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陸顯攔了羅表妹,讓羅表妹好生生在家中待着照顧三弟。陸二郎現在有些怕了羅表妹與衡陽王的緣分,他都這般阻攔了,羅表妹仍然有想看望衡陽王的心思。少年男女,一來二往,旁的再出點什麼意外,事件走向,不就和他的夢一樣了麼?

陸二郎絕不能接受這般結果。

爲此,他檢查了羅表妹要送給衡陽王的禮,看到都是些給受傷的人吃的玩的小玩意兒,陸二郎放下了心。起碼羅表妹對衡陽王並無意。陸二郎自己便提着羅令妤所準備的禮物,驅車出烏衣巷,前去東郊的衡陽王府看人。

衡陽王劉慕幾日未曾上朝,藉口便是羅令妤的脂粉坊開張之日,劉慕救人時不幸牽動了舊傷,舊傷復發,劉慕請了病假,不能上朝理事了。衡陽王一病,宮中的陛下、太后都關切地送來了禮,公子們也都來探望。只劉慕脾氣暴躁,把看病的人都嚇走了。

陸二郎陸顯堅決地提着禮物登門拜訪時,門客孔先生髮愁地看着這位貴族郎君清瘦落拓的身形:“郎君,我們公子生病後脾氣不好,誰過來看都要受他斥罵,還可能被打……郎君你這般身量,就不要見他了吧……”

衡陽王要是打了這位清貴雅緻的世家郎君,那還了得?

陸顯非常無所謂。他本就是替羅表妹走一趟,既然劉慕在發火,他也沒必要撞槍口。非常和氣地將禮物交給孔先生,陸顯轉身就要瀟灑地走,不料隔着重重碧綠樹蔭,聽到門拉開的聲音。少年公子低啞的聲音響起:“你怎麼又來了?!”

聲音裡滿是不耐。

劉慕煩透了陸二郎那莫名其妙的對自己的圍堵,他尚且控制着情緒,不過是看在那晚陸二郎走後,記得讓僕從等自己回來的份上。

陸二郎:“呃……”

他想說“我這就走了”,但是劉慕厭惡地瞥他一眼後,竟然說:“來了就進來吧。”

陸二郎:“……”

他本來都打算走了,但是看一眼劉慕難看的臉色,陸顯覺得自己還是審時度勢地留下吧。

門客孔先生叮囑陸二郎千萬要好好勸他們公子想開,世上沒什麼過不去的坎。陸二郎聽得一頭霧水,訕訕點頭。進了舍門,孔先生等門客告退,陸二郎皺了下眉,因看到房舍門窗大開,卻仍去不掉舍中那濁酒的味兒。他再一看,地上扔着不知道多少酒罈子,劉慕上身筆直地靠牆而坐,玉冠不束,衣袍已皺,目中甚寒,形象實在稱不上好。

陸二郎:“我替我表妹……”

劉慕懶洋洋地打斷他的話,並諷刺他:“又來提醒我不要招惹你的表妹?你表妹就是天仙,我離她這麼遠,我能把她怎麼着?”

陸二郎心想,若不是我阻攔,今日來看你的就是她,你說不定真會把我表妹怎麼着,你真是一個危險人物。但陸二郎雖然活得單純了些,好歹還知道有些話不能說。陸二郎尷尬道:“……其實我是來與公子聊聊天,讓公子對我們世家多些瞭解。”

劉慕:“……”

這是不說他表妹,又要說他們陸家有多勢大,多麼招惹不起了?

劉慕非常不可思議,這個陸二郎,腦疾真的就治不好了麼?陸家就沒人管管麼?

