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都到齊了,顧章纔開口道,“方纔我給娘請安的時候,娘嫌將軍府的日子沒法過了。既然娘提出來,索性今兒當着弟弟妹妹的面兒,我着人收拾了把娘送回老家了。若是你們有誰想跟着去的就儘管回去。”
一語既出震驚四座,衆人沒想到顧章叫大家過來竟然爲的是這個!
羅氏先前還以爲兒子這是雷聲大雨點小嚇唬她的呢,沒想到他當真把弟弟妹妹都叫過來,還真的吩咐丫頭下去給她收拾細軟。
看這架勢,這次是來真的了?
羅氏嚇得“哎呀媽呀”大叫一聲,就癱軟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哭喊着,“不孝的兒啊,可憐娘把你一把屎一把尿地給拉拔大了,到頭來卻不認我這個娘了。你這是要把娘給逼死啊?”
羅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不像以前都是乾嚎幾聲。看樣子着實嚇壞了。
蘇若離有點兒看不下去,羅氏雖然平日裡屢次三番地挑釁找茬,不讓她好過。但是羅氏那點兒段數,她當真還沒有放在心上,權當陪着小孩子過家家玩了。
如今見顧章真的冷硬起心腸來,要把羅氏送回老家,看到羅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她有些於心不忍,扯了扯顧章的袖子,小聲道,“喂,嚇唬嚇唬就得了,可別過分了啊。她畢竟是你娘啊。”
顧章臉繃得緊緊地,聽了蘇若離的話,他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連蘇若離的賬都不買。
顧墨一開始也不知道大哥叫他過來做什麼,這兩天他喝酒喝得心神恍惚,再加上羅氏也是鬧慣了的。他也沒當回事兒。
可見大哥要動真格的,他的酒也嚇醒了一半。
如今顧章連蘇若離的話都不聽了,看來這是鐵了心了。
他忙山前拉着顧章的胳膊哀求着,“大哥,別生氣,先別讓娘回老家。娘這也是糊塗了才說將軍府的日子不好過的。大哥,我們兄弟都在京城裡。獨獨地讓娘回去。她一個人怎麼過日子呢?”
顧墨急急地說着,恨不得搖晃着顧章,讓他收回這個決定。
可顧章任憑他說破了嘴都不肯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倒讓顧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他沮喪地垂了雙手,無奈地望着癱坐在地上的羅氏。
顧蘭娘面色蒼白地抱着孩子,見自己的孃親哭得傷心欲絕,想着自己是長姐。也就乍着膽子上前去求顧章,“章兒。娘再不好也是咱的親孃啊,你怎麼能這麼絕情?”
顧章冷冷地望着這個一臉溫順嫺熟的長姐,心裡似有波濤洶涌而過。
就是這個長姐,在婆家過不下去。娘又不管她,要不是他和離兒趕過去,她生產的時候連命都沒有了。哪裡能穿金戴銀地抱着粉團一般的孩子站在這兒?
就是這個老實巴交的長姐,被離兒接到了自己家裡。一住就是兩三年,吃好的穿好的,連孩子也成了千金小姐了。
如今看看她一身的裝扮華麗富貴,哪裡還有當初在鄉下被婆婆逼得瘦得皮包骨的樣子了?
可是就是她,過了幾年的好日子,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了。竟然說起了親弟弟和弟媳婦的老婆子舌頭來了?
她是不是覺得好日子過得太愜意了?也是時候讓她認清自己的現狀了。
顧章盯了她足有移時,就在顧蘭娘有些不解有些心虛地想要退回去時,他卻冷冷地開口了,“大姐說的什麼話?難道你親弟弟是這麼絕情忍性的人嗎?你弟弟要真的是這麼個人,你還能在這兒一住就是好幾年?”
一句話說得顧蘭娘漲紅了臉,訥訥地低了頭,嘴裡嘀咕了幾句,也沒人聽得清楚。
蘇若離有些納悶了,今兒的顧章這是怎麼了?嚇唬了羅氏不說,還發作了顧蘭娘,難道是在衙門裡受了什麼刺激了?
她看着顧蘭娘那副欲言又止羞得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的樣子,心裡有些不自在,都是最最親近的人,他怎麼說話這麼傷人呢?
剛要勸解幾句,顧章卻不依不饒地朝顧蘭娘冷笑道,“我記得大姐也是有婆家的人,這麼常住在弟弟家也不好。就算是姐夫人家不說什麼,我這當弟弟的也不好意思啊。何況小外甥女姓王不姓顧,是個有爹的孩子,怎能跟着我顧家過活呢?趁着今兒給娘收拾東西,索性連你的一併收了,姐姐就和娘一塊兒回老家吧。”
這話不啻於一個驚天霹靂,轟得顧蘭娘幾乎快要找不到方向,抱着孩子的身子搖晃一下,差點兒沒有摔倒。
她擡頭冷冷地望着顧章,好像不認識這個弟弟一般。咬牙冷笑着,她強自鎮定下來,“章兒,你這是怎麼了?昨兒不還好端端的嗎?怎麼今兒一大早就衝着一家人發起了脾氣了?敢是在外頭受了氣了?”
