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孫仲謀!該死的劉玄德!”
在譙縣曹家的內堂中。曹操一個人在屋子裡徘徊着,滿臉的糾結,口中不停的詛咒着讓他心中不悅的孫權、劉備。
巢湖水戰的結果讓曹操以及曹軍上下分外不滿,三十艘主力鉅艦竟然一下子就傷了二十九艘,以至於水軍不得不浪費近兩個月的時間修理戰艦。雖然曹軍兵力損失不大,但戰艦的受損卻讓軍中對甘寧不滿者找到了攻訐的機會。同時因爲甘寧和張遼的關係,那些對張遼不滿者也以彈劾甘寧爲削弱張遼的途徑。以至於此戰結果出來後,譙縣突然間變得分外的熱鬧,曹家、行館、中軍大營人來人往,而從各地送來的彈章更是讓譙縣的道路顯得分外繁忙。
原本曹操是不準備重責甘寧的,此戰甘寧雖有失誤之處,但面對着準備周密,不畏生死的對手,甘寧能保住三十艘戰艦一艘不沉就已經十分不易了,更不用說甘寧還幹掉了孫劉聯軍的艨艟鬥艦近二十艘,走舸近四百餘艘,舢板快船更是一千餘條,消滅聯軍士卒共計六千八百餘人。這可是細作從孫劉兩軍那邊打探到了消息,應該不會有太多的水分。但那些眼饞數萬水軍,對張遼、甘寧心懷不滿的傢伙們似乎如看見了臭雞蛋的蒼蠅一般盯着甘寧此次失誤不放。然而也正是他們如此“鍥而不捨”的態度讓曹操心中生疑,與其將水軍交給一羣不通水戰而心懷叵測的傢伙。倒不如繼續維持着如今的態勢。所以曹操準備用罰俸、革職留任、戴罪立功的方式讓甘寧留在水軍中,只不過曹操將陸遜和甘寧換了一個位置,水軍將以陸遜爲主,甘寧爲輔,兩人重整水軍,以待再戰。
“主公!”從屋外傳來郭嘉的聲音。
“奉孝,快快進來。何事讓奉孝如此緊張?”曹操打開屋門卻看見郭嘉面色嚴肅。
“主公,旱情已成事實,除有河流之處好一些,北方的司隸、冀州、幷州、幽州、兗州、青州各地,糧食總產量估計比去年同期要減產一半。雖然徐州方面和豫州汝南郡都種植了雙季稻,可是也僅僅只能補充兩成的產量。”
郭嘉雙眉緊鎖,他此時卻是心中有些不滿。雙季稻的成功種植去年就已經送來了文書,可是曹操卻因爲私心而將這份可以救命的東西壓了下來。雖然草草啊表面的理由是擔心孫劉以及其他諸侯得到雙季稻而加強實力,但郭嘉卻對曹操心中不過是不想讓當初堅持出海尋找稻種並極力支持糜家試驗雙季稻的張遼在此事上再度名揚天下。可是如今旱情已經形成,幸好徐州在糜家、陳家等世家的影響下已經大規模種植雙季稻,而豫州刺史陳登也同樣在環境極好的汝南郡大規模種植,否則單單糧食減產一半就能讓曹操這剩下的半年沒好日子過。
“奉孝,也就是說今年的糧食收成只有去年的七成?”曹操的面色再度難看起來。
“正是。主公,不但如此,若是要讓治下安定,還需拿出糧食救濟災民。真正能夠進入倉庫的糧食,今年恐怕不多。”郭嘉苦笑道。
“世家!”曹操雙眼冒火,咬牙切齒的說道。
“主公,嘉知道主公對文遠不滿,但是如今絕非與文遠鬥氣之時。主公……”
郭嘉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曹操擡手打斷,“奉孝。孤知汝與文遠交好,可是文遠也太不給孤面子了。”
“面子?”郭嘉心中暗自嘆息。“你老人家有什麼時候顧及過張遼的面子呢?就說調動北疆將領是樞密院的本職,可是張遼畢竟還是徵北將軍,而且這位北疆名義上的主將還在南方爲你帶兵征戰,你難道在下達調令之前不能提前打個招呼嗎?以張遼的性格,他又怎麼可能在此事上與你作對呢?還不是南征荊州無比順利,你的‘雄‘心勃發,再加上有心人挑唆,你便不管不顧的要試試張遼的忠心。可是我的主公啊!忠心這東西不是不能試探,但卻絕不能如此明目張膽的試探。而且文遠早就說過,需要證明的忠誠根本就不是忠誠。你既然要試探文遠的忠誠,他自然不會讓你如意。別看這傢伙性情隨和,但涉及到他的原則,他卻是十分的頑固。這纔是你們兩人的關係如今陷入僵局的關鍵啊!“