可惜陸家確實厲害,建業名門之首啊。陸二郎自己是沒看出有多厲害,這人的心思不在朝政上;但陸三郎就很不錯,陸家其他在朝上的郎君也都有話語權。朝廷看似是劉家的,其實還是世家的。他們劉氏反倒像是世家請的管家一般,管理着天下,權力卻未必能越過世家……

劉慕沉思時,繼而啐自己一口:關我何事?我那個皇兄都還巴不得我死,他被世家架成傀儡,我該幸災樂禍纔是。

劉慕悶悶地喝着酒,聽陸顯在耳邊叨個不住,詳細地跟他介紹建業幾大世家如今的情況。說這些時,陸顯也有些不好意思:“……許是生活太優渥了,到我們這一代,郎君們做事的已經少了很多,大都更喜歡遊山玩水,鬥富鬥奢。我父親也很頭疼,想整治世家,但是世家盤根錯綜,每家和每家幾乎都有姻親在。如我們陸氏,就多與皇室、江氏、陳氏聯姻,我好幾個嬸嬸都是皇室的……”

劉慕嗤一聲,不置可否。

忽然,孔先生推門而入,老頭子俯到這位少年衡陽王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劉慕點下頭,孔先生再對陸二郎致意一笑,便關上門重新出去了。人走後,陸二郎自然又隨意拉扯出一些話。因劉慕聽得心不在焉,陸顯說話就也是不太用心。陸二郎眼睛透過窗子,忽看到閣樓對面的青苔小徑上,走過幾個道士的身影。

腦中短暫“啪”一下,本能覺得什麼不對勁。陸二郎停了話,只怔怔看向那幾個道士。

劉慕順着他視線看去,眼睛一縮。

聽陸二郎詫異問他:“公子,你年紀小小……竟然也供養道士?效仿陛下那般,尋仙問道麼?”

劉慕:“當然不是了。”

陸二郎看向他。

劉慕隨意道:“喜歡煉丹修仙的是我皇兄。我這是孝敬我皇兄,我求了幾個有名的老道兒,送進宮讓他們給我皇兄講道。想來我皇兄很高興。”

陸二郎突然看向他,目光如電。

他剎那間,想起了自己夢中所知——老皇帝,是中丹毒而死。

新帝悲憤,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摧毀了丹爐,將道士們趕出太初宮,讓他們終其一生不得入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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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中,世家大都心知肚明老皇帝是中丹毒而死,他們對新帝的決定,自然擁護……

但如果,那送進宮的道士,其中有劉慕送的呢?更或者,老皇帝之所以中丹毒而死,就是劉慕送進宮的那批道士唆使導致。劉慕不曾親自動手,但他利用他皇兄對道士的好感……

現實中,劉慕盯着這個突然不說話的陸二郎:“怎麼了?我送道士進宮,有何不妥?”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對面的郎君,面上笑意很古怪,手指扣在膝上。少年郎雖坐姿看着隨意,但腰桿已經挺直,他渾身肌肉緊繃,是一個待機而動的姿勢。似稍有不妥,他就會立刻動手——

陸顯背上出了層汗。

驀地想到,今日是他來了。

若是來的人是羅表妹。

羅表妹孤身來建業,人生地不熟,偏偏又聰敏機靈。若夢裡的時候,羅表妹撞見了劉慕的這番心思……她焉能活着離開這裡?那劉慕要娶羅表妹的心思,就不僅僅是表面的意思了。羅表妹嫁不成他三弟,也不只是小兒女的吵鬧問題了……

劉慕再次不耐煩地問:“陸二郎,你發什麼呆?”

“無事!”陸顯一下子回神,他儘量自在,笑容卻有些僵。

劉慕深深凝視他,搭在膝上的手指曲着動了動,他慢悠悠轉開了話題。

待陸二郎後背汗溼地離開衡陽王府,心裡對自己的猜測更是絲毫不減。出了王府,回到陸家,心神恍惚地出神了兩個時辰,陸二郎仍然心中不安。證據不能單靠猜,定要有所佐證。陸二郎遲疑下,還是招了僕從過來:“你們快馬加鞭去太初宮,攔下衡陽王府送進宮的那幾個道士!用我們的人替了他們,別被衡陽王發現。你們把人帶到隱秘處,我要審問那幾個道士……”

半個時辰不到,負手立在自家府宅中看院中風景的劉慕,得到了下屬猶豫無比的通報:“公子,您所料不錯,陸家真的偷派人去太初宮了……”

劉慕陰着眼。

他淡聲:“奇怪……我倒要看看陸二郎想做什麼。難道他真的知道那幾個道士有問題?他那麼蠢,都能看出問題?他憑什麼懷疑我?難道我在他面前露出破綻?還是衡陽王府有陸家的眼線?”

