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李蘭馨來到近前,顧章纔看清這女子身穿大紅緙絲緊身小襖,披一件黑貂絨掐金邊的大氅,頭戴一頂白色兔毛風帽,足蹬一雙紅色鹿皮小靴,襯得那張紅潤的臉兒越發地嬌豔明媚,英姿颯爽。渾身上下利索爽快,透着一股潑辣勁兒。
李蘭馨直到來到顧章面前才“籲”地一聲拉住了馬繮繩,那馬兒急速奔跑之下忽然被主人勒停,自是剎不住勢,長嘶了一聲,前蹄高高揚起,那碗口大的馬蹄子看起來就要砸向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顧章。
校場上的兵士們不由大駭,這要是一蹄子砸下去,西征將軍的腦袋不就被踢滾了?
衆人嚇得紛紛大聲喊着:“將軍,顧章,快跑啊。”
李扶安面色也慘白起來,這個妹妹當真不懂事,他和顧章那是私人恩怨,她跑來插什麼手啊?這萬一真的把顧章給踢着了,他良心何安啊?
當即就要奔上去把馬兒拉開,可還是慢了一步,那馬兒的前蹄已經重重地砸了下來。
李蘭馨也嚇得面色通紅,方纔不過是想在顧章面前擺擺架子罷了,並不是真心想傷了他!她想着那顧章再神勇也該退到一邊兒去啊,誰知道那小子就不偏不倚地一動不動地站那兒?
她的馬兒離他太近,等她想控制住馬兒的時候,發覺馬兒受了驚,已經不聽使喚了。
眼看着馬蹄砸到了顧章的頭上,她嚇得尖叫起來。淒厲的叫聲充斥着衆人的耳膜,讓人人都捏了一把汗。
地上揚起了一陣灰塵,衆人不敢去看顧章站着的那個地方,生怕那裡會有一具無頭的男屍!
李蘭馨嚇得閉上了眼,正哆嗦着不知該怎麼好!
一大早她就悄悄地打聽了。二哥約了顧章在西山大營裡比箭,她就偷偷地跟了出來。想着今兒也露一手,好在顧章面前顯擺一下。讓他對自己有個好感的,如今可倒好。功夫沒顯擺成,倒把人給踢死了。
這可怎生是好?
李蘭馨又是害怕又是心痛,她心儀的男人就這麼被自己的馬兒給踢死了?
已經奔過來的李扶安卻看得清清楚楚的,當馬蹄子踏下去的時候,顧章不知道使了個什麼身法,竟然快如閃電般地鑽到了馬肚子底下。
此時,在衆人都嚇得不敢看向這邊的時候,他卻悠哉悠哉地從馬肚子底下鑽了出來。抱胳膊冷冷地盯着騎在馬上的李蘭馨。
忽然,閃電般出手,對着那馬兒一掌擊去。
李扶安還未來得及說一句“且慢”,就見那馬兒嘶吼了一聲倒了下去。
李蘭馨也跟着跌在了地上,兀自愣愣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那身大紅的小襖和黑貂絨的大氅上都是灰塵,從地上一身灰地爬了起來,已是釵橫鬢散,狼狽不堪!
“你,你沒死?”李蘭馨又是驚又是喜,抖着手指點着顧章的鼻尖問道。
“怎麼?李姑娘特意來謀殺在下的?”顧章冷冷勾脣。斜睨着李蘭馨,絲毫不客氣!
“不,不是。我,我怎麼會害你?”李蘭馨望着眼前這個身材高大頎長、面容冷峻的男人,忽然說不出話來,結結巴巴地好不容易擠出幾個字。
李扶安卻聽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把妹妹護在了身後,“顧章,你怎麼和我妹妹說話呢?”
顧章不屑地撩他一眼,性感的薄脣裡吐出來的話差點兒沒把李扶安氣死,“你妹妹差點兒沒把我給弄死。我還能有什麼好話?”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李蘭馨唯恐顧章生她的氣,趕緊搶着解釋。
顧章卻不想和他們兄妹有什麼瓜葛。只垂了頭拎着弓箭就要往回走。
李蘭馨好不容易來了,哪肯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也顧不得衆目睽睽之中,上前就拉着顧章的袖子,急道:“哎,顧章,你別走,我,我還有話說!”
顧章回眸,盯了那衣袖上的白嫩小手一眼,面色彷彿鍍上了一層霜,“李姑娘,本將和你並不熟,有什麼好說的?”
一點兒面子都不給李蘭馨,讓這個嬌滴滴的姑娘就那麼凌亂在風中了。
李扶安看着自家妹妹一臉癡癡的樣子,心裡咯噔就漏跳了一拍,莫不成妹妹喜歡上了顧章?只是她統共也沒見過他幾面啊?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那,上次,離兒掉到他家湖裡,是不是他妹妹做的?
既然喜歡了顧章,定是見不得顧章喜歡蘇若離的,妹妹自然就對蘇若離心生嫉恨,於是就有了想把蘇若離推到水裡的那一幕!
