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來臨的時候。總會涌現出許多可歌可泣,感動人心的場面。
肖達帶領的青年日報記者採訪組就是見證者,以至於輕易不動感情的肖達的眼圈也紅了起來。
一個叫小柱子的小男孩告訴肖達,用他那幼稚而純真的聲音。
“那天的火好大好大,我跑丟了,正在哭鼻子。這時候,來了解放軍叔叔,把我抱上了一輛好大的汽車,車子上還有很多小朋友呢。解放軍叔叔叫我們別哭,都趴在車廂裡,他們站在邊上。”
小柱子的母親,一個看起來很是靦腆害羞的婦女用她那略顯傷感的聲音。
“怕燒了孩子,解放軍同志讓車上的孩子統統趴下,他們在車廂邊挺着肩膀圍了一圈,就這樣一直開到了安全地帶,然後又千方百計把孩子送了回來。”
一轉身,小柱子又鑽到牀底下玩去了。調皮而天真的孩子啊,你可記得煙霧中自己身邊那堵草綠色的人牆?
但願他也不會忘記,一個在烈火中呱呱墜地的小男孩,取名劉水潮,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名字。特別是在火災時刻。
劉水潮的父親是個很木訥的男人,這個時候,在廢墟前不安地走來走去,嘀咕着:“什麼時候不好,偏偏這個時候來到人間?”
小水潮的媽媽是個少數民族婦女,經過災難的折騰,驚嚇,生下小水潮後就病倒了。沒有奶吃,沒有可以安身的房屋,小水潮也奄奄一息。
望着臉色蠟黃,氣喘吁吁的妻子,再望一望生不逢時的兒子,男人愁腸百結。這個時候,他多麼需要人們的幫助啊!
來了,邊防駐軍某團的衛生隊巡診來了。子弟兵把母子雙雙接到了醫療隊,母親河孩子的生命都得到了保障。
部隊領導來了,帶來了大火中倖存的乳粉,白糖,麥乳精。還有某個不知名的連隊得到消息,專程派車來,把一百多個雞蛋送到了產婦身邊。
產婦沒有奶水,孩子餓得哇哇大哭。志願兵的妻子們把孩子攬到了自己的懷裡。母親流淚了:“孩子,你長大了可記得還有這麼一個奶媽?”
在趙政策指揮的摩訶火場,有一棟樓裡,住着六戶居民。火災來臨的時候,人們眼睜睜地看着烈火吞噬着房屋,他們的心在滴血。可這個時候。他們只能先逃命,是那麼的無奈!
風小了,火勢減弱了,六戶居民又聚集在一起。
人們無論如何都不能看着自己的家園繼續被烈火吞噬,開始滅火。
水盆,臉盆在叮叮噹噹地響着,人們穿梭般奔來奔去,連未上學的孩子也端起了臉盆。
一個男人衝進自己家裡,尋找水桶。突然,他愣住了。一個陌生人正在趁着混亂跑到他家裡翻東西。
“可惡的小偷,做樑上君子也不挑時候。”男人沒有時間過問這個事情,因爲火在燃燒着。
或許是受到了感染,或許是受到了良心上的譴責,這位小偷先生遲疑了一會兒,就毅然挽起了衣袖,也投入到了滅火的戰鬥。
小偷在真誠地滅火,汗流滿面,不知情者還以爲他是誰家的親戚呢。他是在用汗水洗刷自己心靈中的邪惡嗎?
房子保住了,失主看小偷,小偷看失主,相對無言。失主最後擺了擺手。原諒了小偷。
或許,通過烈火的洗禮,小偷能夠彌補心中的空虛!
摩訶縣的看守所在縣城郊外,也逃不過火神的眷顧。
“放我們出去,放我們出去!”
“我們也是人!”