他凌厲的眉眼瞥向自己的下屬們,下屬們悚然一驚,渾身冒冷汗地跪下喊冤。但劉慕只是沉沉看着他們,不置一詞。六月暑天,下屬們身上的汗流了一層又一層——自那日公子歸來,對他們便百般不信。公子脾氣似越發暴躁,看他們的眼神越發陰沉……

真怕有一日公子再也忍耐不住,對他們下手……

滿心懼怕!他們該如何是好!

……

羅令妤自然不知她的二表哥爲她避過了一劫。她沒有陸二郎那樣顯赫的身世,讓衡陽王投鼠忌器。如果去衡陽王府的人是她,她未必能如陸二郎那般全須全尾地歸來。羅令妤近日忙碌的,一是自己脂粉坊的賬目,二是陪陸三郎養傷,照顧行動不便的陸三郎。

她的脂粉坊漸入正軌,許多不懂的都要她搗鼓。偏她心強,不肯承認自己不如人,背後自然花大工夫研究。她的脂粉坊運行不容易,陸三郎也不是好打發的人。這樣日夜搗着,精神就有些不濟。偏又來了一樁煩心事讓她發愁。

靈犀猶豫許久,終是吞吞吐吐,把自己好似曾見過秦媼的事告訴了羅令妤。

羅令妤心裡一驚,難得主動登了陸夫人的院子,去問陸夫人。陸夫人這兩日也是忙着,陸三郎和羅娘子的關係被陸老夫人發了牢騷後,陸老夫人突然發現他們府上的郎君們居然好多都未成親。首當其衝的,便是陸二郎陸顯。

羅令妤上門求見時,陸夫人正煩惱地翻着建業女郎們的名冊,那最有名的“花神冊”被她看了又看。這就是家中沒有女郎、而自己又不喜歡出門交際的煩惱了——陸夫人光看名冊畫冊,完全看不出哪家女郎的品性如何。

羅令妤立在堂中,看了半晌,笑道:“……夫人若是挑花了眼,不如我尋個理由,邀請姐妹們來陸家作個宴?夫人喜歡的,悄悄告訴我,我多與那女郎說說話,讓夫人看看可行。”

陸夫人驚喜:“這是太好了!你這是幫了你表哥的大忙,他會記得你的恩的。”

果然家裡有個機靈的小輩女郎就是方便很多。她出門相看女郎,哪有請女郎來自己家中玩舒服?

彼此歡喜,討論了一下筵席的細節,羅令妤就打聽秦媼是怎麼回事。

和表小姐相談甚歡後,陸夫人才想起了這麼個人物:“……哦,是。怕你在家裡住的不習慣,我就讓人去南陽打聽,看你有什麼避諱。你乳母倒是關心你,求着跟船一道來。該讓你們見個面纔是。”

羅令妤感激一笑:“多謝夫人。”

其實陸夫人怎麼可能是怕她住的不習慣所以讓人去南陽打聽?恐怕是怕她爲人不端禍害了陸家,才讓人去南陽吧?

而這些彼此心知肚明就好,實在不必說出來。

侍女靈犀敬佩無比地在外等着,看羅令妤出來時,已經將她之前怎麼都靠近不了的秦媼領了出來。秦媼跟着高挑瘦削的女郎,伸手不斷激動地抹淚。羅令妤嫋嫋娜娜地與一路送她出院門的綠腰等侍女告別,脣角始終帶着笑。

羅令妤等人領着秦媼離開。

她步子越走越快。

趕不及到“雪溯院”,半途上,站在湖邊,尋了沒人注意,羅令妤吩咐侍女們守着,自己將秦媼拉入了湖邊的蘆葦叢。羅令妤急聲問道:“乳母,南陽出事了麼?我們之前不是說好的讓你在南陽養老麼?你怎麼來這裡了啊?”

