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朱自珍和謝之章兩個人在公安局裡受到了驚嚇,猶如驚弓之鳥,一回到電子儀器廠,就馬上開始合計。當然,他們的唯一目的就是不讓職工們說出實情。
趙政策又來到了縣委記易華榮家裡,把這幾個小時得到的信息一一向易華榮做了彙報。
“向縣長也牽涉在裡面?”易華榮的眉頭皺了起來,“那羅市長那裡?”
自從市委記徐東清去了京城治療以後,易華榮每次見羅成中市長都有些緊張,總覺得羅成中市長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莫測高深的感覺。
“大半夜去打攪市領導不太好。”趙政策就笑着說,“要不明天清早我陪您一起去向羅市長做彙報吧。”
易華榮看了趙政策一眼,神色有些複雜,過了一會兒才說:“好吧,你也忙了大半夜,先回去眯一會兒,明天一早我來你樓下接你,然後一起去市政府。”
趙政策也沒有客氣,確實是有些疲倦,轉身就回家去了。
家裡的燈一直亮着,吉普車剛到樓下,樓梯間的燈光也亮了起來,門口站着一個弱不禁風的身影,可不是王語嫣姑娘是誰?
“夜裡風寒,等我做什麼?”趙政策有些愛憐地看了王語嫣一眼,“以後別這樣了,知道嗎?”
“我睡不着,就等你回來了。”王語嫣心裡甜滋滋地,嘴上卻說着,“累壞了吧,飯菜都熱在鍋裡呢。”
趙政策還真的只想倒在牀上睡覺,可也不忍心拂了王語嫣的一片好意,只好狼吞虎嚥下去一碗飯,這才和衣而睡。
王語嫣站在門口看着沉睡的趙政策發了一陣呆,這纔回到自己的房間裡睡覺,小不點崔明珠臉上掛着甜甜的笑容,嘴巴還在砸吧砸吧着,不知道在夢中吃什麼好東西呢。
羅成中市長是個很勤奮的領導,每天都是提前十分鐘左右到達市長辦公室。可今天卻有兩個人比他還要早,這兩個人就是早早來到市政府的西衡縣縣委記易華榮和常務副縣長趙政策。
見到兩個人大清早在辦公室門口等自己,羅成中市長也是心裡一咯噔,知道肯定發生了大事情。
“市長,要不要我先領他們去接待室坐一下。”跟隨在旁邊的秘章小波就馬上試探着問了一句。
“不用了,我直接和他們談,肯定是有重要事情。”羅成中倒是沒有猶豫,馬上吩咐了一聲,“一個小時內,不要讓人來打攪我們。”
“知道了。”章小波馬上應承說。
“進辦公室談吧。”羅成中市長簡單地和易華榮以及趙政策握了一下手,淡淡地說了聲。
章小波跟了進來,給三個人倒了茶水後,才退了出去,站在門口,不讓人前來打攪。
進了市長辦公室,就由趙政策負責彙報,易華榮在旁邊進行補充,這也是兩個人在來的路上就商量好的。
羅成中市長一直面無表情地聽着,不時嗯上一聲。可當趙政策說道這個案子肖達要來跟蹤報道的時候,羅成中的臉色變了,嘴角都抽動了一下。
“市長,這個案子省委領導是肯定也已經知道了,估計今天就會有消息過來。”末了,趙政策還不忘補充了一句。
“老易,先談談你的看法吧。”羅成中難得對易華榮有這種和顏悅色的態度,讓易華榮頓有受寵若驚的感覺,“你是西衡縣的一把手嘛,對這個事情要做到心中有數才行。”
“市長,我一切聽您和組織的安排,一定全力配合,服從指揮。”易華榮趕緊表態說。
“嗯。”羅成中市長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又轉向了趙政策,“政策,這事情你是什麼看法?”
