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此時的劉秀娥顯得特別無助。眼神已經滿是空洞與絕望。
這個時候,劉秀娥就站在城關鎮的最外層的一個民房門口,熊熊的大火離劉秀娥不到五百米了。儘管縣城裡發動的上千勞動力正在殊死同火魔做鬥爭,可此時風助火勢,人力在大自然面前顯得是那麼渺小,蒼白無力!
或許,是老天爺震怒了吧。
還好,此時小山縣森警大隊的八十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趕到了!
“退後五百米,打出隔離帶。”陳大明看了一眼縣委書記劉秀娥,暗自苦笑着搖了搖頭。陳大明知道這個時候要強的女縣委書記已經亂了分寸,承擔不了總指揮的重任。時間已經來不及了,陳大明大聲吩咐着手下的森警隊員。
“不行,一定要把大火阻擋在縣城以外。”劉秀娥彷佛如夢初醒,尖叫着,“我是縣委書記劉秀娥,西城這有大量的民房,很多老百姓還沒有撤離!一定不能讓大火進城,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什麼?”陳大明簡直不敢想象,自己這個森警支隊從五公里外都趕了過來,西城的老百姓居然還沒有撤離!
“書記,要是不馬上退後打出隔離帶。整個縣城都會有滅頂之災!”陳大明這個時候也顧不了這麼多,怒吼了起來,“火勢這麼大,根本無法撲滅!”
“你知道退後五百米意味着什麼嗎,那是好幾萬的居民區啊。”劉秀娥眼圈紅了,“說沒了就沒有了,我怎麼對得起這些老百姓!”
“劉書記,我知道後果。”陳大明見這個要強的縣委書記都流下了眼淚,禁不住微微一愣,隨即硬起心腸說,“可要是不這麼做,整個縣城都將是一片火海,這是必然的結果。”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劉秀娥臉色慘白,這火場附近的高溫讓空氣異常乾燥悶熱,可劉秀娥的心卻是冰冷冰冷!
陳大明苦笑着搖了搖頭:“劉書記,來不及了,請您趕緊組織老百姓撤退。我負責組織人們打出防火帶,力爭在五百米外擋住火場的蔓延!”
“是啊,書記,趕緊組織羣衆撤退吧。”縣委副書記王志國低聲說道,“這要是死了人,那可就是天大的問題!”
劉秀娥從來沒有這麼討厭並憎惡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這個王志國沒有盡到責任,讓河灣林場的火場死灰復燃,才造成了現在這無法想象的悲慘局面!
“好吧。”劉秀娥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只好點了點頭,“我負責南街。你負責北街,務必讓所有的居民都安全撤退!”
這個時候,森警支隊隊長陳大明早就已經跑去指揮打隔離帶了,沒工夫和這些領導閒扯!
在陳大明的指揮下,推土機開始嗡嗡叫着衝向一棟又一棟的民房,商鋪,校舍!上千人配合着推土機的行動,用人力打出一條隔離帶出來!
在縣城西側邊緣,森警支隊的人又在匆忙趕來的森警隊長陳大明的帶領下,啓動手中的風力滅火機,與烈火做殊死搏鬥。這個時候,時間就是生命!在森警的身後,還有着大批沒有來得及撤退的居民!
在此之前,縣城外面兩公里處,一個木工師傅叫李大成,卻活在煉獄裡面。
大火臨近了,他扶着年邁的老母親,扯着兩個剛剛懂事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衝出了家門。
大火拖着濃煙,以比汽車還快的速度從後面追撲上來。附近都是呼呼燃燒的火苗,沒有一處安全地帶。越是焦灼。步子邁得就越慢。尤其是那年邁的老母親,緊張得難以支撐自己的身子骨,更談不上走路了,可身後的大火還在一丈一尺地逼近!
