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和薩古力談了一次之後,蘇若離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換藥的時候,也只是讓兩個老三元堂的夥計前往。
她雖然主打內外科等疑難雜症,但是前世裡,什麼心理學生理學也是涉獵了一些,深知人的本性,你越是往前湊,他對你越是懷疑。不如就這麼吊着,反而讓他會上趕着來找你。
反正這樣的道理不是她一個人懂,薩古力怕是看得比誰都清,只是他隱藏地很深,不輕易地表露出來。對於他這麼一個戰功卓著的皇子來說,繼承皇位是理所當然的,沒有道理這個天下他打,皇位卻讓其他兄弟搶了先機。
只要給他時日,相信他遲早都會向顧章求援的。蘇若離想得很準,這個薩古力怕是撐不了幾日就來不及找他們了。畢竟,夜長夢多,如今的他,虎落平陽,不可能不借助外力來登上皇位的。
只要薩古力登上皇位,和他們的關係就一定會好,不然,他堂堂一個皇帝昔日和敵人達成一致的醜事就會被揭穿。
那時候,雖然她和顧章駐紮在這離京城很遙遠的地方,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憑着她的本事和顧章的耐性,不信就打造不出來一片宜居的城池?將來,他們何必害怕皇帝的迫害?
果然不出所料,沒到三天,薩古力就以傷口崩裂爲由,換了蘇若離過去。
也不知道這傢伙是怎麼弄的,這幾日夥計來報都很正常,誰料到換了藥後的當天夜裡,這傢伙的傷口崩開了。
這種快要結疤的傷口重新崩開最要命了,蘇若離趕到那兒。薩古力的大腿上血流不止,染紅了他的褲子和牀單。
蘇若離趕緊用止血鉗給止血,又重新縫合了一遍,忙得團團轉,快要一個時辰才收拾妥當。
而情況緊急,也沒來得及灌麻藥,其實就算是灌了也沒用。麻藥半個時辰之後才生效。而他的傷口等不了半個時辰了。
所以,他的傷口是生縫的,爲了怕他到時候疼得受不住。蘇若離給他嘴裡塞了塊乾淨的白布巾,又找來四個軍中壯漢胳膊腿兒地摁住了,這才動手的。
不過薩古力倒是條漢子,那一陣一陣紮下去的痛楚、那翻開皮肉重新清洗傷口的疼痛。他竟然一聲都沒吭,愣是撐到了傷口縫合完畢。
蘇若離望他一眼。見他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一張才養了幾日有點兒紅潤的臉又變得慘白起來。
從他嘴裡把那塊布巾拿出來,更是駭了蘇若離一條,天哪。上面生生地要出了一排小洞。
她心生佩服,不由感慨地嘆一聲,“你倒是條漢子啊。對自己下手夠狠啊,害我又忙亂了一場。累死了。”
已經被灌了一碗蔘湯的薩古力總算是緩過一口氣兒,吁了一口氣虛弱地笑道,“我若是不出這招兒,怎麼能讓你來見我?”
蘇若離聽他話中有話,就把帳篷內的人都打發出去,方纔笑道,“你這人也真是的,我就算不來,你不能讓別人叫我一聲啊?非要用這種自己受罪我也跟着受累的手段,多不好!”
薩古力卻輕輕地搖頭,一雙帶點兒湛藍色的深邃眸子幽幽地看着她,壓低了聲線兒,“此事事關皇位大統和我的身家性命,我怎能這般草率?凡事都要親自和你說纔是,就是你家將軍,我也是不敢直接跟他說的。”
在這營帳裡住了這幾日,薩古力早就知道蘇若離和顧章是什麼關係了,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雙幽深的眸子還是警惕地望着帳篷門口的。
蘇若離見他如此謹慎,心下甚是佩服。這人不愧是個長年領兵作戰的,心裡夠縝密。就這份心思,足夠他登上皇位了。
他說得其實很有道理,這樣的話要真的把顧章叫來說了,保不住顧章身邊會不會有皇帝身邊的人,會不會有胡人的奸細。
雖然他們不會具體地聽到些什麼,但是顧章和胡人統帥密探的事兒也會引起那麼多人的猜測,到時候不難被一些有心人給偵探到,那時候,可就壞了大事兒了。
而若是這些話經由蘇若離的嘴傳入顧章的耳中,秘密只有他們夫妻和薩古力三人知曉,這就安全多了。
想至此,蘇若離看一眼薩古力,臉上的神色裡多了幾分敬佩,語氣也緩和了許多,“你說得對,這樣殺頭掉腦袋的事兒,還是小心爲妙才是!”