“我個人認爲這事情捂是捂不住的,也沒有捂的必要。”趙政策毫不猶豫地說,“我建議由衡北市和我們西衡縣成立聯合調查組,務必查明真相,還死者一個公正。”
羅成中似笑非笑地看了趙政策一眼:“你是西衡縣的常務副縣長,也參加這個聯合調查組吧。”
“市長,如果這不是組織命令的話,我不希望參加這個聯合調查組。”趙政策馬上說道,“電子儀器廠是我們西衡縣唯一沒有進行承包的國營企業,而我又是主導改革的。要是我參加這個調查組,只怕有些人會懷疑我別有用心。”
羅成中倒也沒有勉強,轉過頭來對易華榮說:“老易,那你看誰合適呢?”
“謝錦繡副縣長吧。”易華榮脫口而出,“他的工作經驗豐富,與這個案子又沒有厲害關係,我看合適。”
羅成中略微皺了皺眉頭,沉吟了一下,才勉強答應了:“行,那就謝錦繡。”
羅成中對黃鐵芯副市長是很警惕的,因此對謝錦繡也不太放心,可想想這事情量黃鐵芯也不敢亂來,也就同意了。
羅成中之所以有這個信心,是因爲市委記徐東清馬上要退下來了,自己接任市委記這一職位基本上也已經成了定局。而黃鐵芯要想接羅成中的市長職位,變數卻要多一些。這兒時候,黃鐵芯還玩手段,只怕會對黃鐵芯自己不利。
可羅成中卻也沒有想到,謝錦繡對黃鐵芯這個副市長卻有些心灰意冷了,這倒讓整個調查工作多出了一些變數。
“那我打個電話叫黃鐵芯同志到市裡來一趟吧。”易華榮就馬上說。
“嗯。”羅成中點了點頭,“我也馬上通知市委常委開個碰頭會,定一下調查組的事情。”
羅成中做起事情來一直是風風火火,很有魄力,這一點也是趙政策最欣賞的。最後,調查組的組長確定由市紀委的處長肖濃黑擔任,這一點也讓趙政策很是滿意。
肖濃黑和趙政策是省委黨校的同學,又是室友,彼此之間也算是知根知底。對肖濃黑的原則性,就連趙政策都是自愧不如。有肖濃黑擔綱,事情也許會相對簡單一些。
在市委常委碰頭會議上,羅成中市長和黃鐵芯常務副市長的意見略微有些不同。
“三個年輕人提出承包,領導不同意,就該服從組織,不該一味地堅持個人意見,以至越鬧越僵,最後釀成血案,三個年輕人也要負重要責任。”黃鐵芯不緊不慢地說着,看來不主張大動干戈。這個時候,黃鐵芯是希望衡北市越穩定越好,能夠讓自己順利接手市長職位。
“西衡縣的改革,是市委常委會議上決定下來的,也報省委領導通過的。”羅成中卻是不同意黃鐵芯的意見,“三青年堅持改革,這也是符合中央改革精神的。搞承包,勢必打破舊有的管理模式,打破大鍋飯,勢必影響到某些人的利益,勢必引起兩種觀念,兩種利益的激烈衝突。儘管三個年輕人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他們的主流是正確的,而西衡縣政府和電子儀器廠的領導對他們是不公正的,這纔是導致血案的真正根源。”
要是趙政策在這,就會感嘆羅成中市長的心機還是沒有黃鐵芯副市長深沉。黃鐵芯這麼說只不過是做做樣子,並不會怎麼堅持。西衡縣的縣長向華羣是羅成中市長的人,你羅成中要對向華羣下手,勢必會寒了跟隨者的心。可黃鐵芯這麼一說,如果傳出去,向華羣勢必會感激黃鐵芯,這就叫討好不費力。
果然,黃鐵芯並沒有繼續說什麼,很快就同意並擁護了羅成中市長的看法。
可被羅成中市長指定的調查組組長肖濃黑進來的時候,會議室裡又出現了波折。