“主公,如今水軍受創,短時間內無法出戰。主公不如北上冀州,巡視一些兗州、青州和冀州之地。”郭嘉心中雖然對曹操近期的剛愎自用有些不滿,但畢竟曹操纔是自己效忠的主君,他必須爲曹操的事業竭盡心力。
“冀州?”曹操聞言若有所思的看着郭嘉。
郭嘉卻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道:“主公雖是丞相,卻還是冀州牧。巡視地方,向冀州百姓曉諭主公仁德乃是主公的職責。”
曹操心中明白。郭嘉這時勸說自己北上冀州,然後再讓張遼南下,兩人在冀州會面,然後……這個想法絕對不可能是郭嘉一個人的想法,曹操很清楚張遼對他的意義,在曹軍之中,張遼就是那些非曹氏、夏侯氏將領的默認首領,一旦張遼真的要表明與他離心離德的態度,曹軍立刻就會分裂。雖然張遼真正能夠拉走的將領不會太多,可是那些士族、世家卻不會客氣,曹軍最少要損失四成兵力。
所以真正忠於曹操的人無不希望他與張遼真正和解,之前的那種態度雖然是表達了善意,但距離和解卻相差十萬八千里。而且曹操心知肚明,自己隱藏的手段也並非沒人知曉,這種準備藉機調整地方官員的伎倆在張遼、荀諶還有隱居在幽州的田豐、沮授眼中,根本就不算是什麼高明的手法。此時的曹操有點後悔,當初怎麼就同意讓田豐、沮授跟着張遼北上呢?而且也不該同意張遼接收荀諶,即便荀諶、荀攸不和,也可以將荀諶送到西北。不過曹操轉念一想還是不對,若是荀諶去了西北,那鍾繇是否要到幽州?與其讓一個想從自己手中奪權的鐘繇和張遼建立密切的聯繫,倒不如留下一個僅是爲張遼自保而出謀劃策的荀諶了。
不過這也僅僅是曹操如今偶爾想想罷了,如今張遼的實力可是並不遜於曹操。勇猛的武將雖然不多,可是從張遼一貫的軍事思路來看,猛將在張遼手中的用處並不大,張遼真正願意任用的還是那些善於指揮大軍的將領。而謀士、文官這一方面張遼同樣不少,荀諶的智謀絲毫不比荀彧、荀攸差,還有隱居在幽州的田豐、沮授,這都是足以和賈詡、郭嘉相媲美的頂級謀士。張遼出身鄭玄門下。由於管寧、盧毓這些人交好,鄭玄門下弟子衆多,管寧也是當世大儒,盧毓則有其父盧植的的人脈……曹操真的開始後悔自己的輕率行爲,同時心中也開始反思自己是否真的有點因爲不斷地勝利而得意忘形了。
“奉孝,還是你忠直感言啊!”曹操感慨的說道。
“主公。嘉自離開袁本初後便認定主公纔是能夠統一天下,爲萬民帶來和平生活的明主,故而毅然投奔主公麾下。如今天下統一在即,嘉也不願看到因爲一點小事和誤會便影響到主公的大局啊!”郭嘉言辭懇切的說道。
曹操微微頜首,“此事由你去辦吧!告訴文遠,孤依舊是他的大舅哥,讓他到鄴城與孤相會!”曹操嚴肅的說道:“另外你離開後替孤通知元讓、子和到孤這邊來。”
“喏!”郭嘉心中一喜,曹操能夠接受自己的意見就是好事。如今士族已經不太穩定,若是曹操對張遼這件事再拖延下去,雖然有嚴格的制度限制了武將的權力,但這份制度的保障卻是曹操的實力。曹操的實力一旦受損,這份制度也就不會再有人重視了。士族如今打得就是這個主意,讓曹操和張遼之間的矛盾無法彌合,從而達到從內部動搖曹操的根基的目的。
“鄴城相會?奉孝這是給我找麻煩啊!”張遼看着郭嘉送來的信微微的搖頭。
“是否是麻煩,就要看將軍自己的本心啦!”
