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健微微擰眉,看着她的眼淚撲簌簌地掉,他凝視着她一會兒,站了起來,走過去,將她的身形攬進懷裡,“瑤瑤,是我錯了。
這是雲舒在廈門的第六天了,這幾天呆在這個小漁村,享夠了靜謐,和安然,每天在海邊上看潮起潮落,雲起雲收,沒有任何雜念來擾,她的心境十分平和安然。傍晚了,她坐在沙灘上,用細長的海螺殼在沙灘上隨意寫着字,長髮隨着晚風飄動,一種舒適和靜美淡淡地流露出來。
遠處,有道長長的身影走過來,白衣白褲,迎着海風,顯得風姿翩翩,雲舒依然低着頭,手中的海螺殼在乾淨的沙灘上,畫出一個女人柔美的側面輪廓,女人垂着長長的眼睫,似在享受着海風的拂動。
徐北生走了過去,腳步在她旁邊站定,他低頭,凝視着沙灘上簡練卻形象的速寫畫,弧線硬朗的脣角,勾出一抹淺淺的笑,“你是在畫自己嗎?”
聽到這聲音,雲舒駭了一跳,立刻擡了頭,她看到站在眼前,身形高大,白衣白褲的青年。
他英俊的容顏含着一抹笑,正玩味地瞅着她。
“你管!”
雲舒沒好氣地說着,用手指在沙灘上畫了幾下,把那副畫隨便地給抹平了,然後起了身,頭都不回地往客棧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那道離開的翩翩倩影,徐北生勾脣一笑,拔腿走了過去,“許雲舒!”
他清朗好聽的聲音隨着海風傳入耳膜,雲舒蹙了蹙眉,腳步微停,但即刻又快步往前走去。
“你掉東西了!躪”
徐北生在後面喊。
雲舒回頭,只見徐北生手裡拿着一樣東西,衝着她,勾脣笑。
卻是客棧房間的鑰匙。雲舒暗罵自己馬虎,總是丟三落四的。她又向着他走回去,到了近前,伸手就拿,但是徐北生勾着她鑰匙環的手指,忽然間微擡,只是擡高了那麼有十幾釐米的高度,雲舒就夠不到了。
“喂,給我!”
雲舒揚手去夠,但是徐北生卻把鑰匙收進了掌心,接着手指併攏,雲舒想拿卻是怎麼都拿不到了,除非他把手指張開。
“喂,徐北生你做什麼!”
雲舒有點兒惱火了。她跑到這個小漁村來,就是爲了躲着他,可是他又追過來了,還眼巴巴跑過來刁難她。
徐北生笑着把手放到身側,笑眯眯的,呼吸繚繞在她的發頂,“許雲舒,你生氣的樣子,其實蠻可愛的。”
“你——”
雲舒無語了,她發現這人的臉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鑰匙給我!”她又向他張開白皙的手掌,秀眉緊蹙,一副十分惱火的樣子。
徐北生說:“那我要是不給呢?”
“你——”雲舒強烈無語中,“你不給,你就是烏龜王八蛋!”
雲舒長這麼大,第一次罵人了,氣得臉紅脖子粗的。
徐北生道:“對,我就是烏龜王八蛋,那麼許小姐,”
他微微蹙了眉,“你這個烏龜王八蛋的朋友,你是什麼?海龜王八蛋?”
“你……”雲舒整張俏臉都扭曲了。
徐北生卻抿脣一笑,手指鬆開,一串鑰匙扔了過來,“諾,拿去吧。省得一會兒真把我這個烏龜王八蛋煮了吃了。”
雲舒忙忙伸手接過那把鑰匙,對着徐北生瞪了一眼,然後頭都不回地走了。徐北生卻望着她窕窈的背影搖搖頭,莫明其妙地就跑到這地方,下午工作才做完,傍晚就跑過來了,也就是她許雲舒的魅力如此之大,她的一顰一笑,一撅嘴,一瞪眼,他都喜歡,莫名的喜歡。
他彎身拾起沙灘上被海水衝上來的一塊珊瑚化石,朝着大海的深處扔過去。
雲舒步行回了客棧,那傢伙沒再跟過來,雲舒鬆了口氣。回房衝了個澡,然後出去吃晚飯,她不太喜歡吃海鮮,所以找了一家中餐館,吃了份餃子,吳宇晨的電話打過來了,雲舒接聽。
“晚餐吃過了嗎?現在在哪兒?”
“在曾厝垵,晚餐正在吃。”雲舒倒了點醋在餃子上,吳宇晨沉默,“明天會回來嗎?幾點飛機?”