“我聽從組織的安排,願意擔任這個調查組的組長。”肖濃黑的話語硬邦邦的,“但有幾個問題我必須先弄清楚,還請市委領導明示。”
“說吧,我們先溝通一下,總比出現問題後再溝通要強。”羅成中擺了擺手,看了面無表情的肖濃黑一眼。
“經過趙政策同志昨晚的調查,事實上案情已經有了個清晰的脈絡。”肖濃黑緩緩地說,“但對西衡縣縣長向華羣同志如何進行問題界定,向華羣縣長是否參與了打擊,迫害青年知識分子?從調查材料上來看,電子儀器廠的廠領導朱自珍和謝之章幾次向向華羣同志反映虛假情況,但向華羣同志都沒有經過調查就讓公安局,工商局,教育局出面對三個青年技術員進行干涉,最後導致了羅冰槍的自殺。這個事情,向華羣同志只怕要負一定的責任。”
“濃黑同志,要說向華羣同志在這個事情當中沒有錯誤,也不是那麼一回事情。”黃鐵芯就皺着眉頭說,“可要說向華羣同志夥同廠長朱自珍,謝之章打擊,迫害知識分子,只怕也缺乏有力的證據,有些小題大做。”
黃鐵芯這話就有些陰險了,看起來是在幫向華羣說話,可事實上卻將了羅成中市長一軍,因爲大家都知道向華羣是羅成中市長的人。
“依我看,向華羣同志的錯誤是主觀主義,偏聽偏信,雖然主觀上沒有打擊,迫害青年知識分子的故意,但是在客觀上卻造成了打擊,迫害的事實。”羅成中市長就沉聲說道,“當然,主觀方面的問題也是最難認定的,這需要你們調查組多方取證,用事實來說話嘛。我在這裡強調一下,不管牽涉到誰,我都希望調查組的同志們嚴格依法辦案,堅持原則,毫不動搖,交出一份圓滿的答卷來。”
“是。”肖濃黑言簡意賅,只要明確了調查組不受約束進行辦案,目的就達到了。
趙政策剛回到西衡縣政府自己的辦公室,桌子上面的電話又響了起來。接起來一聽,又是肖達打來的電話。
“政策,案子又有了一些變化,羅冰槍還有幾封上訪信件在省紀委那裡。省委領導對此案很是重視,汪省長下了‘對西衡縣領導的問題,請紀檢部門調查處理’的指示。”肖達沒有半句廢話,直奔主題,“省紀委領導也都對此案做了明確批示,並強調了輿論監督的作用。”
“肖達,我就說一句。”趙政策沉聲回到說,“批評縣級領導的稿件,在全國都會造成巨大影響,你們來採訪我不不反對,但所有的事實必須準確,每個字,每句話都要有確鑿的根據,都要板上釘釘子。”
“你的意見我虛心接受。”肖達笑了笑,“我也是個老新聞工作者了,知道事情的輕重,你就放心吧。”
“我們衡北市和西衡縣已經組成了聯合調查組,對羅冰槍自殺的案件進行調查。”趙政策想了想,就說,“到時候我可能不方便私人接待你,你直接去找聯合調查組的同志吧,調查組的組長是市紀委的一個處長,是你的本家,叫肖濃黑。”
“好的,我明白。”肖達馬上說,“放心吧,報社的這次調查,同聯合調查組的目的是完全一致的。調查組調查是爲了解決問題,我們調查是爲了展開輿論監督。調查組是代表黨和政府出面的,我們一定服從調查組的領導,配合調查組的工作。”
“你能夠這樣想就好。”趙政策終於緩和了語氣,“我們西衡縣的機構改革已經讓我們成了衆矢之的,我不希望打擊面過大,有些不堪負荷啊。”
“嗯,那就這樣。”肖達笑着說,“到西衡縣後,如果沒有特殊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聯絡了。”
