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下山
到處都是黑暗,讓人感覺到絕望。
一個人被黑暗包圍着,每一個毛孔都感覺極度的不舒服,就像在密林裡,被一隻老虎覬覦一樣,那是一種本能的感覺。
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她拼了命的往前跑,想擺脫那裡。無論怎樣努力,身後的魔爪還是追了上來,那模糊的臉,那凌厲的眼神,那雙讓她幾近窒息的乾枯雙手,把她拋向看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寒夏再一次被夢驚醒,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月色入戶,傾瀉如銀,寒夏佇立青石階前,彷彿和這清冷月色融爲一體。
回想起剛纔的夢,她就如被壓在高山之下的行者一樣,承受着這無法承受之重。站的太久,小腿已經麻痛,卻還是不想回房去睡,一個甜美安寧的休息對她已是奢望。
她提着裙裾坐了下來,清涼感一寸寸的傳至肌膚,心中的不安被派遣了少許。
今夜的月色特別賞臉,一彎新月如美人淺笑的眉眼,在無意中透露着絲絲誘惑,但又讓人不忍褻瀆。
“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夜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只聽見爽朗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卻不聽聞腳步聲。
寒夏知道此人已站在自己身後,卻依舊執拗的坐着,活脫脫一個賭氣的小孩子。
“寒夏!”
“寒夏!”
“寒夏!”
……
來人叫了幾聲,見沒有任何應答,便自顧自的搖頭笑了起來,走到了寒夏的面前。
“寒夏,如斯美景,你一人獨享,可太不仗義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如斯美景,和你一起欣賞纔是浪費呢!”
“莫非你還在生我的氣?”
“沒有!”
“真沒有?”來人摸着寒夏的頭說道。
“師父!”寒夏被老頭子整的沒了脾氣,只是嘴巴依舊氣鼓鼓的。
“哈哈哈……”
來人是一位老者,身上灑滿了月光的顏色,即使在暗處,也顯得那樣柔和,像是永遠都不會消逝的光亮,讓人覺得安靜平和。
白色的頭髮,白色的眉毛,白色的鬍子,白色的袍子,仙風道骨,氣質非凡。鷹一樣犀利的眼神被一層年齡獨有的慈祥安寧所包裹。
“師父,我又做那個夢了!我好害怕,總覺得那是在暗示些什麼。”
“唉!”老者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寒夏,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也知道你的痛苦。其實我又何嘗不明白,欲想出世,必先入世。以前我總告訴你時機不成熟,你還以爲我是在敷衍你,其實一切皆有定數,收拾一下東西,三天之後出發吧!”
“師父,我……”
“聽我說完!”老者出聲打斷道。“你自小陪着我這糟老頭子呆在這與世隔絕的卜櫻山裡,心思恪純。其實自我撿到你的那日起,我就知道你被人施了難以解開的夢魘咒,只因你心思異於常人,再加上你修煉的養心經,才使得它只使你日日夢魘,並無別的傷害,但這也並非長久之計。你下山之後一直向西走,西界那邊有一個地方名叫忘川穀,他們掌管着世間所有人的夢,興許會有辦法!”
“師父,我知道了!我---”
“好了!”老者擺了擺手,示意寒夏不要再說。“回去休息一下,一會出來練功吧!”
……
不知不覺東方已露出魚肚白,也許是快要離開的緣故,寒夏從未覺得卜櫻山的景色如此美麗。
遠山蒼翠,深夜的露珠在此時也蛻變成了璀璨的水晶,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着耀眼的光、若有若無的花香伴隨着樹木青草的味道讓人心曠神怡,清晨特有的溼涼微風撲到臉上說不出的舒服……
“專心一點!”
師父的喝聲傳來,嚇的寒夏一個激靈。不用回頭,也知道師父是在說自己。
阿竹和弄風練功的時候從來不會走神,基本功很紮實,所以他們兩個都可以練習更高水平的心法。只有自己,師父說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噹!”所以練到現在還是個“半路出家的和尚。”算了,還是專心一點吧,不然一會兒又要挨師父罵了!
