚溫和。不至於讓人戰戰兢兢,興許才能爭取到一些人心。
如果這樣的人爲帝王。貴族大臣們的權力和地位大概能好一些。而且女兒今日這個無意之舉在某種程度上算是有恩於他,來日……
蕭思溫心中一動,耶律賢乃世宗皇帝之子,有順理成章繼承皇位的資格,來日若是有變,也許會是個不錯的投資對象。
……
那邊耶律璟續道:“看到我契丹勇士後繼有人,朕心甚慰。而今南朝又改朝換代了,是姓趙的做了江山,朕有心效仿太宗皇帝南狩一回,諸卿以爲如何?”
“這……”
“怎麼都不說話了?”耶律璟瞧着雅雀的場面,冷冷道:“聽聞那趙匡胤兵變是借用我契丹南侵之名,可去歲我國主要在平定內亂和壓制室韋叛亂,何來南侵?莫名背了黑鍋,難不成就這麼算了?”
“陛下說的不錯,既然南人聲稱我契丹南侵,那就真得出兵南征一回。”有親信的臣子立即出聲附和。
“除了這趙宋誣陷我契丹之外,還有昔年瓦橋關的舊恨,雖說是與周朝柴榮的舊怨,可他趙匡胤乃是柴榮昔日的將領,如今又全盤繼承了柴氏基業,那朕就找他算這筆舊賬該沒錯吧?”
提及此事,耶律璟心裡邊很不爽快,他素來以英明神武,能征善戰著稱。不想當年後周世宗柴榮爲奪回燕雲十六州,曾經率軍北上,從契丹人手中奪取了瓦橋關以南的關南三縣。
如此算是爲收復燕雲打下了一個良好開局,本意大軍要乘勝追擊,直逼幽州時,柴榮卻一病不起,只得提前返回汴梁。
此後不久便一命嗚呼,以至留下一個天大的遺憾,不過對耶律璟而言,卻是莫大的恥辱,一直想要一雪前恥。
“理當如此!”衆臣又少不得附和一番。
耶律璟擡頭看見了沉默的蕭思溫,問道:“蕭卿以爲如何?”
“這個……回陛下!”
蕭思溫道:“南朝一直念念不忘奪回石敬瑭獻上的燕雲十六州,所以討伐的南朝,固守我大遼疆土是應該的。
不過眼下,室韋諸多部的叛亂尚未平定,西邊的回鶻人也蠢蠢欲動。臣在北府任職,以臣愚見,還請陛下稍做等候,待北疆安定之後再行南征之事,請陛下明鑑。”
“嗯!”耶律璟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隨後有問道:“韓匡嗣,你是南/京留守,你怎麼看?”
這是一位漢人,在契丹貴族聚集的春捺鉢上能有一席之地,足可見其非同一般。
其父名叫韓知古,乃是契丹南征時擄回的漢人,因爲學識淵博有能耐,且效忠於契丹,得到了重用,如今已經官至中書令。
韓匡嗣子憑父貴,當上了南/京留守,遼以幽州爲南/京,他便是留守幽州的高級武將,同時兼任西南面招討使。在遼國南方,地位與權勢僅次於南院大王。
一個漢人在契丹人主政的遼國能有這般地位,獲此重用,可以說是異數。當然了,如果歷史發展軌跡不變的,他們韓家在契丹的前程絕不止於此。
韓匡嗣有個兒子叫韓德讓,在原本的歷史上乃是承天太后蕭綽的入幕之賓,官至尚書令,參與處理朝政,權傾遼國,可謂二人之下,萬人之上。蕭太后更給他賜姓耶律,連遼聖宗耶律隆緒都對其“至父事之”。
不過而今韓德讓不過是個剛剛二十歲的少年郎,而蕭綽纔不過年方九歲,尚未與其有婚約,更不是后妃。未來會是遼國會是怎樣的形勢,他們幾個人會是怎樣的命運,誰也無法預料。
此刻,耶律璟之所以詢問韓匡嗣,主要是因爲他駐守南方,對中原局勢最爲了解。
韓匡嗣起身道:“陛下,臣也認爲南征之事可適當暫緩。”
“爲何?”
“蕭駙馬所言是一方面,北疆乃我大遼後方,需要早日安定。”韓匡嗣道:“趙宋雖然站穩了跟腳,平定了兩場內亂,但是形勢卻十分複雜,南方並不似唐時那般統一,而是分裂成爲十國,相互攻伐,趙宋如今也是疲於應付,也許不用我們出手就會崩塌。
如果大遼想要介入中原之事的話,臣以爲暫時不必親自出兵,支援河東的北漢會是個不錯的選擇。北漢地處河東要衝之地,可以說是我國和趙宋的一個緩衝屏障,若能借助北漢而糜爛宋朝而不費兵卒,如此自是最好不過。
昔年太宗皇帝也曾南征,最終依舊選擇北歸……與其犧牲我契丹勇士的性命,並耗費無數錢糧,不若扶持一個傀儡。北漢而今處境艱難,如果我國施以援手,想必北漢主定會欣喜若狂。”
“如此甚好!”耶律璟點頭道:“去歲那個李筠起兵本是個不錯的機會,奈何我契丹勇士被平叛所耽擱。而今這個北漢,確實值得利用。
聽說宋朝皇帝趙匡胤正在忙着認親聯姻,看來確實是無人可用,內部不穩,那就想想辦法,儘量拉攏人爲我契丹所用。”
“臣在幽州曾得到消息,趙匡胤平定揚州叛亂回汴梁時遭到刺殺,可見趙宋卻有人蠢蠢欲動,並不安寧。”韓匡嗣道:“趙匡胤委派他的族弟趙錚調查,已經兩個多月了,還未有進展。”
“趙錚?可是元旦那日趙匡胤認下的那個親族?”
“正是,此人年方十八,據說年輕有爲,陳橋兵變中出力甚大。還曾參與平定李筠叛亂,前不久還出使了南方的唐國……”
耶律璟不屑道:“十八歲?黃口小兒一個,看來趙匡胤真是無人可用了,朕交代給你的事情,你儘快着手吧!”
韓匡嗣道:“臣以爲此事該暗中進行,不宜大張旗鼓泄露機密,用老人可能不方便。臣有一子德讓,年方二十,也有幾分謀略才能,也少在人前露面,臣打算讓他去試試,請陛下恩准。”
“你做事素來有的放矢,既然敢推薦兒子,想必是年輕有爲,不會有錯,你看着辦吧,辦好了朕重賞。”
“臣遵旨!”韓匡嗣欣然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