“等等。”趙政策急聲說道,“如果你在西衡縣遇到了什麼麻煩事情,可以直接找我們縣公安局的副局長馬風謠同志幫忙,我會和他打聲招呼的。放心吧,是個信得過的同志。”
“那就謝謝了,政策是個好同志啊。”肖達微微一愣,隨即笑呵呵地掛斷了電話。
本來,趙政策只是認爲向華羣縣長這次是要吃個不大不小的虧,可事實上,事情的發展卻比趙政策想象中還要嚴重得多。
向華羣這次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徹底把肖達給惹毛了。按道理說,肖達是個很穩重的人,特殊的職業也決定了他很難喜形於色,可這次向華羣做得有些過火。
肖達是第二天下午到達西衡縣城的,可一到西衡縣城,就被弄了個下馬威,讓肖達一肚子的火。
這次隨同肖達一起來西衡縣採訪的是報社的一個小師弟,叫龍雲橫。肖達帶了龍雲橫直奔縣政府,找到了向華羣縣長。向華羣表面上還是很熱情的,把肖達他們安排在西衡縣城最高檔的旅館裡面。
可就在肖達他們出外尋找電子儀器廠的廠址時,發現放在旅館裡的提箱,挎包和放在桌子上面的材料,採訪本被人翻了一遍,龍雲橫放在提箱夾層中的五百塊錢居然也被拿走了五十塊。
肖達是個明白人,自然知道旅館人員是在某些人的授意下搞的。肖達很清楚,他們不是爲了錢,要是爲了錢的話,就該把五百塊錢全部拿走,而不會翻動自己故意放在桌上的材料和採訪本。
到了晚上,肖達又碰了一個軟釘子,心裡火氣更加大了。肖達和龍雲橫卻見聯合調查組,想套套近乎。可調查組的組長是黑包公肖濃黑,哪裡會買媒體工作者的帳啊。
當肖達問起案情,肖濃黑是什麼也不說,黑着個臉,特別冷淡。
“肖濃黑同志,我這裡有省委領導的批示信,我們依法實施新聞監督權力,是受法律保護的。”肖達也急了,“你這樣做,讓我很爲難,沒有辦法完成採訪工作。”
“你們可以參加調查組的一些活動,但不準發言。”肖濃黑仔細看了領導的批示信,這才冷冷地說,“另外,你們如果調查完了,認爲有必要寫報道的話,也一定要先徵求我們調查組的意見,然後才能發表。如果你們能夠保證做到這一點,纔可以隨我們調查組一起行動。”
“放心吧,我們這次調查沒有帶任何框框,一定實事求是,客觀公正,誰是誰非,完全靠事實說話。”肖達的臉色這纔好看了一些,“不過,是否能夠寫文章,現在決定不了,得調查完畢才能結論,到時候我們再討論吧。”
“那行,你們好自爲之吧。”肖濃黑從鼻孔裡冒出了一句,讓肖達氣得差點鼻孔冒煙了。從事採訪工作多年,肖達還沒有受到過這種窩囊氣。
從調查組出來,龍雲橫就很是氣憤地說:“這個調查組長實在太目中無人了,肖哥,乾脆我們直接去找受害者的親屬朋友,把事情捅上去算了。”
“不行。”肖達雖然滿腔怒火,卻沒有喪失理智,“我們雖然在感情上同情受害者,但調查剛開始的時候不應該先找他們。要是先找他們,很可能被認爲我們是帶着傾向來的,甚至惹怒縣裡和調查組。”
“那我們怎麼辦?”龍雲橫就問,“肖哥,我們總不能就這樣傻等,什麼事情也不做吧。”
“當然要幹活,要不我們大老遠跑來做什麼?”肖達沒好氣地瞪了龍雲橫一眼,“我們應該竭力地隱蔽採訪和真實目的,同調查組和縣裡搞好關係,這樣才能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