眼下,李大成很是無奈,自己根本沒有能力把母親河兩個孩子一起帶走了。他只能顧及一頭,熊掌和燕窩不可兼得,必須捨棄一方了。
曾經有個很流行的智力題目:媳婦和老媽同時掉在水裡,先救哪一個?
李大成高小都沒有畢業,自然不會碰到這樣的題目!
進退維谷,老母親是萬萬不能扔下的!她老人家那麼大的年齡,行動緩慢,扔下她,就等於把她丟給了死神!
突然,前面出現一個沙丘。李大成也是急中生智,趕緊把兩個孩子叫到跟前,叮囑說:“爸爸把你們埋在這裡,千萬不要亂動,火一會兒就能過去,爸爸把奶奶送走,很快就來接你們。”
李大成望了望沙坑裡的孩子們,背起老母親,甩開大步,追趕着逃難的人羣……
煙很濃,孩子們看不到爸爸眼角的淚花。懂事的孩子乖乖趴在沙坑裡,沙子,一把把埋在他們身上……
當李大成返回沙坑的時候,火已經燒過去了,沙坑裡的兩個孩子雖然被燒傷。卻保住了生命。看着那些被大火奪去了生命的動物遺骨,李大成很是慶幸,多虧了這個沙坑!
並非每個人都能遇到這樣的沙坑!
在她和丈夫之間,只能有一種選擇!
烈火近在咫尺,她一個被林業局連年命名的“三八紅旗手”,此時已經哭成一個淚人!
十年前,丈夫因公負傷,癱瘓在牀。她守護着他,照料着她,如同侍奉襁褓裡的孩子。青梅竹馬的恩愛夫妻,兩顆心早就熔鑄在一起了!她給他帶來了生的勇氣,活的樂趣!
“不能揹走你,我就守着你。要死,咱兩也死在一塊。”一個孱弱的女人,在烈火面前做出了自己的抉擇。
“你要是真的愛我,可憐我,就趕緊帶着孩子們逃命去吧。”不能讓她爲自己殉葬,一個癱瘓的男子漢也毅然做出了男人的選擇。
“不,我不能丟下你不管。”女人哭嚷着,死活不肯走。
“我求求你了,不爲別的,只爲了咱們的孩子。”男人急了,給了女人一個清脆的耳管。打在女人臉上,疼在男人心裡,“快走!”
“不!”女人的淚眼注視着丈夫,這一走,就是生離死別哪。
“快走,你給我快走,你這是在坑害我啊!”男人如同一頭咆哮的獅子,在死命地掙扎,狂吼。
生離死別,她淚眼婆娑地走了,帶着孩子們走了。
大火。吞噬了她的家。大自然,撕毀了一個和諧的家庭。
自我保護,無論是保護自身,保護自己的骨肉親人,保護自己的財產以便災後的生存。這,便是人類得以生存,得以繁衍的最原始的動力。
小山縣城的最北頭,住着一個老**員,人們都叫他老趙。
小山縣城的廣播通知是讓所有人呆在家裡,更何況,在這個深夜裡,沒有幾個人能夠聽到通知。太晚了,許多人沒有聽到,這個時候,母親們已經摟着孩子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老趙也不知道狀況,沒有得到任何通知。
紅彤彤的火光映着夜空,到處都是呼呼的火嘯聲音!
被火光和大火驚醒的老趙大驚失色:“大火燒來了,得叫醒鄰居們。”
老趙敲響了鄰居們的窗戶:“快,大火進城了,快起來往城東跑!”
一家,兩家,三家……被驚醒的羣衆拖兒帶女撤向安全地帶。
老趙自己卻死在自家的地窖裡面。人們猜測,他叫完鄰居後可能是想回家拿他那喜愛的煙壺,卻被大火堵在了屋子裡,沒辦法,只好鑽進了地窖!
“老趙的呼喚,救命的呼喚,一直響在我們耳邊。”一位被救的鄰居流下了難過的眼淚。
老張是一個傢俱廠的老闆,他曾經當過森警,知道火災是怎麼回事情。
大火來了,滾滾浪潮,滾滾高溫!