“幾點飛機還沒有確定。”
雲舒回。
吳宇晨手機擱在耳邊,聽着妻子那熟悉卻仍然淡薄的聲音,心裡涌起一絲澀然,他想去接她,可是她明顯是不給他接她的機會。
“我吃飯了,拜拜。”雲舒說。
“嗯,拜拜。”
吳宇晨聽着那邊手機掛斷的聲音,心頭掠過說不出的一陣悵然若失,曾經,她也一個人去旅遊過,不過到了什麼地方,每個早晨,她都會打電話過來,問他起牀了沒有,早餐了沒有,到了景點,亦會給他髮漂亮的風景圖片回來,有時候,趕在他不上課的時間,她還會開啓qq的視頻功能,讓他跟她一起隨着鏡頭去感受那些憂美的景緻,他心情好的時候,會很有耐心地跟着領略那些美麗風光,但更多的
時候,他其實心事重重。
視頻裡放着些什麼,他亦不會太留意。
晚上臨睡前,她還會打電話過來跟他道晚安。
雖然她聲音柔美,語氣裡滿是依戀,可其實,他是頗有些不耐煩的,爲她這一天中,早中晚的三個電話。
雖然,他也是想她的,但是她這般的依戀,和依賴,卻讓他無所適從。
晚餐桌前,吳宇晨將手機放下,呆呆地出着神。
雲舒去廈門已經快一週的時間了,可是她沒有主動給他打過任何一個電話,沒有發過一張漂亮的自拍或者風景圖片回來,更沒有跟他視什麼頻。
吳宇晨的心裡空落落的,到現在他才知道,這些年裡,他失去了什麼,他失去了他的妻子,那純真的愛慕。
雲舒吃了幾個餃子,手機又響了,她拿起來看了看,卻是許雲波家的宅電,她接聽。
電話裡傳來小蘋果甜亮的嗓音,“姑姑,你吃飯了沒有?我們在吃大螃蟹,告訴你,可好吃了。”
“嗯,記得給姑姑留一個。”
雲舒笑呵呵說。
小蘋果道:“姑姑,我給你留兩個,一個你怎麼夠吃呢?連偉偉還要吃兩個呢!”
雲舒笑道:“謝謝小蘋果。”
小蘋果說:“不用客氣,姑姑,你吃的什麼?”
說話的時候,微信提示,有信息過來,
“嗯,姑姑吃的餃子。”
她邊說,邊翻開微信查看,她的朋友圈只有幾個人,哥哥弟弟,幾個知近好朋友,還有就是杜梅。
這條微信是用弟弟的手機發過來的,是一盆子大螃蟹的照片。旁邊,偉偉正伸着小胖手夠螃蟹。
一看,這就是小蘋果發過來的。
“姑姑,看到了嗎?”小蘋果又在手機裡問。
許雲舒說:“嗯,看到了。”
她說話的時候,也把手機調成拍照模式,給眼前的一小盤餃子拍了一張照片,然後用微信傳了過去。
不一會兒,小蘋果就在電話裡說上了,“姑姑,你的晚餐好簡單啊,就這麼幾個餃子?你不要點兒別的?”
雲舒說:“已經夠了啊!大晚上的不要吃太多,會長肉的。”
小蘋果說:“我纔不怕長肉,長完了再減嘛!”
雲舒呵呵笑起來,她的小侄女那副蠻不在乎的樣子,着實是可愛。
這時,手機被許雲波接過去了,“姐,玩得還好嗎?”
“嗯,挺好的。”
雲舒眼睛裡笑意明顯,說話間,把一個餃子送到了口邊,咬了一口。
許雲波道:“明天幾點回來,我叫人去接你。”
“嗯,晚八點飛機,估計要十點半之後纔到。”雲舒回。
許雲波道:“知道了。”
姐弟倆又聊了幾句,溫亦如過來說了幾句話,然後電話就掛了,雲舒又吃了幾個餃子,然後一個人來到了夜色下的海邊上。
夜風帶着潮溼的海的氣味襲捲而來,雲舒伸手輕理鬢邊髮絲,身後不遠處,一對小情侶在夜色下卿卿我我,女孩兒撒嬌地讓男孩揹着她,男孩子便彎下身形,女孩兒爬上男孩兒的背,男孩兒揹着她迎着風奔跑起來。
“李文,我愛你——”
女孩兒歡快的聲音傳出去老遠。
雲舒怔怔凝向小情侶奔跑去的方向,她恍惚看到了數年前,納木錯湖邊,碧海藍天,白雲就在腦袋頂上飄蕩,她在青粼粼的水邊歡快地轉着圈,身後白雪皚皚的念青唐古拉山,見證着,她和那個面相清瘦的青年,他們一路相伴,那乾淨純粹的感情。
雲舒恍然回身,往事歷歷,心潮起伏,她卻好像已經找不回自己。
轉天,雲舒又在漁村走了走,買了一些貝殼做的小工藝品,準備送給她的小侄女,吃過中午飯,她就奔了機場。原定的晚上飛機,可是她突然想回家了,一個人在這邊忽然就覺得索然無味,滿眼蕭索。
沒有提前查看航班動向,她直接去了機場,下午兩點四十的飛機還有兩個空位,她改簽了機票,登上了飛機。
兩個多小時的飛行,飛機最終降落d城,雲舒隨着前面的乘客一起下了舷梯,然後蹬上擺渡車,十幾分鍾後,雲舒去取了行李,然後隨着人/流往國內到達出口走去。
因爲是一個人,雲舒沒有帶太多的東西,只拉了一個行李箱,背了一個斜挎包,高挑的身形,一身亞麻質的白色長裙走過來。
吳宇晨坐在等候處的長椅上,但凡從廈門過來的飛機到達,他都會走過去看看有沒有云舒的身影,這時,看見有乘客從裡面出來,他起身,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的清瘦身影向這邊張望,恰好,雲舒拉着行李箱走過來,她臉上戴着墨鏡,白色亞麻質長裙,顯得飄逸出塵。
吳宇晨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眼中劃過一瞬間的不可置信,接着大步走過來,“雲舒!”