看守所的鐵門裡,一羣在押犯人發瘋似地狂叫着,亂了!當火球在空中狂亂飛舞時,六十多名在押犯人失去了往日真實或者僞裝的老實與謹慎。他們死命撞擊着鐵門,呼喊着,狂叫着,哭鬧着。
其中,有幾個已經被判處死刑的要犯深知自己最後的歸宿。但是就是死,他們也不情願選擇這種死法。
公安幹警及時將這些犯人帶離危險,到達安全地帶。
“這次沒死,我感謝政府,感謝公安幹警。”死刑犯滿臉感激的表情,儘管過不了幾天,他就要被槍斃了。
尋求生存,是人的本能。但是,在災難面前,人們只有攜起手來,結成一個統一的力量,才能抵禦更大自然災害的侵襲。許許多多的黨員幹部這麼做了,人民的子弟兵,人民警察這麼做了,他們拋下妻兒老少戰鬥在第一火線。
但是,在烈火的焚燒下,也有一些人的人格發生了衰變!
摩訶縣的滅火前線一度告急,總指揮趙政策命令所有黨員幹部都要上火線。可摩訶縣人民法院經濟庭的伍副庭長卻害怕起來。開始猶豫起來。
伍副庭長先是登上一輛汽車,想偷偷溜走。但是沒有泯滅的良心又告訴他這樣做的卑下,自己是黨員啊。於是,他又從車上下來。
可他見到遠方的火龍在沸騰叫囂,又害怕了,怕自己變成一段炭火,一灘油脂。於是,膽怯的他選擇當一個逃兵。他攔住了一輛小車,軟硬兼施,纏住司機非要拉他走。
車剛啓動,趙政策剛好路過。
“你們不要命,我要,我就是不下車。”伍副庭長嘀咕着。
“我槍斃你這個逃兵!”身旁的聶司令員火冒三丈,掏出了手槍,甚至連保險都打開了。
“算了。”趙政策攔住了聶清涼司令員,“讓他走吧,我們不需要這樣的廢物。
伍副庭長被撤銷一切職務,被開除了黨籍。職務可以撤銷,可是,他在那癱瘓在牀的男人面前,在那變成灰的老趙面前,如何找回自己的人格與靈魂?
更讓趙政策氣憤的是,在火災現場。玩忽職守,麻木不仁不僅表現在火災發生前,就是撲火救災過程當中也不乏這樣氣人的例子。
趙政策和聶司令員一路視察火災現場,穿過火海,來到一個防區。滿山的大火在那燒得嗚嗚叫,映紅了半天天。眼看就要燒過防線了,可防線上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人呢?趙政策禁不住納悶了。
“在那!”聶司令員眼光利索,馬上指向了兩百米外的一處高坡,那裡是絕對的安全地帶。那裡有四個年輕男人坐在一起,正喝酒聊天侃大山!
趙政策心裡那個氣啊,跑了過去。連聲責問:“你們爲什麼不打火,誰是領導?”
“咋的?這地方我們管,你是幹啥的?”
“瞎了你們的狗眼,連黑山市的市長都不認識。”聶司令員跑了過來,衝着這幾個人一人一腳,“再不去打火,我就槍斃你們。”
一聽說面前這個年輕人就是市長,還有個殺氣騰騰的軍官,這幾個哥們才緊張起來,趕緊老老實實去打火。
可沒過多久,趙政策讓其中的一個人帶路去另外一個林場。可萬萬沒有想到,那個林場還是當地的林場,這個哥們居然把路給帶錯了。
趙政策苦笑着搖了搖頭,沒有辦法,只好往回走。
回到原來的地方,趙政策心裡那個氣啊。原來留下的那三個哥們等趙正策他們一離開,窩都沒挪動一下,還坐在那喝酒。
“全部銬起來,帶走!”聶司令員大吼了一聲。
“廢物也要利用一下嘛。”趙政策阻止了聶司令員,冷笑了一聲,“留下一個戰士,手持衝鋒槍進行監督。要是這片責任區的火沒有打滅,直接把他們丟到火海里去,算是因公殉職。”
一聽這話,四個酒鬼面如死灰,兩腿顫抖個不停。在衝鋒槍的監督下,卻又不得不老老實實滅火。
“敬酒不吃吃罰酒!”趙政策非常鬱悶地離開了。
這幾個酒鬼的故事聽起來都有些荒唐,卻又都是個別現象,當然不可能成爲代表人物。但是在國家機器的鏈條上,有這麼幾個齒輪油毛病,那機器還怎麼正常運轉?
