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院子,便被一抹紅色刺到了眼睛,常故人的心僵住了,人也僵住了,他羞於擡頭,甚至有些想捂住自己的臉。
“終於願意見我了麼?”紅衣人說。常故人愣了愣,這一切來的有些快,他緩緩地擡起頭,這是個他從未見過的方三向。
一襲紅衣,穿的有棱有角,那棱角卻很柔和,脖頸修長,懶懶的仰在紅衣之上,長髮垂腰,瀑布般無拘無束的別在耳後,眉若柳劍,溫婉中透着鋒芒,他不經意的皺了一下,又迅速舒展,眼尾仍微微的上挑,那裡藏着除了常故人,誰也沒見過的一絲調皮,那眸子極黑,如一汪深潭,深不見底,薄脣微啓,膚如霜雪,冷傲入骨,風華無兩。
唯一讓常故人熟悉的只有那雙芊芊素手,他沒了啞娘子的妖媚,也沒了方三向的粗鄙。
他像這天地間永恆的神,一動不動便傾倒衆生,真可謂立於梅林梅望泥,飄於雲際雲化雨,他暗淡了一切,除了他自己。
常故人看的呆了,陷在深潭之中。
許久,他意識到,方三向剛剛那一皺眉,是因爲自己突兀的臉吧。
“怕麼?”常故人微低着頭正視他。
“你的臉在這裡,怎麼會怕。”方三向走近幾步,幾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心口,臉微揚幾分,看着他。
“對不起。”常故人語氣輕的自己都聽不到。
“今日之後,我們一起做決定,無論何事,無論何時。”
常故人眼中含笑,笑得很醜:“無論何事,無論何時。”
二人相對而立,不再有閃躲,不再有芥蒂,這一刻,流光乍悟,天地無聲,星河鷺起,日月同輝。
“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姐姐。”稚嫩童音瞬間拉回了二人的千里遐思,無限綿延。
張漁歌揉眼睛的手癡癡的定住,許久,三人才都回過神來。
“韓叔哥,這是韓,韓,韓嬸嫂麼?”張漁歌問,眼睛仍一眨不眨的看着方三向。
“你。。。你怎麼還沒睡?”常故人略帶嗔怪。
“以後你要叫我師父。”方三向打斷兩人說話,對着張漁歌道。
“師父。。。。。那我也能像韓嬸嫂這般好看麼?”張漁歌似是還沒回過神。
“三向,你要收漁小兒當徒兒麼?”常故人驚喜的問。
“你已助他開了靈,又授了他歲月盲刀,剩下的我來。”方三向道。
“咦,韓嬸嫂,你聲音好好聽,卻怎的有些不像女的?”張漁歌的關注點完全集中在方三向身上。
“我本就不是女的。”方三向略有些尷尬。
“啊?不可能。”張漁歌長大了嘴。
“你一直知道我在這?”常故人問。
“這段日子我把地人界通道落腳點就設在了這裡。”地人界通道便是天龍界天神來地人界的路,落腳點就是地人界固定的地方。
“啞娘子真的把我迷的暈頭轉向。”常故人調侃。
“我,已知錯了。”方三向低頭。
“對了,還沒問你,爲什麼要裝啞巴?”常故人皺紋問道。
“因爲不會學女人說話。”方三向皺眉。
兩人相顧一笑,飽含了釋然,理解,卻又有些怎奈失落何從說。
不知其味的張漁歌也跟着笑了起來。
方三向隨身帶了玉簫,交到常故人手裡。
“一起回去。”常故人說。
“我去把漁歌哄睡。”方三向覺得自己不在,常故人會盡興些。
“好,我交代一些事便來找你。”常故人知他不喜熱鬧。
“好。”方三向笑的很踏實。
除了解酒以外,都在,衆人重聚盛況自不必說,織魚已成人形,頭髮梳的整齊,舉止比之前大爲得體,但仍和刁寶寶調侃無度,兩個小童般百無禁忌。
刁寶寶一直拉着常故人的手說個不停也問個不停,又繁喝到不省人事,無瑕爲常故人的臉黯然神傷。
幾人幾乎是搶着問問題,把常故人走後的事情問了個一清二楚,刁寶寶唏噓感嘆,心疼又佩服。無瑕基本上從頭哭到尾。
看看天色,常故人和幾人暫別,留話說等再回來有要事商量。
出得玉簫,回到張漁歌的臥房,卻不見方三向,桌上油燈壓着一紙留言:身有要事,三四日必回,今日隻言片語,陰霾盡消,願此後無礙,千程萬劫,共歷共承。
“寫字仍是沒長進。”常故人笑笑,自言自語。
次日,常故人對幾個夥計交代一番,帶着爺爺和張漁歌回了玉簫。
玉簫空前的熱鬧,多了個小孩和學識淵博的老人,自是話題更多,沒多久,大家便熟絡起來。
常爺爺發出了無處次驚歎:“啊,這爲何地?”“啊,這爲何物?”“啊,此乃何人?”
驚歎過後便很快入鄉隨俗了。
張漁歌也對一切充滿了好奇,但更多的是開心,他一掃之前的沉悶,難得和幾隻小妖以及那個爲老不尊的刁寶寶鬧成一團。
玉簫內變化頗大,方三向帶來不少天龍界奇花異草的種子,多了一片花海,一片奇樹林。常故人最喜歡的水塘,那裡多了一羣銀色大尾魚,他認得,那本是樹祭鎮大宅的。
玉簫裡的宅子又往前延伸了些,加蓋了幾間臥房,竟還多了一處高臺,高臺上有個大涼亭,是個喝酒賞月望遠的好地方,站在上面,遠處的梅花林盡收眼底。
而變化最大的當數織魚。
第一次看到文字,她便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自從那次水塘邊又繁拿着書給她講書上的事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又繁發現織魚竟有個驚人的天賦,他念過的字,織魚可以一次記住過目不忘,沒多久便能開始自己看書,短短數日,又繁的藏書和玉簫裡帶字的一切全被她看遍了,至於解釋字義詞意,沒多久又繁便沒了耐心。
而刁寶寶的到來真正是各取所需,刁寶寶把自己懂的一股腦的全講給了織魚,自己成就感滿滿,織魚悟性記憶力驚人,對任何沒看過的書都充滿興趣。
如今常爺爺的到來,更讓織魚激動無比,她問了一晚上問題,常爺爺竟一一作答,有理有據,被搶了風頭的刁寶寶在一邊訕訕的聽着,偶爾插幾句嘴,便遭了織魚的白眼。
常故人看着眼前的一切,內心滿足,感激於方三向的貼心和周到,他早知道自己會回來,一念至此,雙眼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