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郭亮。”舅舅答道。
“原來是亮叔。”屋子裡傳來放下什麼東西的聲音,而後便是往這邊走來的腳步聲。
“亮叔,你怎麼……”伴隨着這聲音的,是緩緩打開的門,以及阿福漸漸露出的粗獷帶鬍渣的臉。
門完全打開的那一剎那,阿福的聲音戛然而止。
而後便是不斷往我身上掃射的狐疑目光。
“亮叔,這是林可?”
舅舅點頭,應道:“這是可可,就是瘦了,又剪了頭髮而已。”
“才一個多月,看着就像去整了似的,這些個大學生,就知道撿着不正經的。”
阿福掃了一眼蜷縮在牆角的林幽一眼,咕噥了一句,目光又掃過我和舅舅手上提着的袋子,臉色好看了些,道:“進來吧。”
這話聽着像是我們求着給他送糖來的,讓人打心底的不舒服,但鄰里一場,總不可能家家戶戶發就他這兒不發吧,而且,我們的主要目的是來看看林幽怎麼樣了。
所以,我和舅舅雖然聽着這話面上僵了僵,但還是很快走了進去。
阿福是有陰陽眼的,早在他要來開門時,項揚的鬼身已經發生變化,整個魂體變得虛虛妄妄,還有一層淡淡的白光籠罩着,連我這冥婚的妻子也看不太清他的魂體。
我和舅舅走進去後,項揚也是什麼都沒說,跟着走了進來,一雙鬼眼打量着四周。
林幽蜷縮在一側牆角,頭往下垂着,長長的枯發遮住面龐,一動不動,若不是她嘴中時不時傳來的歌聲,簡直要讓人以爲她是個木娃娃了。
見我們看去,阿福臉上閃過不快的神色,咕噥道:“這婆娘!”
說着,他手一伸,當着外人的面,竟還想拿起桌上的皮帶打老婆!
舅舅趕緊上前勸阻,我看了眼絲毫不爲所動的林幽,不由嘆了口氣。
眼看着舅舅已經將阿福勸阻下來,我將糖從包包裡拿出來放到桌子上,便拿了五六顆在手上,往林幽那兒走去。
阿福見此,身子猛地一顫,一邊喝着“你幹嘛”,一邊身形便想衝過來,但很快就被舅舅攔下。
與此同時,我也走到了林幽面前。
林幽仍是一動不動,我心裡更是酸澀,緩緩蹲在下,一邊拂開遮着她臉的發,一邊輕聲喚道:“林幽?”
她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依舊低垂着頭,不說不動,一雙黑黝黝的眼睛裡,焦距全無,嘴角邊上還殘留着死蛋的污漬,幾隻蚊子在那兒飛來飛去,已經叮出了好幾個大包包。
我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一片溼巾,慢慢幫她擦了擦臉。
污垢漸除,顯露出她那張慘白卻姿色猶見的面龐來。
我將已經作廢的溼巾塞入撕開的包裝袋裡,撥開一顆大白兔奶糖的包裝紙,放到她嘴角邊上。
林幽沒有反應,倒是阿福咕噥道:“她個瘋子知道吃什麼糖,這種享受她可沒福氣!”
“阿福,她是你婆娘。”舅舅語氣有些不喜。
我一邊關注着二人的對話,一
邊將糖往林幽嘴邊再湊了湊。
林幽依舊沒什麼反應,嘴上依舊唱着世上只有媽媽好。
那頭聽了舅舅話的阿福卻頓時激動了起來,“婆娘?我纔不想要這種婆娘呢,還不是她孃的騙了我!”
語罷,他又說:“喂什麼喂,要真想讓她吃,直接塞她嘴裡就是,這些天來,要不是我塞飯,她早餓沒了!”
像是對阿福這話的迴應般,林幽唱着歌兒的小嘴突然停了下來,頭慢慢往上擡,看向我。
分散的瞳孔似乎慢慢聚焦起來,倒映出我的影像,過了一瞬,她張開嘴,慢慢將糖含了進去。
這動作就像給了阿福一巴掌般,阿福頓時喊道:“你個臭婆娘,會張嘴還天天讓我塞飯,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說着,他一把揮開舅舅,一手就拿上他放在桌子上的皮帶,一手揚起皮帶,就這樣大步衝了過來。
我想也不想,抱住林幽就將她護住。
皮帶最終沒落下來,因爲舅舅將他攔了下來。
可林幽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一把將我推開,腦袋就想往房樑上撞,卻在即將撞上時又被什麼東西控制住了,身形一頓,直接軟到在地,我忙上前去抱住她。
她這時眼睛還睜着,卻是往門那邊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嘴上大喊一聲“第十三雙眼睛,哈哈哈”便直接暈厥了過去!