“我原籍新野縣,三國時火燒新野,如今又火燒摩訶。真是晦氣,晦氣哪!”摩訶縣的劉縣長面對肖達的採訪,竟有一種宿命的味道,讓肖達哭笑不得。
劉縣長很是熱情,十五歲當兵。十九歲來到摩訶縣,最開始在林業局工作,有着很高的熱情與魄力。
“我主持摩訶縣四年工作,木材產量往上翻了四翻。”劉縣長不無得意地說,“這期間,摩訶縣還成了萬兩黃金縣,市政建設也初具規模。”
肖達覺得有些悲哀,難道劉縣長沒有意識到林區建設中還有至少與木材生產同等重要的工作?
火災過後,肖達又見到劉縣長。
“這裡完了。”劉縣長的眼神裡掠過一絲淒涼,“最低限度是撤職,我對孩子們說:你爸爸可能要去坐牢了。唉,最基層的責任者就是我這個縣長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肖達無話可說了,這樣的縣長,出現這樣的火災應該是必然的!
讓肖達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個青年日報的主編居然第一次捱打了!
小山縣縣長肖建國在火災中一心只保自己的住房的場景在河口縣同樣發生!
肖達隨着打火隊伍在一個大火場裡剛剛突圍出來,回到縣城的廢墟上,就見到自己的兩個手下從黑漆漆的斷牆裡跳出來,一個叫李大海,一個叫莫少華。這個時候,肖達和自己的手下已經分開三天三夜了。
李大海聽到這個消息,當天就毫不猶豫地到河口縣消防隊瞭解情況,在縣長住房外進行拍照,之後幾天一直在尋找這個縣長。這種直切主題的調查方式,也是李大海特有的單刀直入的犀利風格。
可這樣一來,肖達三個人在河口縣城裡就顯得眨扎眼了!
河口縣的旅遊局招待所,也是縣裡僅存的設備齊全的建築,打火指揮部就設立在這裡,外來人員的食堂也設在這裡。
事實上,在此之前,已經發生了記者和警察之間的小摩擦。只不過,肖達等人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引起了當地有些人的注意,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
這天中午,李大海找到肖達,彙報說:“主編,又有人在小餐廳大吃大喝。”
“看看去。”肖達也沒有多想,起身就跟着李大海穿過廚房,一邊給照相機的鎂光燈充了電。
李大海推開三好餐廳的門,一桌人,一桌菜。肖達的相機一閃,已經得手。可李大海覺得有些不滿意,從肖達手中拿過相機,對着菜盤又拍了幾張照片。
“快走。”肖達覺得周圍有些人的眼光不懷好意,就催促着李大海。
可這個時候,肖達他們已經走不了啦,被旅遊局的副局長兼招待所的所長王濤帶着二十幾個人給堵住了去路。
“就是這幾個!”人叢中馬上又人指認着肖達三個人。
走在最前面的莫少華馬上被幾個大漢給扭住了。肖達一看情形不對,就趕過去拉人,沒想到背後馬上捱了幾記黑拳。等到肖達轉身去找出手的人,卻是一片人,根本就沒有辦法弄清楚是誰幹的。
事實上,就算知道是誰,肖達這個時候也沒有任何辦法。秀才遇見兵,那是有理也說不清!
這個時候,肖達注意到河口縣的李副書記就披着軍大衣,站在人羣背後,對幾個公安幹警說:“不能放過這三個記者!”