張遼轉過身看着剛纔說話之人道:“沮授先生,何謂本心?”
“呵呵呵!如此簡單的問題將軍豈會不知?將軍訓練士卒、將官,又制定律法,修改軍制。這些行爲所爲何事?將軍,授這些年閉門讀書,雖不介入天下紛爭,卻能看得更加清楚。如今的天下就是各大勢力相互較力的戰場,一桌美味佳餚,引得衆人紛紛落箸。將軍難道就沒有一點想法嗎?”沮授意味深長的微笑道。
“他就是個糊塗蛋!”一旁的田豐依舊不改以往的直率,“曹孟德卻是雄才大略,可是如今也太過疑神疑鬼。身邊還有許子遠那般奸佞,若不弄出點事來才叫怪事!若別人有他如今的實力和名望,早就起了自立之心。可他倒好,便是反擊也弄得不溫不火。湯湯水水的一點都不爽快!張遼,你給老夫聽着,如今你的實力雖弱於曹操,但卻並非沒有勝算。所以你該立刻做出決斷,是消弭分歧還是起兵自立都不能再拖下去。不要以爲只有你才知道擁立之功,你的部下同樣也會有這種心思。還有那些不屬於士族和曹操的人,他們也在旁觀,你若是依舊如此曖昧,他們可不會陪着你玩這種遊戲!”
田豐的聲音可是不低,但所說的話更讓張遼震動。沒錯,張遼對曹操心中生出擁立之心很正常,那張遼的部下對張遼也會產生這種心態。以往沒有是因爲張遼和曹操看起來就是一體兩面,如今雙方矛盾一出,再加上“有心人”煽動,將曹操、張遼的矛盾公諸於世,這人的心思也就會隨之而改變。而張遼能夠在回到北疆後穩穩的壓住馬超,憑藉的不但是他在軍中的威望,同時還有荀諶、孫乾、田豫等人在幽州的支持。而這些人既不完全屬於士族,也不完全忠於曹操,他們可以說就是曹操麾下的第三股力量,一股遊離於曹操和主流士族、世家的力量,而他們暫時認同的人就是張遼。這些人中還有以青州的宗家、鄭玄弟子爲主的青州勢力,他們就是張遼如今讓曹操忌憚不已,卻不敢隨意動手的後盾。可是張遼若是不趕緊表明態度,這些人也是會隨時改變態度的。
“呵呵!”張遼自嘲的搖着頭笑了笑,道:“看來我還真的疏忽了不少東西。不過沮公,遼可是無心那個座位,那個位置看似無比崇高,卻是真正的高處不勝寒,孤家寡人的感覺遼是不願意親自去體會的。況且做到那個位置上需要每日消耗的精力實在太多,想休息一下也會有人指責你因私廢公。遼可沒有傻到想找人捱罵的地步!”
“哈哈哈!”沮授大笑道:“文遠此言吾等相信,就文遠這些年的表現而言,你確實不喜那天下間至高無上的座位。不過你的態度卻要明確纔是,否則腦袋亂了,手腳也就不能正常動作了。”
“明白了!”張遼此時若還不知沮授、田豐之意,那他就真的是個白癡了。“西方,哦。就是泰西之地的國家,他們那裡也有類似我們這裡神話一樣的傳說。他們的神話中有一種怪獸名叫九頭蛇,地獄中則由三頭犬,這兩種怪獸不但力大無窮,那麼多腦袋更是威力無比。九頭蛇的沒一個腦袋都有不同的用處,三頭犬亦然。而人類英雄對付這兩種怪獸的方法十分相似,就是讓他們的那麼都腦袋各自產生想法,令出多門,腦袋便無法指揮身體,從而被人類輕易殺死。看來我如今也是到了表明態度,統一圍繞在我身邊的那些人和利益集團的思想的時候了。若是與我意見不一,那也只能合則留,不合則去。純淨內部方式保持自身實力的不二手段。二位先生以爲遼所言可有道理!”