經了薩古力這麼一說,蘇若離跟他說話的時候都是壓低了嗓子的,就算是耳力夠好貼在帳篷門上聽,也是聽不清的。
薩古力這次冒着崩裂傷口的危險約了蘇若離前來,就是答應他已經同意蘇若離上次的提議了。
而蘇若離也很快就把這些話傳給了顧章。
過了十幾天,薩古力的傷口基本上結痂了,這一段日子顧章並未在飲食上虧待他,每日三餐雞鴨魚肉地伺候着,每天還有一碗蔘湯。
有的將士也覺得這樣的待遇未免太好了,顧章每次都說這個人是要押進京城的,不能讓他死在這兒,還要把他獻給皇上呢。
結果,一個月之後,一個夜黑風高夜,薩古力偷出營帳,奪過一匹馬跑了。
聽到信兒,顧章親自點齊了兵馬去追,無奈茫茫草原,又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他們哪裡能夠尋得到,到底被薩古力給逃脫了。
事後,不少將士都唉聲嘆氣,覺得大好的戰功沒了,本來還指望着獻了胡人統帥能升官發財的,沒想到這一下子什麼都泡湯了。
顧章暗笑,但是並沒有把這事兒說出去。
過了幾日,就聽斥候打探來的消息,說是胡人老皇帝前幾日重病不治身亡了,留下遺詔命大皇子薩古力登基繼位。
反正也不知道這胡人內部到底有沒有內亂什麼的,就知道薩古力的那幾個兄弟一夜之間全都暴病身亡了,至於什麼病,沒有什麼人知道。
消息傳到蘇若離耳中,蘇若離不由和顧章說起這個薩古力,“手段還挺狠辣啊,回去沒幾天全都處置了,看來也是防着夜長夢多啊。估計,他被我們抓獲之後回去,他那幾個兄弟也沒給他好臉看啊?”
“是啊,這人要不是有把柄在我們手裡,也是一個勁敵啊。上次要不是我們的弩機比他們的弓箭強些,怕是也不能把他生擒!”顧章倚在牀頭上,眉頭微微地蹙着,細細地分析着。
“你說得對,打仗靠得可不是武器先進才成?將來咱們若是再邊關生了根,那就得多備些這些讓人出其不意的武器,這樣,我們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將來纔不會被別人給算計了去!”
蘇若離眯縫着眼睛,狠狠地說着。那一隻小拳頭還不時地揮舞着,甚是義憤填膺的樣子,看得顧章不由一樂。
“既如此,我立即派人去東邊山上開採鐵礦去,到時候你再多想幾種好用又威力大的武器來。”顧章眸子跳了跳,璀璨如天上的星子。
過了幾日,這次戰報隨同顧章請旨戍邊的摺子,經過八百里加急送到了皇宮御書房的案頭。
皇帝見是軍情急報,先是打開了摺子看了看,見是報捷的,不由大喜,一目十行地順下去,纔看到原來生擒了胡人統帥,看得盡興,不如一拍案頭,“好,顧章果然有兩下子,連這個大皇子都成了他手下敗將了。”
話音剛落,又看到那胡人統帥竟然跑回去了,不由氣得大怒,“顧章這是幹什麼吃的?連個受傷的大活人都看不住!”
及至看到顧章請旨戍邊的那一塊兒,皇帝的眉頭就蹙了蹙,顧章在這個時候請旨,是什麼意思呢?
雖然他和他都心知肚明,兩個人之間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了,皇上就算是對顧章再不滿,也不會在這個關頭對顧章下手。
畢竟,只有顧章能剋制住胡人的那個新皇帝,若是除掉他,那胡人就會一路順通無阻地南下了。
衡量再三,他覺得雖然新仇舊恨又多一重,但是他不得不倚重顧章。
畢竟,能和胡人正面作戰還能立於不敗之地的,也就顧章和李扶安了。
想到這兒,皇帝斂了斂心神,給顧章寫了幾句話,無非是說他年輕有爲後生可畏之類的,自然也應允了顧章鎮守邊關的旨意。
爲了讓顧章能安心戍邊,皇帝特意下旨,升他爲振威節度使,爲大周戍守邊關。
聖旨到達顧章的營地,顧章接完了聖旨送走了傳旨的太監,就拿進帳篷裡和蘇若離一塊兒看了。
兩個人微微地鬆了一口氣,這九九連環扣終於解開了一扣了。下面,還有漫長的路要走呢。
好事成雙,胡人的新皇帝薩古力登基之後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遣使和顧章相商互市的事兒。
本來胡人之前和大周是有過互市的,只是這幾年趁着邊鎮節度使反水,胡人一度南侵,這互市的事兒就停了。
如今,薩古力遣人前來,正表明了他的誠意,顧章自然要答應了。
於是,邊境胡漢相交的地方,胡漢的百姓們你來我往,做起了生意,胡漢百姓之間,往來越發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