他的聲音裡帶着驚喜,眼鏡後面,眉梢眼角也都帶着顯而易見的驚喜神色,在雲舒怔愣的時候,他拉過了她手中的行李箱,又拿過了她肩上的揹包,雲舒說:“你怎麼在這兒?”
“我在等你。”
吳宇晨把雲舒的揹包背在自己的肩上,左手拉着藍色的行李箱,右手拉住她的手。
“你怎麼知道我這班飛機回來?”雲舒問。
提前回來,她誰都沒有告訴,即便是許雲波,她也準備到達後再通知。
“我不知道你幾點回來,所以一直等着。”
吳宇晨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攥緊了她的。
雲舒怔怔地,有些不可思議地望着他,“你等了多久?”
“五個小時。”
吳宇晨眼神沉靜中帶着終於等到她的欣喜。
雲舒晃晃頭,思維有點兒亂了。以前,他從來都沒有等過她這麼久,而她,亦從來沒有讓他等過。
每次,都是她等他的時候多。
“我們走吧。”
吳宇晨拉了雲舒的手,帶着她往外面走去。他的車子在停車場,兩人走了一段距離,來到了那輛黑色的轎車旁,吳宇晨開了車鎖,然後打開後背廂,把皮箱放了進去。
接着過來幫雲舒開車門。
雲舒坐在了副駕駛,吳宇晨把她的揹包放在了後面的位子上,然後發動車子。
車廂裡有一種熟悉的味道,暌違已久,那是吳宇晨慣用的一款汽車香水飄出來的。
吳宇晨動作沉穩地把車子徐徐開出了停車場,交費,然後順着機場高速往市區駛去。
這也算是吳宇晨婚後這麼多年,第一次的主動出擊,他守在機場的出站口,不知道她乘哪班飛機回來,便一直等,怕錯過,所以,每一班飛機到達,他都會起身過來尋找她的身影。
當終於看到她那一刻,他的心,流進了一道溫和的泉水,他走過去,攥住她的手,不捨得鬆開。
雲舒昨晚沒睡好,飛機上想眯一覺,可是旁邊坐了幾個中年女人,像多少年沒見面似的說個不停,她想眯,都沒眯着。
現在有點兒困了。
她先給許雲波打了個電話,“波子,我已經到d城了,不用接我,嗯,提前回來了,沒事,我很好,就是想早點回來。”
許雲波對她因何提前回來,有點兒不放心,雲舒解釋了一下,然後掛了電話,她的頭歪在座椅上,閉上了眼睛。
手機還擱在她的膝上,一隻手攥着,可是她困得有點兒睜不開眼了。
吳宇晨開了一路車,她就睡了一路,昏昏沉沉的困。中途,手機掉地上去了,是吳宇晨幫她撿回來的。雲舒只微微睜眼看了看,便又困得睡去了。
吳宇晨把車速降緩,半個小時的路程,他開得很慢,他已經很久沒有與她這麼近距離地相處過。此刻,她睡着了,他向着她的睡顏望了一眼,捨不得移開目光。
到了家,她便會依然與他保持距離,那麼這一刻,是多麼可貴?
車子幾乎是無聲無息地停下了,車窗外,是蒼茫的黃昏景色,他的目光留戀地落在雲舒的臉上,就那麼凝視着。
雲舒還在睡,不知道她的丈夫曾用無比深刻的目光凝視過她。
車了又開動起來,一直到家。
夜色已經降臨了,小區裡的人家,都亮起燈光,吳宇晨將車子停好,然後又把目光向着雲舒望過去,雲舒揉了揉眼睛,醒來了。
她迷迷朦朦地向外面看了一眼,說:“喲,天都黑了?”
她推開車門,往下邁,也許是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腳擰了一下,雲舒低嘶了一聲,伸手扶住了車身。
吳宇晨大步走了過來,一把扶住她的腰身,“你怎麼了?傷到沒有?”
“沒事,剛纔有點兒迷糊,不過現在已經清醒了。”
雲舒輕輕撥開他握在她腰間的手,然後開了後面的車門,把揹包拾了起來,吳宇晨便去開後背箱,把皮箱提了下來。
保姆聽見車子響,跑出來了,“小姐,你回來了,喲,曬黑了。”
院子裡的燈亮着,保姆竟然看出了雲舒的膚色好像黑了一些。
“還帶着海水味。”
保姆打趣。
雲舒笑道:“有嗎?哦對了,我給你帶了禮物,進屋拿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