這個時候,莫少華和李大海也開始挨黑拳。莫少華有心臟病,馬上覺得有些胸悶氣短,趕緊服用速效救心丸。
李大海不但犀利而且很是頑強,被人扭住仍然掙扎不停。
一個年輕的警察居然大喝一聲:“你就是中央領導的兒子,我也要整死你!”
在場還有其他日報的記者,無不義憤填膺。
一個記者問李副書記:“你怎麼不管?”
“反正河口縣也沒好了,愛咋地就咋地吧。”
一個記者取出照相機想拍下這不該發生的場面,一個幹部伸出手來擋住了鏡頭,粗聲喝止:“不許拍照。”
另外一個記者上前勸阻,居然也遭到了拳頭的禮遇!
肖達和三個手下被河口縣的警察帶到了一間單獨的審訊室裡,訊問,做筆錄,誰也弄不清楚訊問的性質,是一般問問還是其他什麼意思。
讓肖達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負責訊問的警察第一句話居然是:“你們到底掌握了什麼秘密?”
“秘密總有公開的時候,但不是現在。”肖達冷笑了一聲,乾脆就不再理會這些警察了。
還好,當天晚上,肖達等人就被放了出來。結論是:證據不足。
當然,肖達出來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電話給趙政策這個黑山市的父母官。
聽說肖達被打了,趙政策也嚇了一大跳,趕緊讓肖達過來自己的指揮部。沒辦法,趙政策實在是沒時間,離不開指揮部,火還沒完全撲滅呢。
“怎麼這麼慘?”趙政策一見肖達,也愣住了。此時的肖達臉青鼻腫,哪裡還有以前的英俊瀟灑倜儻的風流模樣?
“還不是你害的。”肖達恨恨地說,“就是河口縣的李副書記派人打的。”
“怎麼個情況,具體說說。”趙政策皺了皺眉頭,要是自己不管這個事情,肖家的人肯定要出面,還指不定在黑山市弄出什麼麻煩來。
等到肖達很是氣憤的把事情經過說清楚,趙政策卻納悶了:“那他們怎麼就這樣把你放出來了?”
“我也不知道。”肖達沒好氣地說,“不過,估計和我身上的介紹信有關係。”
“什麼介紹信?”趙政策禁不住很是好奇地問,“有那麼大的能量?”
原來,肖達來黑山市之前,弄了個團中央給總參,空軍的介紹信。介紹信其實是肖達爲了乘坐空軍運打火物資的飛機去團中央開具的,但是否團中央,總參,空軍作戰部等機構名稱出現在河口縣公安局,給肖達三個記者蒙上了帶有特殊使命的官方神秘色彩,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公安局的審訊人員見到這封介紹信以後,馬上就來了個領導,找肖達談話。主要談的不是餐廳的衝突事件,卻都是他本人在起火初期的行動。
到了最後,談話變成了肖達提問,對方解答問題。總之,談話更像是提供材料,更像是希望肖達掌握某些情況。
肖達自然會抓住這些不是很明朗的機會,繼續收集資料。幾天來,肖達三個人對起火前後一段時間,當地領導的在位情況,每一臺消防車的行車路線,都有了相對準確的把握。
“你說的這些都真實可靠嗎?”趙政策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也有些頭疼。
“廢話,我能夠說出什麼時候消防車和領導在什麼位置,我的分析就有了事實前提。”肖達不滿地說,“這麼簡單的道理,還用我來告訴你趙大市長嗎?”
趙政策訕笑了一聲:“我這不是問問嗎?放心吧,這個事情我會給你交待。”
“這還差不多。”肖達小聲地嘀咕了一聲,趙政策笑了笑,就當沒有聽到。
“你忙吧,估計這個大火又兩天時間久可以完全消滅了吧。”肖達有些擔心地說,“政策,你是黑山市的市長,這次大火造成了這麼大的損失,只怕有些人要借題發揮了。”
“問心無愧就是了。”趙政策苦笑了一聲,“事情到了這一步,我這個市長確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不過,應該還有人必我更擔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