老張爬上了自己家的屋頂,一看就知道糟糕了!
西北風颳得飛沙走石,碗口粗的大樹都被刮斷,大火正向縣城方向蔓延。還有什麼好說的,趕緊跑,逃命啊。
老張有一臺破舊的解放牌汽車。一個車輪壞了,幾個工人在緊張地裝車輪。
“要說私心,我有!”老張很坦誠,“不瞞你們,我的汽車參加了保險,保額是一萬五,其實現在專賣,頂多值五千元。我尋思,燒就燒了吧,燒掉了再去索賠,我就能夠白得一萬。”
大火來臨的時候,老張囑咐老伴把保險單和存摺都帶在身上,做好準備,萬一大火燒來,不至於傾家蕩產!
車輪裝好了,大火也趕到了,火魔在狂舞着,猙獰的面孔讓人害怕!
“上車!”他招呼一聲,跳進了駕駛室,把家人和工人們都裝在車上。
車啓動了,煙霧中看到一個丟失的女孩在路邊哇哇大哭,他拉上來。一些走投無路,慌里慌張的老鄉,他也拉上來。他一次又一次地停車,凡事路上他能見到的,統統拉上。終於,逃到了安全地帶。
“我的車沒燒,那一萬元保險費也沒有賺到。家是燒光了,家底怎麼也有兩萬。不是仰脖子唱高調,這樣我心裡踏實。”老張沉聲說道。
老張,也是黨員!
就在最緊要的關頭,人民子弟們來了!
一起來的,還有黑山市的市長趙政策和軍分區司令員聶清涼。
“聶司令,城外一定還有不少老百姓被火困着,還請軍分區的子弟兵加以援手。”趙政策下得車來,也被眼前的熊熊大火給嚇了一跳,隨即鎮靜下來,沉聲對聶清涼說。
“人要救,火也要救。”聶清涼神情激動,“市長,軍分區一定前赴後繼,不怕流血犧牲,保證完成任務!”
“好,拜託了。”趙政策和聶清涼匆忙握手告別,“我去組織縣城的羣衆,爭取把損失降到最低。”
趙政策第一個找到的是小山縣的縣委書記劉秀娥。
“市長,我有罪啊。”劉秀娥痛哭出聲,“我對不起小山縣的人民,對不起黨和政府。”
“爲什麼不及時向市裡彙報?”趙政策冷哼了一聲,不爲所動。
“我……”劉秀娥半天說不出話來,低着頭不敢做聲了。
“爲什麼還有這麼多的羣衆沒有疏散?”趙政策看了看遠處,不斷有人從居民區裡跑出來,怒吼了一聲,“趕緊讓廣播,電視同時播放通知,讓所有老百姓先撤往東城。”
“是。”劉秀娥如夢初醒,答應了一聲,跑開去了。一路上,趙政策親眼看到這個要強的女縣委書記摔跤了好幾次,可都是馬上又爬了起來,繼續跑。這一刻,趙政策有些原諒這個女人了。
趙政策第二個找到的小山縣的縣委副書記王志國。
“市長,火太大了,您要小心安全。”王志國跑了過來,討好地說,“我正在組織羣衆疏散。”
“王志國,你玩忽職守,犯了瀆職罪,等待法庭和人民的宣判吧。”趙政策怒目圓睜,吼了一聲,“給我把他銬起來。”
一直跟在趙政策身邊的黑山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馬風謠一揮手,幾個警察馬上上前把王志國給銬了起來。
“我沒有罪,我在救災,你無權抓我。”王志國的雙腿都在因爲害怕而顫抖,嘴上聲嘶力竭地喊叫着。
“老實點。”馬風謠二話沒說,上前就是左右開弓,幾個大嘴巴,把王志國打得牙齒都掉了兩顆,這下老實下來了。
在馬風謠眼裡,只有市長趙政策的命令,誰不服從趙政策的命令,那就是和自己做對!
