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顧章卻拉着蘇若離的手不放,笑得溫柔地似要滴出水來,“離兒,給我洗洗可好?我太累了。”
語氣就像是一個對着母親撒嬌的孩子,蘇若離的心霎時也柔軟成一片了。
只是這麼多的人,這傢伙提出這個要求實在是讓人難爲情。若是私底下,她怕是就應下了。
“這,這有些不大好吧?我們……”蘇若離結結巴巴地,不知該怎麼拒絕他,生怕自己一口回絕,這傢伙心裡難受,想要斟酌着怎麼斷了他的念想時,顧章卻不給她這個機會。
“我們是夫妻,有什麼不好?”他還扭着頭看了眼李扶安,“李老爺應該也不會管咱們夫妻之間的事兒吧?”
帶着一絲微微的挑釁和小小的得意,顧章就那麼直直地看着李扶安,見他那張白玉般的面上慢慢地出現了一絲煩躁,他才滿意別轉了臉。
“當然,你們夫妻間的事兒我怎麼好管?”李扶安艱難地從齒縫裡擠出這句話,昂着頭邁步往前走了。
那副將勾了勾脣角,滿面假笑地走了過來,趕上李扶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似乎很親熱的樣子,說說笑笑地就往內堂而去。
顧章見人走了,就要去拉蘇若離的手,卻被蘇若離巧妙地給躲開了。
她一張粉嫩的臉羞得通紅,鳳羽般的眼角上揚,不悅地瞪了顧章一眼,“你這人怎麼回事兒?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竟說這個話?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
其實望着顧章那張疲憊的臉,蘇若離也不想衝他這樣的。可心裡窩着火不發出來,她也憋得難受。她只不過是想告訴他自己的底線,自己是他的妻子沒錯,可也不能當着外人的面這樣。
這舉動夫妻之間做了也無可厚非。可張揚出來,就顯得過火了。真正的夫妻哪裡需要這樣?
顧章心裡早憋了一股火,看着李扶安那個小白臉對蘇若離一臉殷勤的笑意。他就覺得心頭的火蹭蹭往上直竄,好不容易覺得在他面前扳回一局。蘇若離還不給他面子。
這讓他怎麼受得了?
再加上蘇若離帶了自己的弟妹堂而皇之地住在這縣衙門裡,活似這衙門就是她家的一樣。剛纔想問問顧墨緣由,顧墨那小子還不肯說。
顧章還真的就認爲自己一別幾個月,蘇若離和李扶安之間有些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了。
如今蘇若離這麼一指責,他的臉騰地就漲紅了,“我這人怎麼了?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是我媳婦,給我洗個澡又怎麼了?外人能管得着嗎?”
他也是心裡憋悶說話才這麼衝,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可男子的自尊讓他落不下那個臉去和蘇若離賠禮道歉。
蘇若離一片苦心被他誤解,再加上他娘還威脅着要休了她,自己爲了不讓他操心家裡的瑣事,這才讓顧墨瞞了下來。
自己的一片苦心得不到理解,她心裡那份委屈一下子就爆發了,想想自己這麼些日子,辛辛苦苦,費心費力地操持着這個家,上有老下有小的,連大姑姐子的事兒還得管。羅氏那個死*還時時刻刻地找茬兒。連她的房產都要霸佔,自己這麼拼死拼活地到底爲的什麼?
難道就是等一個男人回來指責她不懂爲妻之道嗎?
難道就是等這個男人回來,自己給他搓背洗腳嗎?
蘇若離本來就不是一個純粹的古人。顧章這副語氣,這樣的口吻,讓她實在是接受不了。
她更不是一個拿雞毛蒜皮當回事兒的人,縱使心裡有萬般委屈,她也不哭不鬧,更沒有時下那些女子小家子氣的做派。
當即也只是冷冷一笑,揚聲道:“原來我在你心裡也就只配做這個!那好,我今兒累了,做不了這些了。你要是想的話,我可以請李大人給你找個丫頭來!”
哼。不給她好臉子看,姐還不伺候了呢。姐又不是靠這個吃飯。何必受你這腌臢氣!
撂下這句話,蘇若離頭也不回地回到了李扶安給自己專門闢出來的淨室,看都沒看顧章一眼。
聽她口口聲聲“李大人李大人”地叫着,顧章的火更是難以消除。這小丫頭分明是看不上他了,眼裡心裡都是那個李大人了。
那是,人家可是大帥的幼弟,京都堂堂百年望族嫡子,簪纓世家出來的,又是少年高第,兩榜進士出身。這樣的人品,自己拿什麼跟人家比呢?
他越想越覺得自卑,臉上也沒了方纔的傲慢,索性低了頭氣哼哼地自去淨房洗漱了。
至於那什麼丫頭,蘇若離也是一時氣話,自然不會真的去麻煩李扶安給顧章安排。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啊。
那副將早就看出顧章和李扶安之間的彆扭來,他怎能不趁這個機會來個渾水摸魚?若是能借李扶安的手除掉顧章,也免得他回去和大帥告狀了。
到時候,外人還以爲這兩個人爭風吃醋失手殺了人呢。何況李扶安家族勢力雄厚,顧章一個窮山溝裡的小子,死了也就死了,誰還會去追究不成?