“南陽不會打仗了吧?”

“沒有,沒有!”秦媼連忙寬慰羅令妤,她見到自己女郎分外激動,一眼不錯地盯着女郎越發明麗的面孔,目中含了淚,哽咽道,“都好,都挺好的!羅夫人挺好的,女郎們也都沒事……”

羅令妤嗔道:“那你哭什麼?竟嚇我!”

秦媼泣淚:“可那位範郎……”

範郎!

羅令妤眼眸輕縮,她略微不自在道:“提他做什麼?我都到建業了……我都說了我會很快嫁人的,你們不要爲我操心了!”

秦媼急道:“可是眼見都要半年了……娘子你就別騙我了!我跟陸家的下人問過了,她們沒人說你好事將近啊。”

羅令妤雙頰微紅。

她略略羞澀:“我沒騙你……只是我看上的這位郎君,比較難搞,短時間內攻不下……”

陸三郎不可能短時間內娶她,他這人太假正經,非常看個清楚不行,非要追溯感情最開始的緣故不可。但他確實與她曖昧不清,也確實讓她牽腸掛肚。她觀陸昀人品,他也不是那般會始亂終棄的。若他與她分開,定只是因兩人不和的緣故。

她都快要攻下陸昀了……

陸昀已經動搖得不行了,他就快要承認他的動情了……

她怎麼可能在這時候換別的郎君,放棄陸昀呢?

秦媼更加着急了:“你說的不會是陸三郎吧?我聽陸夫人的侍女們說了,她們也提過你和陸三郎……但是娘子你莫要犯渾。我聽人所說的陸三郎,不和我們南陽的那位範郎一樣麼?你栽在範郎身上一次,還要再栽在那什麼陸三郎身上一次麼?”

“女郎,你要清醒些啊!”

“士族郎君自然各有各的不同,只是你的眼光爲何總如此相似……你就不怕他是第二個範郎麼?”

範郎!

羅令妤臉色微白,絞着帕子的手用力。她幾乎是第一時間便反駁:“陸昀纔不是範郎那種男人!”

她煩惱地踱步:“乳母,你別管我的事了。你還是回南陽去吧,你跟伯母他們說,說我在建業一切都好,讓他們不要牽掛我,也別催我。我快要嫁人了,真的……”

秦媼幽幽看着她,見女郎如此堅定,提起那位陸三郎眸子都亮起。羅令妤總是這般,毫不氣餒,積極地爭取出路。跌倒一次,撞得頭破血流,她卻還要再次站起。秦媼自來看着這個娘子長大,知道這個娘子長到這麼大,在汝陽城破後,她吃了多少苦……吃了多少苦,才能在南陽過下去,又能來到建業。

然而、然而……

秦媼掩面哭道:“恐怕來不及了啊娘子!”

羅令妤一驚,忙問:“到底怎麼了?乳母你別哭,你快說啊!你急死我了!”

秦媼顫聲:“當日你求了羅夫人,羅夫人偷偷送你離開南陽不久,那位範郎就來羅家提親了。羅家實在拗不過範氏啊……半年來,我們都等着你能在建業覓得好姻緣,讓範氏不敢輕舉妄動。但是半年了,婚前禮都要走完了,你卻……我實在等不及了,就來建業找你。”

秦媼咬牙:“令妤,你若是實在無法,不如就逃吧?你可千萬不能嫁進範家啊。範郎會折磨死你的!”

羅令妤面色慘白,心中悲慼震撼——怎麼她竟突然就多了一個未婚夫君?

秦媼又開始哭,毫無主意,只知道翻來覆去地勸羅令妤,要麼嫁一個比南陽範氏位高權重的豪門大世家,要麼羅令妤趕緊逃吧。但是羅令妤怎麼逃?身後的南陽羅氏就不管了麼?南陽羅氏就算不曾對她如何好,就算坑了她一把,但也養了她和妹妹一場。這次來建業,羅夫人更是支持她。若不是羅夫人悄悄送她走,她哪裡能離開那個狼窟……

羅令妤怒道:“別哭了!哭有什麼用!你真是煩人!”