趙政策瞪了馬風謠一眼,沒有做聲,繼續往火場與隔離帶中間巡視。這個時候,趙政策最擔心的是還有居民沒有撤退,葬身於火海。人力這個時候在咆哮的大自然面前已經顯得很蒼白,無力。無論是森警還是軍分區,都無法保證這五百米寬的居民區的生命財產安全!
靠近縣城最西邊的那一列房屋已經燃燒起來,還有往隔離帶方向蔓延的趨勢。森警和人名的子弟兵正在和火魔進行殊死搏鬥,聶司令員那高鏗的聲音在通過高音喇叭在縣城的上方盪漾着。
關鍵時刻,還要靠人民的子弟兵哪!
一直沒有見到小山縣的縣長肖建國,這也讓趙政策心裡的怒火又開始燃燒起來。
半個小時候,趙政策在西城的靠北地區見到了肖建國,他正在忙着指揮小山縣的消防隊保護自己家的房屋呢。
肖建國的家和消防隊長王青山家挨着的,只隔一棟房屋。王青山雖然被趙政策給撤掉了消防隊長職務,可因爲堂哥王志國是小山縣的縣委副書記,在消防隊裡還是很有影響力。
這個時候,王青山意氣風發,正在指揮着推土機圍繞着自己家和肖建國縣長的房屋轉圈,想弄出一條防火道出來。
“肖建國,你在幹什麼?”趙政策大吼了一聲。
這也難怪,現在大家都在救火,雖然這片居民區是在五百米隔離帶之內,可火海沒有燒到這裡來,肖建國作爲一縣之長,居然沒有自己的戰鬥崗位,趙政策怎麼能夠不火冒三丈。
“我……”肖建國半天說不出來,期期艾艾地。
可能是推土機不肯推旁邊的居民房屋,王青山居然親自跳上了推土機,指揮着推土機往那個居民房屋開去。
“把王青山給我銬起來。”趙政策沉聲吩咐跟在身後的馬風謠。
“我保縣長,就是在保人民哪。”在被銬起來之前,王青山還站在推土機上大放厥詞,“我不把消防車卡在這裡,人就要燒死更多啦。再說誰的財產都應該保嘛,縣長的財產也是財產。”
趙政策這才發現,這個緊要關頭,居然還有三輛消防車呈品字型護衛在肖建國和王青山家的周圍。
“把肖建國也給我銬起來。”趙政策徹底火了,手指又指向了小山縣的縣長肖建國。
這樣,被手銬銬起來,並且被強迫蹲在地上的就有了縣委副書記王志國,縣長肖建國和王青山三個人。
圍觀的人羣馬上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本來,王青山還很囂張,嘴上罵罵咧咧地,可以見到自己的堂哥王志國居然也被銬了起來,這才害怕起來,不敢吭聲了!這個時候,王青山知道自己是徹底完了,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下場!
“鄉親們,我是黑山市的市長趙政策。這裡屬於隔離區,委屈大家了,請大家趕緊離開。”趙政策站上了消防車,拿起高音喇叭大聲喊道,“發生了這樣的火災,我和大家一樣,心裡非常難受。但是請大家相信黨,相信政府,一定會幫助大家重建家園!這個時候,人民的子弟兵和森警大隊正在緊張地進行滅火工作,請大家趕緊撤到東城的安全地帶,服從指揮。”
老百姓是善良淳樸的,雖然捨不得自己的家園,卻也在黨員幹部的幫助下,一個個快速撤離了現場!
在他們心裡,有市長這樣的大官發話,那就一定會算數,政府不會丟下自己不管的,這是所有人心裡的信念!
這個時候,縣委書記孫東方也帶領着市領導們趕了過來,比趙政策足足晚了一個小時。
“防火,防火,天天嚷嚷着防火,怎麼還出現這麼大火災?”孫東方一見趙政策,就開始發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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