就算大帥愛才,可比起幼弟來,自然是不會向着顧章的。
他心裡有了這個盤算,也就時刻注意起顧章和蘇若離的動向來。
他雖然一直陪着李扶安,但是手底下早就有兩個人安插在顧章和蘇若離身邊了。
兩個人在門口吵架,早就被人給聽了個一清二楚,隨即就報給了副將。
副將撮着下巴仔細地聽了顧章和蘇若離兩個之間的對話,沉吟有頃,立即敲着桌面吩咐道:“你這就去找個模樣標緻的丫頭,讓她過去伺候那小子洗澡。再弄點兒動靜,讓那小丫頭知道!”
屬下意會,領命而去。
卻說顧章一個人氣呼呼地衝進了淨室,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要噴射出來。
憑什麼那小白臉看上了離兒?離兒可是他名正言順的媳婦。
他在外頭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撿了條性命回來。他的離兒對他卻變心了?
他真的受不了。
就因爲那小白臉身份地位比他高几等嗎?他也想讓離兒過上好日子,提着頭顱想爲她博一份軍功,到時候。她就是他顧章的夫人了。
可是她爲何不能等一等?不能等到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就已經對那小白臉動心了?
他不服也不甘。不就是那個小白臉長得比他好看些,家世比他雄厚些嗎?
若論自身,他顧章比誰都不差!
他站在浴桶裡,渾身剝得赤條條的,一瓢一瓢地舀着水沖刷着自己的身子。他覺得若是再這麼下去,他真的快要崩潰了。
也不知道澆了多久,他才慢慢地冷靜下來,慢慢地回想還未入城門的情境。
他分明記得。那時候的蘇若離就站在城門樓上,看着他被胡人追殺,嚇得連腔兒都變了。爲了救他,拼了命地往外扔那些炸藥,阻斷胡人追擊他的路。
這樣的離兒,會變心嗎?
他記得清清楚楚,離兒下城門迎接他時眼中的欣喜,和臉上的歡欣雀躍!
她爲他所做的一切,他都記得,深深地刻在了心裡。
難道這些還不能讓他打消顧慮嗎?難道僅憑那小白臉的一個眼神一句話。就能把怒氣都撒在離兒身上嗎?
那個家,他不是不知道什麼樣子的。一個娘,長期不着家。一個癱瘓爹。起不來炕。
可她硬是憑藉自己柔弱的肩膀,把這個家扶持起來,一家人衣食無憂,吃她的喝她的,過得和和美美的。
他顧章究竟做了些什麼?
論才幹,他除了打獵就是砍柴,不像離兒,能到鎮上坐診行醫,換了銀子養着他的家。
論人品。他顧章自認不是個小氣的,可是比起離兒待他家人的那一份真誠。這又算得了什麼?
她一個柔弱的小姑娘,年紀和他二妹一般大。對他這個家做了什麼,他心裡有一本賬清清楚楚地記在那兒呢。
想想他二妹,成天都做些什麼?
他顧章真是糊塗油蒙了心,竟敢這麼對待他的離兒?
他真是個混球!
越想越氣,顧章恨恨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懊悔不堪!
他不該這麼傷離兒的心,不行,他一定要放下架子去跟離兒道歉,不,他連架子都沒有,怎麼放?
顧章噌地一下就從浴桶跳出來,扯了一件外袍披上就急急地往外跑。
門忽地一下被他大力拉開,門口戰着的一個小丫頭端了個大銅盆,被他這麼一嚇,不由自主地就往後退了一步,那銅盆也沒捧住,哐噹一聲掉在了地上。
銅盆裡的溫水淋了那小丫頭一頭一身,她扎手窩腳地連忙跪在了地上,嚇得渾身簌簌發抖,“奴婢該死,驚擾了大人!”
好歹顧章也是大帥身邊的親兵,在這小丫頭心裡那可就是天大的官兒了。
顧章這纔看到門口有人,又見這個小丫頭大冷的天兒,只着了一襲紗衣,沒經過這樣世面的他,也沒細想這小丫頭爲何穿得這麼少!
只當自己嚇着人家了,急得也是手忙腳亂,想扶也不敢扶,“你快起來,是我不好,不該嚇着你的。”
那小丫頭順勢起身,一雙眼睛晶亮晶亮的,上上下下打量着頭髮還滴着水的顧章。
這男子身軀昂藏,面容俊秀忠厚,一雙虎目炯炯有神,說起話來又那麼地和氣,當真是個百裡挑一的好男兒啊。
那位大人說了,若是今兒能如了願,這個人定回收了她的。
這亂世中,能嫁給這樣的男子,她銀花也算是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