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以及附近人家的孩子,不少都得了腦炎,患兒的家人紛紛抱着孩子來到了鎮上。
三家藥鋪也擠得人山人海的。
和軒堂在門口高高地掛了一個木牌,上寫着幾個大字:“獨家秘方,妙手回春”!
這一招果然出奇制勝,傍黑時分,和軒堂外頭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都在那兒等着“神醫”治病呢。
和軒堂因爲治病的方法與別的藥鋪不同,要價也不菲,一個患兒竟然要五兩銀子。
這讓一些家裡貧苦的人家沒了希望,只好轉到其他兩家藥鋪子碰碰運氣!
夜半,寂靜無邊。一輪下弦月若隱若現地躲在雲層後面,像是害羞了一樣。
除了打更的梆子聲,整個清泉鎮都似乎融入這濃濃的夜色之中了。
忽然,遙遙地,一陣沉鈍的馬蹄聲咚咚地踏着這靜謐的大地,由遠而近疾馳而來。
睡夢中的人們不以爲意地翻了翻身,咕噥幾句又陷入沉睡。
清泉鎮交通便利,四通八達,往南一路直下就是京都,南來北往的人們都從此過,鎮上的人們早就習以爲常了。
只是今晚的馬蹄聲註定不尋常,聽聲音足有幾十匹,好像有什麼急事一樣。
本以爲馬蹄聲會穿鎮而過,卻不料在鎮上就停下了。
接着,不少離得近的人家,就聽到和軒堂的大門被人擂得跟敲鼓一樣,夾雜着還聽到幾聲不耐煩的吆喝聲。
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左鄰右舍的也沒人起來看看,反正藥鋪嘛,大半夜的定是有急症的病人來了。
果不其然,和軒堂的夥計打開門一看門外那架勢,就驚得眼珠子差點兒吐出來。
門口停着十幾匹高頭大馬,上面端坐着十來個一色兒黑衣勁裝的大漢,中間衛護着一輛雙駟大馬車。
門口那個敲門的是個胖乎乎的中年人,穿一領寶藍夾紗衫子,白白胖胖的臉就像發酵了的饅頭。
夥計看到他的第一眼忍不住就想笑:這個範兒,跟他家掌櫃的倒有幾分相似。
因爲時常夜半碰到病人來問診,雖然沒有這麼大的規模,但夥計也是習以爲常了,帶一絲漫不經心的口吻問道:“不知道這位爺是抓藥還是瞧病?”
“瞧病。”那中年人頗有氣勢地揮了揮手,當先推開門就擠了進去,身後幾個黑衣大漢快速地奔到馬車前,只見暗夜裡閃着碧瑩瑩的光的車簾子被一隻嫩白的手給挑開了,馬車兩邊挑着兩盞大紅的西瓜燈,光亮映在那隻手上,顯得如夢似幻。
夥計張大了嘴巴顧不上說話,就見從馬車裡頭出來一個容長臉兒、一身水綠衫子的妙齡女子,那女子先踩着下馬凳下了馬車,轉回身又輕言細語地對馬車裡頭的人說道:“夫人,把小少爺遞過來吧。”
夥計倚着門框已是愣了,眨巴眨巴細長的眼睛,暗暗咂舌:敢情這還不是個正主兒呀?光看這女子比鎮上的李大官人家的婆娘都俊上不知道幾分啊。
幾個黑衣大漢早就眼神飄向了這個夥計,眸光跟刀子一樣射過來,嚇得那夥計一個激靈:人家大戶人家的女眷也是他這等人能看得嗎?
他忙往後縮,陪笑道:“小的這就去請掌櫃的和坐堂大夫去!”撒丫子就往後院跑去。
從馬車上下來一個一身貴氣的中年婦人,梳着元寶髻,插金戴銀,穿一領月白對襟紗褂,外披一件黑地金線薄披風,懷中抱着一個大紅包被,裡頭看樣子是個孩子。
那婦人眉頭緊鎖,在丫頭和婆子的簇擁下,徑自進了和軒堂。
胖掌櫃的楊成和坐堂大夫早就聽了夥計的稟報,已經候在大廳內了。
見了這麼尊貴的人兒,饒是見多識廣的楊成也來了精神。
這樣出行的陣勢,敢怕是城裡的大戶人家吧?要不,就是從京裡來的?
他眨巴眨巴那雙細長的眸子,急顛顛地上前躬身行禮:“小的見過夫人,夫人這邊請!”
就把那婦人迎到了大廳旁邊的一道山水花鳥十二扇屏風後頭,後面有一張雕花黃楊木的貴妃軟榻,正是供身份尊貴的人歇息用的。
那婦人並未開口,由身邊的婆子代爲回答:“我家小少爺從昨兒起就高燒不退,一直昏睡,至今還未醒過來。聽聞你家的大夫有一手獨家秘術,不知道可否治得了我家少爺的病?”
坐堂大夫身着一件灰色長袍,背有些駝,在人面前永遠顯得謙卑恭謹。
聽到那婆子的話,他忙和楊成對視了一眼,心中有了數,滿面笑容地對那婦人道:“小老兒祖傳秘方,對小兒發燒獨有見地。這幾天也見過不少這樣的患兒,無一不是藥到病除!”
“如此,就有勞大夫了。”那婦人緊縮的眉頭終於鬆了鬆,嘴角不自覺地掛上了一縷微微的笑意,把懷裡的包被打開,一個滿面潮紅、呼吸粗重的約莫六七歲的男童緊緊地闔着眸子,躺在了貴妃軟榻上。
那孩子時不時地抽搐一下,躁動不安的樣子,讓那婦人的臉色變了幾變。
灰衣大夫一見這病症,越發有了信心,這幾天鎮上的孩子可不都是這樣的?
他忙伸過手去搭在了孩子的腕上,診斷了一番,就拿出銀針對着孩子的大椎、安眠、人中、合谷、足三裡一一紮去。
這招兒可是他偷偷地在三元堂混在人羣裡跟蘇若離學的,當時他看得真真的,那小丫頭片子就是扎的這幾個穴位,沒多久,那些患兒就退了燒。
一屋子的人鴉雀無聲地等了約莫一刻鐘,那孩子還是老樣子。
那婦人忍不住了,不由擡頭問灰衣大夫,“怎麼還沒有退燒?這可如何是好?”
灰衣老者有點兒心慌,當時他可是親眼所見,蘇若離施針過後,患兒很快就好轉的。
怎麼到他這兒就不行了?
只是當着這些人,他不敢露出絲毫慌張,故作鎮定地吩咐夥計,“把我配製的獨家秘藥取一盅來!”
夥計答應一聲,恭恭敬敬地跑到藥房裡取了一盅黑乎乎的藥汁,用托盤託了,雙手捧着遞給了大夫。
灰衣大夫接過,用鶴嘴壺給那孩子灌了下去。衆人都聞到一股臭烘烘的味兒,不知道是什麼藥,不由得狐疑地看着躺着的孩子。
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灰衣大夫安慰着那婦人,“夫人耐心等候。‘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小少爺燒成這樣,沒有幾個時辰是不會好的。”
那婦人一想也是,於是一行人就在室內室外候着了。
足足等了一夜,黎明時分,大街上漸漸地有了動靜,各家店鋪下板子開門的聲音接踵傳來,那孩子尚沒有一絲甦醒的跡象,反而呼吸更加粗重,面色更加潮紅,身子抽搐地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