雖然弟弟給了她這麼大的難堪,但是她不能和他一般見識。若是真的回去了,還不得被婆家的人和夫君給糟蹋死啊?
何況在京中住得久了,她身邊連伺候孩子的丫頭婆子足有七八個,過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她哪裡捨得這諾大的將軍府啊?
只要顧章不趕她走,她怎麼服軟都行!
顧章聽她話裡有話,不由低笑了一聲,問道,“姐姐覺得我這個樣子像是在外頭受了氣了嗎?”
顧蘭娘雖然也是個鄉下女子,但是平日裡謹言慎行,不像顧梅娘那般魯莽。
聞聽弟弟的話,眸光不由一跳,卻不動聲色地問着顧章,“既然你不是在外頭受了氣,怎麼發這麼大的火?敢情是在家裡受的氣,說出來,姐姐替你問問,這諾大的將軍府你是一家之主,誰敢給你氣受?”
蘇若離瞥一眼顧蘭娘,暗暗地翻了個白眼。這顧蘭娘倒是不容小看啊,幾句話就把顧章引到這個話題上來了。
既然說了顧章是這府上的一家之主,偏偏還問這府上誰敢給他氣受?
這輩子能給他氣受的人還能有誰?
羅氏雖然是他親孃,但是看他想嚇唬就嚇唬的本事,羅氏還不能讓他受氣的。
那麼,也就是她嘍?
府裡上下都知道顧章寶貝她,凡事言聽計從,顧蘭娘這是想把火引到她身上哪?
真是看不出來,在京裡歷練了這麼幾年,顧蘭娘比羅氏和顧梅娘高明多了呢。
幾個弟弟妹妹一聽這話也都齊刷刷地朝顧章看過來,好似他只要說出來誰給他氣受了,他們就要找那人算賬一樣~!
蘇若離好笑地看着顧蘭娘他們都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擺明了這事兒不用問也知道,在這府裡,讓降得住顧章的也就只有她了。
她輕輕勾脣淡淡地笑了,顧蘭娘沒看出來啊,平日裡不聲不響地跟個悶葫蘆似的,沒想到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顧章似乎也有些微地吃驚,上下打量着顧蘭娘,彷彿頭一次見這個大姐一樣,良久才緩緩開口,“大姐這話問的好,問到兄弟我的心坎兒上了。兄弟倒是想先請教大姐呢,不知道咱們府上怎麼會有一些不三不四的謠言了?”
顧蘭娘聽到這個,眼睛忽然瞪大了,臉色變了變。忽然,她像是醒悟了一般,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一雙眸子裡也氤氳着水汽,哽咽着聲兒,問道,“章兒,你這意思是說謠言是大姐傳的?”
“我有這麼說麼?”顧章輕笑着,“我只是不明白,這謠言到底是從哪兒起的?連府上的粗使婆子都知道了,這府上還有誰不知道的?是不是單瞞着我這個一家之主啊?”
他故意把一家之主幾個字咬得很重,彷彿是磨着後槽牙說出來的一般,字字鏗鏘有力,震得顧蘭娘面生的肌膚蒼白地金紙一樣。
她抱着孩子搖晃了兩下,似乎是站不住了,連連搖頭辯解,“章兒,我沒有,我怎麼會說那樣的話?”
正哭訴着,顧章忽然欺近,低低笑道,“姐姐好端端地哭聲了?我只是想請教姐姐一番罷了。既然姐姐沒說,弟弟還有什麼不相信你的?”
顧蘭娘正哭得傷心處,聽了這話不由轉悲爲喜,淚水漣漣地問着顧章,“你這是這麼想的?”
顧章不置可否地當沒聽見,只是小聲道,“姐姐也該回家了,姐夫這麼久了不上門來找,估計是害怕我們兄弟做了官的緣故。兄弟怎能做這樣的事兒?姐姐該回去和姐夫一家人團圓了。”
顧蘭娘張口結舌地瞪着顧章,還沒等她說什麼,顧章就揮手吩咐幾個婆子,“你們趕緊跟着大姑奶奶到她屋裡去收拾東西,待會兒就讓大姑奶奶隨同老夫人回老家去!”
顧蘭娘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被幾個婆子架着腳不點地地走了。
這兒,顧章又連連吩咐下人們去備車。
顧墨眼見着親孃和大姐都要被趕走了,不由急了,跨前一步就要給顧章跪下磕頭,“大哥,求你了,有什麼事兒說開了就行了,一家人不要這麼冷漠啊?”
“有什麼好說的?”顧章一把把他拉起來,指了指地上癱坐着的羅氏,道,“不是你大哥我無情無義,實在是娘非要鬧着走,我能有什麼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