秦媼捂住嘴,努力止住哽咽,她淚眼婆娑,看向這個一怒起來、身上就全無柔弱感的女郎。發怒的羅令妤身上會發光,眼睛明亮,脣瓣緊抿,那樣的倔強不服輸,目中神采動人……秦媼心中難過,聽羅令妤喃聲:“……眼下,我只好求陸昀那混蛋了。”

秦媼憂愁:“那位陸三郎麼?女郎真的對他這般有信心,真的覺得他不會是第二個範郎麼?就算你這次真的遇上良人,那位陸三郎的人品可期,但是你與他相識不過半年。他真的會爲了你對上南陽範氏麼?”

南陽範氏,那也是豪門世家。

若非豪門世家,如何能把羅氏壓得擡不起頭,逼着羅氏將羅令妤嫁過去?

羅令妤苦笑。

她心中其實也忐忑,然她忐忑的,和乳母擔心的不太一樣——她乳母沒有與陸三郎相處過,不知道陸昀是什麼樣的人。乳母怕陸昀不肯幫她,但是羅令妤更怕的,是跟陸昀坦白自己有一個未婚夫君。

她才因一個琉璃臂釧的事鬧得那麼厲害,後果是陸昀眼睛差點被燙壞。這個篇章好不容易揭過去,他好不容易重新和她說話……她就要跑去跟陸昀說,她是一個有未婚夫君的人麼……

她即使跟他哭說自己不知情,但陸昀那抽絲剝繭一樣的直覺……羅令妤頭有些痛。

出了蘆葦叢,侍女們看到女郎面色難看,神情恍惚。秦媼哆嗦着肩哭哭啼啼,羅令妤心煩意亂地讓她們安排秦媼在自己院子裡住下。羅令妤再問起陸昀,靈玉奇怪地看她一眼:“三郎現在眼睛蒙着紗布,行動不便,當然沒法出門,待在家中了。”

羅令妤“嗯”一聲:“讓人去清院跟錦月說一聲,說容我梳洗一下,我去找三表哥玩兒。”

靈玉:“梳洗?不必了吧?女郎你已經這麼美,衣衫妝容又不亂……再說三郎眼睛看不見,你打扮的再美,他也不知道啊。”

羅令妤低聲:“你懂什麼?見一個郎君,一定要做好萬全準備。畢竟在見他之前,你並不知會發生什麼。”

“若因一時疏忽,以糟糕形象被他看到,無意間,一些緣分可能就此飛走了。”

靈玉:“……”

面有古怪,頓覺羞愧。

其實她們這些侍女,已經認定表小姐日後一定會嫁到陸家來的,她們一定會一直伺候表小姐的。陸三郎對錶小姐的態度,和對旁的女郎那不理會的態度,對比如此鮮明……表小姐竟然還不滿足,還要用心對陸三郎。比起表小姐這份心,她們平日真是太敷衍了。

竟從未想過時時刻刻打扮得鮮妍明麗,好面對任何意外。

……

因眼上蒙紗,許多事都做不了,晌午烈日當頭,陸昀乾脆睡在葡萄架下。恍恍惚惚,一覺醒來,聽耳邊甜膩的女聲驚喜道:“雪臣哥哥,你睡醒了?我給你剝了葡萄,做了酥山,用雪水澆過了的。你要嚐嚐麼?”

陸昀:“……”

陸昀慢慢坐起,慢騰騰道:“你有事求我?”

羅令妤:“……!”

陸昀:“聲音這般膩,我還未睡醒就跑來討好我……說吧,什麼事。”

羅令妤爲難:“……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如果我以前做錯了些事,你會原諒我麼?”

陸昀漫不經心:“會啊。我多大度的人……你說吧。”

羅令妤鼓起勇氣,怯怯而望:“我有一個未婚夫君……”

白紗下,郎君俊美的面容被日頭映得不見黑,反倒有些發白。這位坐起來的玉面郎君,上一刻脣角還有一絲笑,下一瞬他臉刷地冷下。他沉默着,一言不發,扶住葡萄藤架,起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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