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守信心情忐忑地離開了武信軍節度使府時,趙錚這邊的調查也有了新的進展。
之前調查刺客身份,從體貌特以推測,便懷疑刺客可能是行伍出身,所用的軍弩也可能出自於軍中。
只是因爲數據量太大,太過寬泛,排查的標準又太低,大海里撈不上針,所以調查幾乎處於停滯狀態。
而今綠絲綢方面有了進展,確定了一個嫌疑人,那麼調查就容易多了。
經過“周宋兩朝”樞密院、兵部、工部,甚至地方州府多次排查之後,這個人果然與石守信產生了一定的聯繫。
此人乃是義成軍中的一名陣亡將士,在後周樞密院的記錄上已經死去三年了,而當年的義成軍節度使正是石守信。
至於那刺殺的軍弩,雖說有僞裝,但仍然查到了來源。根據樞密院將作監的記錄,這批軍弩乃後周世宗柴榮征討河東時配發,裝備的軍隊很多,其中就包括石守信的義成軍。
再加上綠絲綢一事,也與石家產業有關,所有的線索最終都指向了石守信。
儘管不是證據非常緊密,但看起來已然是合情合理,似乎已然形成了一道看似完整的證據鏈,弒君行刺的嫌疑確實很大。
“五公子,如今看來,當真是與石守信將軍有牽連,難道他真是行刺官家的幕後兇手?要不要採取什麼緊急手段?”李元彷彿有些難以置信,但事實又讓他難以否定自己的念頭,石守信身居高位,乃大宋軍方高級將領,要是死人圖謀不軌,意欲行刺皇帝,確實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言之過早!”
趙錚搖搖頭,他在垂拱殿對趙匡胤說過。接下來很有可能會有很多蛛絲馬跡指向石守信,讓人覺得是他曾弒君行刺,抑或間接石守信有謀反意圖等等。
果然不出所料,該來的還是來了,但太過突然,而且太過巧合!
單說個人感覺,趙錚不相信,甚至已經斷定,此事多半和石守信無關。
此事更像是混淆視聽,有人想要從這個亂局中抽身退步。找了石守信做替死鬼?
這個可能是有的,但也不太像,從如今掌握的情況來看,更像是有人提前做好的局。從一開始就做出了諸多安排,擺明是要讓石守信來做替罪羔羊的,如果是這樣,對方顯然是有更爲長遠的目標,這只是其中的一環。
略微推敲便能得出答案,石守信乃是從龍之臣。柱國大將,如果皇帝一旦對他產生猜忌,會是什麼結果?
有人是希望看到趙匡胤自毀長城?還是君疑臣反?
不管對方是何目的,都可見此人心機之歹毒……
當然了。沒有證據,這些只是自己的猜測。畢竟目前現有的線索都指向石守信,所以他身上的嫌疑暫時無法完全排除。
在真相大白之前,任何可能性都是有的。無論如何都不能掉與輕心。
不過越是這種時刻,就越是需要冷靜,避免因爲衝動大意而做出錯誤判斷。也許對方正等着自己入彀。
趙錚不想被人利用,更不想被人牽着鼻子走,所以他打算靜觀其變。
“先莫要輕率判斷,看看再說吧!”
趙錚吩咐道:“關於石守信的事,對外不要泄露半個字,更不要打草驚蛇,暗中盯着就是了。”
“是。”李元應了一聲,心裡多少有些不解,不過五公子既然這麼說了,那就遵命行事即可。
趙錚淡淡一笑,果然是神鬼滿汴梁啊!
皇帝既然要自己抓鬼,首先需要的一雙能夠辨識陰陽的天眼,要能夠認出鬼怪纔有抓捕的可能。
這隻鬼的蹤跡目前是不得而知,但是另一邊,至少已經找到一個鬼影。
那個疑似韓微的橐駝兒,不知是否能作爲一個突破口?
不過在此之前,趙錚覺得應該先進一遭皇宮,想必顯然有人很希望看到自己匆匆出入宮門的身影。
……
“主公,石守信那件事已經辦妥了。”黑衣人猶如鬼魅一樣進入院落,潛入書房,行動十分迅捷。
“辦妥了?”
“是的,估計皇城司已經找到了所有的證據,嚴絲合縫,一樁一件都指向石守信。看樣子趙錚很是緊張,趕在宮門關閉之前匆匆入宮,想來是去向趙匡胤奏報。
而石守信離開武信軍節度使府時,面色低沉,彷彿是在沉思,心事重重,可能還有幾分忐忑。”
錦袍男子點點頭,滿意道:“如此甚好。”
“只是……”黑衣人道:“屬下暗中有聽到他們談話,他們的說辭有些太生硬了,興許石守信會有所察覺。”
“察覺什麼?察覺了又能如何?他石守信能懷疑到哪裡去?”
