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春,三月份,李扶安請旨戍邊。
對於蘇若離來說,這可是大事兒,一時心裡忙忙亂亂的,也顧不得去三元堂了。
她知道,李扶安戍邊,大多還是和她有關。對他來說,這算是情場失意了,既然她嫁給了顧章,他也不想留在京裡日日覺得心氣不順了。
對他這份情意,蘇若離無以爲報,也只能默默祝福他早日走出困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了。
李家除了李扶安戍邊,還有一件震動人心的事兒,那就是本已經被下了大牢的李蘭馨,竟然入宮了。
蘇若離自是不知李蘭馨爲何從一個縱火行兇的犯人成了皇上的妃嬪的,可她明白,李蘭馨能入宮,絕不是因爲她貌美如花,才華橫溢,而是她身後家族和皇權的博弈。
也許,誠國公對皇上許諾了什麼。
而現在,皇上最頭疼的就是軍權了。邊鎮的節度使一度反水,引得胡人入關,差點兒沒有顛覆了大周的皇權。
如今,邊鎮的那些節度使依然擁兵自重,雖然不至於反水,但是也是一顆顆碩大的腫瘤,不拔,大周就岌岌可危。
而朝中能依仗的武將,除了李家兄弟,就是顧章了。
顧章雖然根基尚淺,但是他那打仗的天賦足以抵得過李家經營這麼多年的底子。
可顧章畢竟曾經和皇上暗中爭過女人,這個女人就是蘇若離。如今她成了顧夫人,而李蘭馨入宮爲妃,潛意識裡,皇上這是在防着顧章了。
其實當時顧章在和皇上暗中博弈的時候,也早就料到了有這麼一天。
李扶安和他一樣。兩個人都站在和皇上爭奪女人的對立面,這個時候,一般的男人都會退出的。李扶安還有那麼雄厚的家族支撐,他也沒有像顧章那樣寧肯什麼都不要也要娶蘇若離。
也許。李扶安現在也是後悔的,只是在那樣的情形下,沒有幾個人像顧章那樣瘋狂,敢觸龍鱗。
如今,說他是情場失意也好,說他是膽小懦弱也好,都不能掩飾他內心的失落。
而顧章和蘇若離,也清楚地明白。他們兩個已經被架在火上烤了,一個不慎,就有可能被人當做砧板上的肉切了吃了。
這個時候,是他們一家韜光養晦不能行差踏錯的時候。
聽說了李蘭馨入宮爲妃的消息後,顧章和蘇若離當天晚上都沒有睡着,夫妻兩個躺在炕上喁喁細語,商量着以後的日子。
顧章攬着蘇若離纖細的腰肢,讓她枕在他結實的胳膊上,帶着一絲內疚沙啞着嗓子道,“離兒。跟着我讓你受苦了。”
他只覺得心裡漫過一絲痠痛。
離兒自打嫁給他,就沒有過上好日子,想當初給他沖喜的當天。他爹差點兒沒命,離兒被他娘給追得滿院子跑。後來,他娘也是成日裡不是打就是罵。
可是那個瘦小纖細的人兒愣是咬牙熬了過來,還蓋上了大瓦房,過上了吃穿不用愁的日子。
他娘後來成日裡不着家,他又被迫去從軍,一家大小的擔子全都壓在了她身上。
他不知道那副瘦削的肩膀是怎麼擔得起這樣的重擔的?
本想着他凱旋而歸能讓她過上好日子的,可這裡頭又是一波三折,一直到現在。離兒也並沒有能在他的將軍府裡過上平靜舒心的日子。
如今局勢詭譎,他和皇上之間暗潮涌動。一個不慎,就要遭滅族之災。
離兒。跟着他,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也許,這一切只跟他不夠強大有關。
顧章想,若是自己有一日不再懼怕那些暗中的勢力,離兒,應該就能過上平靜幸福的日子了吧?
只是他不能再等了,他要快點兒強大,讓離兒少受一點兒苦!
暗夜裡,他睜着一雙璀璨如星子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懷中沉靜躺在他胳膊上的人兒。
雖然跟着他沒有好日子過,可她從未向他抱怨過。
蘇若離聽了顧章的這話,也是沉默了良久。
她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路是自己選的,日子是要靠自己過的。
這個男人,也算是她千挑萬選出來的,如今的他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不能因爲有了危機感,就離他遠去了。
他們是夫妻,是這世上最最親密的人,也是她這輩子最親密的男人,他們只能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纔是!
眯了眯好看的眸子,蘇若離才幽幽開口,“顧章,你不用對我如此愧疚,這又不是你希望發生的。皇上但凡是個明君,就不會加害於你。可若是他爲了一己之私,對你有什麼不測,那我們也不會洗乾淨了脖子等着他來砍的!”