卜櫻山是個很美麗的地方,每年春天,漫山遍野都是櫻花。除了他們師徒四人,卜櫻山上還住了許多山精妖怪和他們做鄰居。看似安靜,其實很熱鬧。
寒夏從沒有聽人叫過師父的名字,也不知道師父叫什麼,只是隱約記得小的時候有一個穿黑色衣服的人來找過師父,他叫師父“臻伊”。師父脾氣很好,是個老頑童,從小就很疼他們三個,寒夏最鬧騰,也最和師父耍得來。
可有一次寒夏無意問了師父的名字,就得到了狠狠的訓斥,被罰在庭院裡跪了一夜。從那以後,他們三個就知道決不能問師父的名字。這麼多年過去,除了那個模糊來過的人之外,再沒有過別的訪客。
師父說弄風、寒夏和阿竹都是撿回來的孤兒。
等到長大懂事一點,寒夏曾不止一次的問師父,是不是弄風長得太醜了,所以故意撿她和阿竹回來,給他做妻子?還總是當着弄風的面問,因爲弄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什麼高深的靈力心法他一學就會,從不肯和他們一起玩耍,所以故意氣氣他。
這時候,師父總會摸着他的鬍子哈哈一笑,而弄風不屑的眼神更讓寒夏覺得受到了“傷害”,
就好像是一隻不自量力的小花貓在大獅子面前舞刀弄槍,獅子所做的只會是打打哈欠,每次都把她氣的夠嗆。
爲了能夠氣到弄風,寒夏樂此不疲的玩着這種遊戲。還曾說服阿竹加入,其實她也知道這是白費努力。
寒夏開心的時候就哥哥、哥哥的叫,不開心的時候就直接叫名字!心情一般的時候就叫師兄!對師父也是,開心的時候,什麼甜話都說的出來,不開心的時候就叫老頭!
阿竹只會笑着說:“寒夏,你不要這個樣子。其實弄風師兄人很好的,只是不愛說話而已!”
“不要叫他師兄,反正我是不會叫的!”
“算了,你們兩個呀!”
可是在一次採藥的過程中,弄風爲了救寒夏和阿竹,自己從山上摔了下來,從那以後,寒夏就再也不沒有作弄過他。
沒想到弄風傷好後的第一句話就是:“來,叫聲師兄聽聽!”
要是擱以前,寒夏準會好好吵他一頓,可是這一次卻乖乖走過去,甜甜的叫了聲“哥哥”。
……
“乖,這纔像小妹的樣子!”
……
三日很快就到了!
“去吧!”師父照舊在庭院裡練功,就好像寒夏像往日出去採藥一樣,去幾天就回來了。
“師父,你沒什麼要對我交代的嗎?我可要走了!”
“師父!”
“師父!”
“好吧!你老人家多保重身體!”
弄風和阿竹送寒夏下山,本來沒有人送她下山,可是寒夏在書裡看到,有人出遠門的時候,他的家人朋友都會送一送。師父是不用想的了,她的那些妖怪鄰居們也都不來捧場。
至於阿竹,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她都會幫忙。而弄風則是她好說歹說了一天,才答應來送她。
到山腳的時候,寒夏雙眼灼灼的盯着他倆,期望他們說一些感人肺腑的贈別之言。
“阿竹,我們回去吧!”弄風無情的看了寒夏一眼。
“喂!你這個壞傢伙,昨天騙我給你做了那麼多好吃的飯菜,現在卻一句話也不說,太沒義氣了!”寒夏朝他吼道。
“你只說讓我來送你,又沒說要幹別的!”
“沒義氣!沒良心!”寒夏說完之後,語氣溫柔的對阿竹說:“阿竹,我就要走了,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講?”
“寒夏,我也不知道該和你說些什麼,你一個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顧自己!”