錦袍男子冷笑道:“難道他進宮去找趙匡胤說說嗎?君臣相互釋疑解答嗎?放心好了,石守信是個精明人,不管怎麼樣,這些話只要聽進去就成。
不管他承不承認,這些都是事實,會在他心裡生根發芽。只有這樣,他心裡纔會有那麼一個念頭,並且越來越強烈。”
黑衣人贊成道:“也是,自古以來,帝王多次猜忌,尤其是領兵的大將,遠如漢時的韓信、周亞夫有哪一個得到善終?近如前朝駙馬張永德,不過是一塊小木牌,一句點檢昨天子,便斷送了殿前都指揮使的前程。”
錦袍男子嘆道:“說到底還是周太祖子嗣凋零所致,柴榮是外侄,李重進是外甥,張永德是女婿,唯獨沒有親生兒子,哪一個即位都成。正因爲他們有繼承皇位的資格,所以柴榮纔會忌憚張永德,殊不知順了‘天命’,拱手將江山給了趙匡胤這個新人都點檢。”
“說到底還是主公神機妙算,當初若非主公讓屬下做那木牌,想必……無論皇帝姓柴,還是姓張,至少這國號還是周。”
黑衣人道:“前次主公的安排斷送了周朝,這次傾覆他趙宋也不在話下,那石守信興許……”
錦袍男子笑道:“這是老夫希望看到的結果,石守信心裡的種子已經發芽成爲一顆小樹苗。能不能長成參天大樹就看他的造化了,至少能成爲一根可用的好木材,這就足夠了,老夫相信遲早能派上用場的。”
“那…那件禮物還要立即送嗎?”黑衣人小聲詢問。
錦袍男子道:“還是先等等吧,要是送的太着急了,真的會讓他猜疑,弄巧成。所以需要選一個適當的好日子,澆上一桶水,小樹苗會反快速枝繁葉茂的。”
黑衣人繼續探問道:“那關於李豐的消息?”
“這個可以準備了,但需要一點一點來,蛛絲馬跡,隻言片語逐漸結合起來逐步透露,要相信有人會將這些組合起來,還原出結果的。萬不可說太多,言多必失,無論給誰抓住了把柄,都會前功盡棄。”
錦袍男子似乎不太放心,叮囑道:“此子可比我們想象的利害多了,當初我們覺得毫無破綻,結果一具屍體落到了他手中,便能查到這許多有用線索,險些漏了馬腳。”
“是,不過還是主公棋高一着,早有準備。不過也得謝謝趙錚,若非他能查到染坊,這些消息透露出去還會顯得有些突兀,還真是個麻煩,否則他又怎麼能一步步咬住魚鉤呢?”
“哼,石守信啊,當初無論他們哪個能爲老夫所用,何至於成今日局面?”錦袍男子冷笑一聲,彷彿很是遺憾,許久才慨嘆道:
“讓趙錚查去吧,這火是燃起來了,要從兩邊澆油,才能夠燃的更大,才能燎原,繼而改天換地……”
“主公英明,看來要不了多久就有好戲了。”
錦袍男子搖頭道:“不行,就眼前這點人還不行,不知道張永德是不是當真甘心做個臣子?昔年柴榮得悉柴榮爲太子時,他不知道有多難受,而今……不知道趙匡胤稱他爲駙馬時,他能答應的是否心安理得?”
“主公的意思是,也想辦法策動張永德?”黑衣人小心詢問。
“非也!”錦袍男子搖頭道:“如果有他在,怎會有老夫存在的必要?正因如此,昔年也不與他合作的,而今自然也不行……不過若說是給趙匡胤找麻煩,張永德倒是一步不錯的棋……
罷了,先不管他,倒是趙匡胤的那個好弟弟,年紀輕輕,心志倒是不小,不過也有那麼點六親不認的感覺……
哼哼,陳橋兵變他也算是幫了老夫,只可惜被趙五(錚)那廝壞了好事。不過畢竟趙二當初幫過我們,有這層交情在……”
黑衣人不知道主人又在謀劃什麼,意圖何在?故而不敢正面接話,只是小聲道:“主公,橐駝兒說趙五個符家聯姻不是好事,如果可以,想辦法壞了這樁親事,或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哼哼,這個橐駝兒當真是……”
錦袍男子冷哼一聲道:“沒想到韓通一生忠厚磊落,生出的兒子卻這般卑鄙陰險,睚眥必報。想來他是恨透了趙錚,如今只怕也恨符彥卿變節,想要借你我之手來報復……不過他的話也非全無道理,可以考慮考慮。
你告訴他,讓他做好自己的事情,切莫因爲一時的報復之心,妄自行動,壞了大事,老夫自有計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