李扶安深深地打了個寒顫,覺得不知道從何時起,這個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妹妹長大了,變得他都不認得她了。
他雖然對蘇若離也是情根深種,可是從未想過要顧章死。愛一個人,並不是要把她身邊的愛慕之人都弄死,而是要向所愛之人展示自己的才華、魅力,讓所愛之人喜歡上自己纔是!
妹妹的愛,顯然是狹隘的。
李扶安打心眼兒裡覺得,自己有必要回去要和妹妹好好談談,萬一她再做出不利於離兒的事兒,自己該如何是好?
李蘭馨被顧章的話給噎得一句話都回不出來,不由又氣又羞。自己想了半天的說辭和點子一個都排不上用場,惱得她只能恨恨地把心裡的怒火發泄到馬兒身上。
啪地一聲,帶着她滿腹的憤恨的鞭子抽到了剛從地上翻起來的馬兒身上,馬兒吃痛,頓時撒開蹄子飛跑了。
而顧章,只是輕蔑地看了他們兄妹一樣,擡腿大步朝前走去。終究,沒有回過頭來看上李蘭馨一眼。
李蘭馨氣得狠命地咬着下脣,眼眶裡汪着一泡淚,半天,方纔恨恨地跺腳,咬牙低聲嘶吼,“好,你喜歡那個小賤人是吧?我倒要看看那小賤人有幾條命?”
站一邊兒的李扶安正搜腸刮肚地想着怎麼安撫妹妹這顆受傷的心的時候,忽地就聽見妹妹嘴裡說出這樣的話,嚇了他一大跳。
妹妹嘴裡的“小賤人”是離兒吧?她要對離兒怎麼樣?
急切間,李扶安也顧不上這是在大庭廣衆之下,雙手搭在李蘭馨的肩上,狠命地搖晃起來,“二妹,你瞎說什麼呢?你醒醒吧,離兒你可不能動!”
“放心,二哥的心上人,小妹怎麼敢動?”李蘭馨皮笑肉不笑地睃了李扶安一眼,那馬鞭兒推開他的手,揚長而去。
李扶安望着那個有些踉蹌的背影,十分頭疼,心裡雖然不想把妹妹想得太壞,可直覺還是告訴他,妹妹的話不可盡信!
臘月二十六,正是誠國公府老祖宗的八十大壽!
早在頭幾日,蘇若離就接到了誠國公府的請帖。她甚是納悶,按說自己和誠國公府並不熟啊,怎的給她來了一個帖子?
想那誠國公府在京中那是數一數二的門頭,怎麼竟然瞧上她一個小小的醫女了?何況上次在李家出了那樣的事兒,自己是壓根兒都不想和他們家有什麼瓜葛了。
蘇若離本待不去的,就讓楊威去回了李家的來人,“近日來,姑娘身上不大好,畏寒,出不得門!”
來人自然做不得主,袖了請帖回府,稟告了李老太太和李夫人。李老太太當時就捶牀大怒,“不過是個小小的丫頭片子,還蹬鼻子上臉了?連我們家的面子都不買?”
當時李蘭馥也在跟前,見祖母惱怒,忙上前解釋,“那丫頭上次在咱們家吃了虧,哪裡還敢來啊?”指的就是上次落水的那事兒。
“那也怨不得我們家,是她自個兒不小心怪得了誰?那麼多大家小子都沒掉下去,怎麼獨獨就掉了她一個?”李老太太打心眼兒裡不喜這矯情的小醫女了,冷冷地說道。
李蘭馥碰了一鼻子灰,有些尷尬。這個場合李夫人也不好多話的,孃兒兩個對視了一眼,李蘭馥硬着頭皮陪笑道:“祖母,不管如何,那丫頭是安兒喜歡的女子,總得先叫過來見見吧?若是那丫頭當真如此拿架子,到時候祖母怎麼發落都好。要是上次那事兒的確有隱情,倒也不好怪人家的!”
其實在李蘭馥心裡,還是很喜歡蘇若離的,只是祖母正在氣頭上,她也不好多說,省得找了無趣。
孃兒三個商量了一番,以李蘭馥的名義親自給蘇若離寫了個帖兒讓人送去,蘇若離倒不好拒絕了。
想着李扶安畢竟是自己救命恩人,自己又和他姐姐有這麼一番因緣際會,若是再不去,將來在京中怕是難以立足了。只好答應下來。
李扶安先前聽說蘇若離拒絕來府,當時急得不行,想要前去和她說個明白,又怕蘇若離多想。後來大姐出了這個招兒成了,別提他有多高興了。
到了臘月二十六這日,蘇若離和李忠告了一天假,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柳綠繭綢緊身小襖,外套一件兔毛鑲邊的蜜合色大褂子,下着一條蔥綠百褶棉裙。
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彆着一根鏤空雕花銀簪。耳垂上戴了一對珍珠明檔。
通身上下典雅清新,既不顯得華麗妖嬈,也不太過素氣。這也是她一貫的風格,她纔沒想過要壓倒一衆鶯鶯燕燕,只要隨大流就好。
出門的時候,見天空中飄起了雪花,蘇若離又讓玲兒把自己前些日子自行做的一雙高跟靴子帶上,這才上了車迤邐往誠國公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