“哼!此不過小道爾!”田豐頭一歪,冷哼一聲。
“呵呵!文遠,就如同你曾經說過的,利益的紐帶纔是最牢固的。你與曹公之間如今可是沒有真正的利益之爭啊!”沮授不急不慢的說道。
“沮公,遼明白了。遼這便將北疆軍務做好安排,再與友若先生打個招呼,然後便帶着衛隊南下鄴城,等候遼的那位大舅哥。”
張遼這樣選擇可是完全將姿態放得極低,而且曹軍將領的衛隊可不是私人所有的,那些衛士全都是出自樞密院調配,而且數年一換,根本不給將領收買人心的機會。張遼如此做,便是向曹操真正表示了緩和關係的態度,也表明了他南下的誠意。
“小子,你就不擔心曹孟德那個陰狠的傢伙扣留你?”田豐“惡狠狠”的問道。
“扣留?”張遼雙眉一翹,嘴角兩邊微微彎起,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道:“他不會!”
“你倒是很有信心!”田豐板着臉,他對張遼這種自信滿滿的態度也不知怎的就是看着不舒服。
“泰西人有句名言:再堅固的堡壘,一旦內部出現問題,也會隨機崩潰。若是任由此事發展下去,我軍內部必將大亂。方今天下統一之像已現,決不能因爲我的私事而破壞大局。至於分歧和矛盾,統一之後在慢慢解決就是。而且我大舅哥身邊還有郭奉孝、荀公達、賈文和、程仲德,這幾人可不是不識大體,不知大局之人,他們怎麼可能讓我的大舅哥做出扣留我的傻事?何況我本人的實力也不差,若是真的逼急了我,我也就不再保留了,讓他們看看發怒的張遼究竟是多麼的可怕就是了。”
張遼當然不怕,他手頭的炸藥可是比曹操那邊的威力更大,數量更多。而且全部鋼製的手弩張家也已經制造出來,機械上弦的機構配上灌注了炸藥的空心弩矢,這種射程不過八十步的手弩在城市巷戰中絕對是威力無比。而且鄴城並非只有曹操的實力,張家也早早的在鄴城佈下了自己的棋子,城中不但有張家的情報機構,也同樣有作爲護衛的張家軍事力量。更重要的是張家還悄悄的挖掘了三條通往城外的地道,這纔是張遼敢於輕身前往鄴城的底氣。
“主公,文遠回信了。他已經離開薊縣,在衛隊的隨扈下,南下鄴城,恭候主公北上。”郭嘉得到張遼的書信後立刻找到了曹操。
曹操深深地長出一口氣,張遼的態度已經十分明確,他沒有與自己作對的心思。那些衛隊的情況曹操比誰都清楚,心智不夠堅定的根本就沒有機會進入衛隊。張遼敢於帶着這些明顯是忠於曹操的衛隊進入曹操的大本營鄴城,這足以說明張遼的誠心。
“文遠有心了。奉孝,孤已命元讓、子和在此主持大局,仲德、公達、文和等人盡皆留下協助,而奉孝你便陪同孤北上鄴城。奉孝可有意見?”曹操看着郭嘉。
郭嘉展開笑顏道:“能助主公與文遠消弭誤會乃是嘉的心願,隨主公北上,嘉求之不得。”
“哈哈哈!”曹操放聲大笑,他這段時間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放肆的笑過了。
建安十三年六月,曹操帶着郭嘉、曹休在典韋、許褚的護衛下北上兗州,開始了他巡視兗、青、冀三州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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