“謝謝你,阿竹,你真好,不像有些人!”寒夏說着用眼睛瞪了瞪弄風。
踏出師父所設的結界,再回頭,便只能看到繚繞的雲霧。有些許傷感,但更多得是對未知迷途的期望與憧憬。
……
焉支大陸分爲五大塊,北疆,嶺南,西界,東境,中原。
在這塊大陸上,北疆的盡頭是北冥,嶺南的盡頭是南冥,西界的盡頭是綿延的山脈,東境的盡頭則是望不見盡頭的汪洋大海。
北疆是由許多少數民族聚居而成,由各族的族長進行管理,較爲分散。嶺南由公輸家族執掌,擅長製造機關獸。西界由忘川穀執掌,掌管着整個大陸所有人的夢,擅長造夢之術。中原由君家執掌,地勢平坦遼闊,國土的面積最大,掌管着整個大陸的糧食和馬匹,財大氣粗。東境靠近大海,由許多小國家組成,如吳越國,騫消國。
經歷了上千年的磨合,如今各股勢力和平共處,相安無事。
寒夏按照師父所說的,一直向西走,走了大約半天的時間,就到達了一個在她看來無比熱鬧的地方,有好多的人,還有好多賣東西的。
“這應該就是書上所說的‘市集’了吧!”寒夏自言自語道。“好香啊!”順着香氣尋去,終於找到了香氣的來源,是她平時最喜歡吃的包子。
“我可以吃這個嗎?”寒夏小心翼翼的探問。
“當然可以,小姑娘,不過你要給我錢幣,就是‘這個’!”小販邊說邊拿出了一枚銅幣在寒夏眼前晃了晃。
“哦!這個呀!這個我有好多!”寒夏說着就從包袱裡拿出了許多了,只有一些是銅幣,其餘的都是金幣銀幣,甚至還有許多藍晶幣,看的小販眼睛都花了!“需要多少你自己拿,我想要兩個這樣的包子!”
“好的,好的!”小販也不敢多拿,只拿走了兩枚銅幣。
“謝謝!”
“這包子好香啊!和阿竹做得一樣好吃,等我回去了帶給他們嘗!”寒夏在心裡想道。
一直往西走,不一會就出了市集,走到了郊外的一片樹林裡。
寒夏擡頭看了看那似火的大太陽,決定在這裡休息一下,像平常在山上一樣,取出白龍易筋鎖綁在兩棵枝葉濃密的大樹上,一個鷂子翻身就躺在了上面。
白龍易筋鎖是巴蛇筋製成的,比頭髮粗一點,非常堅韌,且柔軟異常,幾乎沒有利刃能將其砍斷。弄風、阿竹都沒有,是寒夏自己無恥的搶來的。當初爲了捉住這巴蛇,可費了不少的功夫。
寒夏眯着眼睛看那斑駁支離的陽光,輕輕吹了一口氣,一片葉子悄然落下遮住了寒夏的臉,也遮掩了她的好夢。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寒夏拼命的往前跑去,那枯木般的手從黑暗中伸來,那張臉的輪廓比以往更清晰了一些,無限的逼近、逼近……
寒夏猛的坐起來,力道沒有掌握平衡,一下子從繩索上摔了下來,費力站起
來,揉着發痛的屁股暗呼倒黴。
忽然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左看右看,一擡頭,才意識到原來天色已晚,空中已出現了點點星辰。
大驚之下,趕緊收拾東西。“既然白天睡太多,那麼晚上就專心趕路吧!”寒夏自我安慰道。
一想到剛纔所做的夢,頭就異常的疼痛,像是有無數條蟲子在往外面鑽一樣。急忙坐下,用養心經調解氣息,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感覺運氣通暢了一些,才停了下來。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寒夏也準備出發了,忽然樹林的另一邊有聲音傳來,本想置之不理,但細聽之下發現其中貌似夾雜着打鬥和慘叫,還是決定去看一看。
一羣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正在圍攻幾個白色衣服的年輕人,地上還躺着一些乾屍,其中一個白衣人還勉強可以應付,但另兩個白衣人隨着黑衣人數量的增多,已經處於被動的局面。
不一會兒,一個白衣人就失手了,那些黑衣人一擁而上,像是要從他身上吸取什麼東西,白衣人在剎那間就變成了一具乾屍。