我知曉她又是想到了那被糟蹋的不堪場景,目光卻還是往那邊頓了頓。
結果自然也是什麼都看不到,可在收回目光的那一瞬,我卻彷彿看到黑暗中有一雙猩紅的小眼睛,正眨着眼盯着我看!
我猛地睜大眼睛,往那兒看去!
這會兒連黃泉路都進過了,夜視的能力自然很正常,可這種黑暗中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還有那雙猩紅的小眼睛又是怎麼回事?之前我在門縫裡偷看被發現後,項揚明明說他沒感覺到這兒有鬼氣的!
要知道,他生前是驅邪風水世家的,死後又曾只差一線便爲鬼王,要是有什麼東西連他都感覺不到,那何其恐怖?
可我眨眨眼再看後,外面黑漆漆的環境在我眼前卻是一覽無遺,根本就沒有那種黑暗中的感覺,更沒有那雙猩紅的小眼睛!
扭頭看向項揚,項揚也正看着我,皺着眉,搖了搖頭,緊接着,一道壓縮成線的熟悉聲音傳入耳中:“你看到什麼了?”
這話顯然就代表着,他什麼都沒看到。
我一時之間也沒想起這是在阿福家,一巴掌就拍到腦袋上,看來,我是被林幽的話誤導,看花了眼。
可這在阿福家就不一樣了,林幽那突如起來的動作加上我又是驚駭又是拍腦門的動作直接惹惱了阿福。
阿福猛地甩開舅舅,一邊喊着“瘋女人”一邊就大步上前來想抓住我的手,但在即將碰到我的手時又停了下來,不住晃着腦袋,在其他人看來也許是頭昏了,但我知道,他是被項揚給影響了!
“出去。”項揚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
我點點頭,看了眼懷裡的林幽,猶豫着要不要帶她
出去。
一方面,她在阿福這兒過的很不好,可另一方面,她終究是阿福的妻子,人又是瘋了的,就算家暴,我們這兒偏,警察也難管,離婚更是麻煩,加上她這模樣,出來了又能去哪兒?
我還在猶豫着,項揚的聲音已經再次傳來:“自己出去。”
而這頭,舅舅已經走了過來,拉住我的手要將我往外帶了。
我再次看了一眼林幽,將她放下,跟着舅舅小跑着出去了。
直到出來了,我還有些發愣,舅舅見我這樣子,就先帶着我回家了,他則繼續去將糖發完。
“你能幫幫她,治了她的瘋病嗎?”我問道。
項揚搖了搖頭:“我只懂得用鬼術治治一些小問題,她這種是心病,心病還要心藥醫,我也只能催眠催眠男方,讓他對她好點。”
“催眠,就是說,終有一天還是會迴歸本性吧?”
“催眠是敵不過潛意識的。”
“那我們去找找她的心病,好嗎?”
項揚沒答話,眸光卻是閃了閃,扭頭看了看夜色之中。
我沿着他的目光看去,卻什麼都沒看到,便以爲他是對我在現在這種緊要時間還去忙活這些事情的做法不喜,忙道:“做這事的同時我也會好好修習的,不會……”
話音未落,便見他收回目光,說道:“傻瓜,我沒這意思,只是在想點東西而已,忙活這個,未必不是一種歷練。”
“那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可兒,你真打算幫林幽這個?”
我點頭,答道:“雖然從她上大學後我就和她就沒什麼聯繫了,但她上高中時每次都會順路捎我去上學,對我還是很不錯的,而且,道家不是常說見即緣嘛,我們回來就遇到了她這事,說明這是緣分,我想試試,就算不成功,也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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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揚點頭:“好,但其間如果牽扯太多,要立即終止。”
我也點頭,量力而行這個道理,我不是不懂,而且,那個組織現在雖然沒有什麼動作,但誰也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做什麼,我和項揚能做的,也只是不斷強大己身而已。
但是,要抓緊時間的話,也意味着我要早點離開十八彎,更意味着,我要早點和舅舅說明一切。
可是,我要怎麼說?
正想着,耳邊已有腳步聲傳來,往外一看,只見是舅舅回來了。
我喚了舅舅一聲,他應了聲“哎”便在我身邊坐下,摸出捲紙煙吸了起來,雖然沒有嘆氣,但那滿腹愁容的臉,看着便知他心情不好,顯然還在爲林幽的事嘆氣。
見他這模樣,我張張嘴,那問我身世的話終究是說不出口,便摸了摸銅鏡,讓項揚進去,我自己則先去洗了個澡。
山坳坳裡並沒有城市那邊的設備,我提着桶滿滿的水進去,一邊不斷深吸着氣,一邊用毛巾卷着熱水一遍遍沖洗身體,最後,秉承着“晚說不如早說”的觀念,在出來的那一剎那,我終於鼓起要和舅舅說清楚的勇氣。
但出來時,大堂椅子上卻空無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