對於蘇若離來說,可沒有古代的這種愚忠。
他們沒有什麼狼子野心,只想過安安靜靜的日子。皇上若是好好的,大家都相安無事。若是他真的不想讓他們活,他們也不會坐以待斃的。
她說完了這番話,還有些忐忑,生怕顧章這個古人會聽不下去。
誰知話音剛落,顧章就緊緊地攥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地摩挲着,半天才鄭重其事地點頭,“你說的是,我現在不再是一個人了,我有了你,就不會不顧及你的。”
這麼說,他應該心中有數了?
蘇若離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個男人,絕不是那種懦弱地活在人下的人。
他們兩人心裡有了默契,說話也就沒有什麼顧忌了。
顧章也把他的打算和盤託了出來,好讓蘇若離放心。
原來,他在和胡人作戰的那兩年,就已經在西邊收留了一些無家可歸的流民。
當時,也只是想要儘自己一點兒綿薄之力安置他們罷了,沒想到後來流民越聚越多。他只能儘自己最大的能力供他們吃住。後來又讓他們在邊境屯田,自種自吃。
那些流民都感恩於他,紛紛跟着他擊殺胡人。
顧章也特意把這些人加以訓練。還按照軍隊的編制也把這些人組織起來。
雖然後來凱旋的時候,他把他們留在了邊境。但是那是一支有無限潛力的隊伍,而且人數衆多,從當初的兩三萬人,到如今慕名而去的大概有七八萬了。
這些人裡頭,有他刻意培養出來的頭目,萬一到了自身難保的時候,這些人就是他們最後的歸宿。
蘇若離在黑暗中聽得炯炯有神,她不知道當初一個山村的少年。怎麼會有這麼長遠的目光。
也許,他那時候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想着不讓流民餓死而已。而且在邊境屯田,也能爲朝廷減輕不少負擔。
只是想不到,一時的善念,卻成了他們最後的救命稻草。
想了想,蘇若離還是忍不住問他,“你離開那兒那麼久,京城和西陲又隔着千山萬水,怎麼還能確保他們還能聽命於你?”
這個問題纔是她的隱憂。萬一,到時候這些人根本就不聽顧章的呢?豈不是連個退路都沒有了?
卻不料顧章只是咧嘴兒一笑,“人。有時候很簡單,只要你肯爲他人好,他人也會相報於你的。”
一語點破了蘇若離,讓她豁然開朗起來。
是啊,他們和皇上也是這樣,不是嗎?
雖然,他是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有無上的權力,有生殺予奪的大權。
可是。若是他讓臣子寒了心,臣子怎麼還能甘心爲他效命呢?
夫妻兩個足足說了一夜。天矇矇亮時,才合上眼睡了一覺。
夜裡睡得太晚。這一覺足足睡到了日上三竿還沒有醒。
羅氏的翠微堂裡,卻已經炸開了鍋。
顧梅娘正一臉喜色地坐在羅氏的炕頭上,說着她才聽來的事兒。
“聽說李家二小姐已經被皇上封爲蘭妃了,乖乖不得了,纔剛入宮就成爲妃子,這要是產下個皇子,還不得成爲貴妃了?”
羅氏也是一臉的驚喜,“到底是人家家底子厚實啊,已經被你大哥大嫂拿了個現行,下到大牢了,還能入宮爲妃呢。”
母女兩個咂嘴咂舌地說完,忽然又對視了一眼,羅氏一拍大腿,哎呀大叫一聲,“不得了了,先前你大哥抓了她,如今她成了皇上的女人,你說,會不會對你大哥不利啊?”
顧梅娘也連連驚叫,“對啊,大哥若不是爲了大嫂,也不會得罪了李家二小姐的。如今可倒好,人家成了妃子,捏死我們一家還不跟捏死只螞蟻似的。壞了壞了……”
孃兒兩個又把這賬算到了蘇若離頭上,絲毫沒有覺得李蘭馨縱火要燒死蘇若離有什麼不妥。
在蘇若離還沉睡的當兒,羅氏又吵翻了天,說是蘇若離掌家不給她好吃好喝的,那些送來的飯菜全都被她給倒在了地上,正房裡,折騰得滿地狼藉,不堪入目。
翠微堂的婆子只能報給顧章和蘇若離,說是老夫人嫌媳婦苛待她,吃的飯菜都不是人吃的。
蘇若離聽了這話待要起身,卻被顧章一把給拉住了,“你且先別急,無非是我娘聽見了什麼動靜又不消停了。你現在就是趕過去,也免不了一頓氣!”
蘇若離氣得不行,一巴掌打落他的手,“若是不去,你娘還不知道整出多少幺蛾子來,你還不知道你娘什麼脾性?”
說着就去拽衣裳。
顧章也連忙起身,披了外衣,就去套靴子,笑道,“我跟你一塊兒去看看。”
蘇若離白了他一眼,哼哼道,“也沒見你一個大男人家竟然插手去管這內宅之事的。哎!”
她輕輕嘆一聲,無奈地苦笑,也就他家這個樣子了。
兩個人穿戴整齊,各自洗漱了,又吃了些點心,這才慢悠悠地去了羅氏的翠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