寒夏看到這一幕不禁毛骨悚然,而此時另外幾個白衣人也馬上就要抵擋不住了。
不再猶豫,寒夏拔出了自己的絕影劍。
劍未到,氣先至。
藍色的絕影揮下,替其中一個人擋住了致命的一擊,另一個白衣人卻受了傷。
黑衣人見有人出現,這下集體把目標對準了寒夏。
寒夏的劍風很凌厲,根本不像是一個姑娘家使出來的,黑色人有敗退的趨勢。
突然,所有黑衣人都站在了一起,寒夏感覺自己好像失重了,自己的能量正在被一點點的吸取,就如剛纔他們對付那些白衣人一樣。
不行,不可以這樣,一定可以做些什麼的,我纔不要變成乾屍……
那個夢一閃而過,所有的東西都被顛倒了,被吸取的能量正一點點的重新回到身體裡面,並且力量變得更強。
那些黑衣人一個接着一個的倒下去,卻無法中斷那些反噬的鏈條。
體內的能量越聚越多,寒夏覺得自己的身體快要爆開了一樣,來不及多想,急忙把功力運到右手的絕影劍上,斬斷了銜接。
寒夏的身體飛了出去,撞到了一棵樹上,而那些黑衣人卻化成了一股粉末,風一吹,就消散了。
寒夏靠在樹上,突出堵在喉間的一口血,頓時覺得舒服了許多。
“姑娘,你沒事吧?”那個剛纔被寒夏救下的白衣人問道。
寒夏正在用養心經調運氣息,不便張口,所以只是搖了搖頭。
白衣人似乎明白,看着寒夏,雖然眼神裡盡是疑惑,卻沒有多加詢問。急忙又去看他的同伴,他的同伴情況不太好,雖然沒有變成乾屍,但能量已經幾乎被吸食殆盡,氣息十分微弱,不一會就閉上了眼睛。
寒夏調息完畢,站在他們身邊,想說一兩句安慰的話,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生命面前,什麼言語都顯得有些蒼白。
白衣人看起來也受了傷,手臂上的傷口正一點點的滲出血來。
“讓我先看看你的傷吧!”寒夏說。
“謝謝,不過等一下。”
白衣人想安葬他的同伴,可是那些人只輕輕一觸,就瞬間化爲粉末,隨風而去。他臉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隨風而去的逍遙難道不比深埋黃土的禁錮更好嗎?”
白衣人怔了一下,隨即就釋懷了。“多謝姑娘提點!”
“讓我看看你的傷。”
白衣人的傷在右邊的胳膊上,傷口已隱隱出現青黑色,像是中了毒的樣子。但還好只是外傷。
寒夏替他敷上特製的百蟲百草粉,這可以解百毒,還可以快速癒合傷口。提醒道:“這條胳膊暫時不可以用真氣,敷上這種藥,很快就好了!”
“多謝姑娘搭救之恩,還未請教姑娘姓名。”
“我叫寒夏,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宗嶽。姑娘劍術一流,還能輕鬆抵抗噬魂怪的吸食,不知姑娘師承何派?”
“我…我…”
“請恕在下多言,姑娘切莫見怪。”
“我不是不想告訴你,只是我不知該如何說而已。我並不是什麼門派的人,雖然有師父,但我們家裡也只有我們四個人而已,並且我的劍術和功力還是最差的,這次能救你純粹是意外。”
看着宗嶽疑惑的表情,寒夏以爲他不相信。“真的,我沒有騙你!”
“我當然相信姑娘所言。”
“你叫我寒夏就好了,別一個姑娘、姑娘的,好不習慣!”
“寒夏姑娘,不知你孤身一人,是要去哪裡?”
“我要去忘川穀。”
“在下的師門也正是在忘川穀,這次任務差點失敗,不過還好有姑娘出手相助,我也正要回去覆命。”
“這麼說我們可以結伴而行了!”
“還有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我們休息一下,天亮再出發。”
“好的。”
宗嶽坐在樹下,看着彷彿懸空而睡的寒夏,不一會也閉上了雙眼。
結伴而行的旅途正合寒夏心意,這樣就不用擔心無聊了。
通過宗嶽的敘述,寒夏才知道原來他是忘川穀的弟子,而忘川穀是這片土地上最大的造夢門派,他們師兄弟這次的任務就是取回東海的夢,誰知道卻遭到噬魂怪的襲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