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國公府。
後院老夫人的明安堂裡,一陣委屈的嗚咽聲隱隱傳來,裡頭似乎有婦人在輕言細語地勸說着那哭訴的人。
李蘭馨跪在誠國公府老祖宗面前哭得一塌糊塗,那雨打梨花的模樣,愣是連見多識廣的老夫人都忍不住被她傾倒。
“馨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快起來跟祖母說!”李老夫人中氣十足地讓她起來。
站在她身後給她細細地捏着肩的誠國公夫人則朝李蘭馨使了個眼色,李蘭馨這才哭哭啼啼地站起身來,拿一方雪白的帕子擦着淚,委委屈屈地哭訴,“都是二哥,非說我把姓蘇的那小蹄子給推到了河裡,硬是帶着人把我身邊的船孃、丫頭、婆子都給關起來了,說是要審問……嗚嗚,如今我連個使喚丫頭都沒了,祖母,您要給我做主啊!”
“二丫頭,你別急,跟祖母好好說,你二哥不是那等莽撞的人,沒憑沒據的就把你身邊的人帶走?”李扶安也是李老夫人的心頭肉,能文能武,是李家唯一一個讀書種子,深得李老夫人的鐘愛。
孫女的片面之詞,李老夫人自是不信的。
李夫人也跟着湊趣兒,“馨兒,你祖母說的是,你二哥歷來做事兒有分寸,不會無緣無故地抓人的,定是你惹惱了他了。”
見自己哭了半天,祖母和母親都不買賬,李蘭馨不由急了,跺一跺腳,哭道:“還不是爲了他的心上人出氣?他的心上人掉進河裡,沒處撒氣了,只能撒在我身上唄!”
李老夫人一聽,那雙渾濁的老眼裡立馬散發出一陣亮閃閃的光芒。回頭就拉着李夫人的手,拍着身邊的圈椅,“快坐下。你聽聽,二丫頭說的什麼?我耳朵背。是不是聽錯了?”
不怪她這麼興奮,自打李扶安中了進士,他們李家的門檻都快要被提親的媒人給踏破了,無奈那小子愣是一個都看不中。
十七歲上又到了清泉縣做了縣太爺,管着一縣的軍政民務,政績出色,前途一片錦繡!
誠國公府的門第,也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孩兒就能入的。李扶安長得又是那般相貌,自是京中世家大族貴女們的夢中情人。
明着暗着打聽李扶安的,不知道有多少家。李老夫人和李夫人也見了不少的名門閨秀,個個都是頂尖的好。品貌端正,針黹女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哪個配李扶安都是自高不低。
可每每李老夫人和李夫人試探李扶安的口風時,李扶安都說自己年歲還小,當以前途爲要。
後來祖母和母親逼得急了,他索性連家也不回,吃住都在任上了。
李老夫人和李夫人沒了轍。只好撒手不管了。
如今李扶安眼看着快要弱冠,在他這個年紀的男人,孩子都有好幾個了。他卻連個通房都沒有。
李家武將世家,在這種事兒上素來不是太在乎。況且武將疆場殺敵,死亡的機率大,都盼着多妻多子,開枝散葉!只要不狎妓嫖娼,多納幾房妾算什麼?
李扶安的大哥李從武,今年剛四十歲,除了正房夫人,還有五房姨娘。嫡出的兒子三個,庶出的兒子五個。這還不算閨女呢。
這要是李從武在戰場上有個什麼不測,家裡的那一羣兒子個個老虎一樣。哪個不能頂起一方天地?
李扶安之所以能一直孤身到現在,一來他年歲小還不急,二來他酷愛讀書,是個讀書種子,又中了進士,李家滿指望他能入仕,在婚姻大事兒上,也就不再逼迫他。這裡頭也是有私心的,他是幼子,只要不上戰場,就不會有事兒,娶親的事兒也就由着他了。
只是李夫人也曾經給他挑選了幾個通房,個個都是身體強健面相嬌美的,李扶安在外地任上,既能伺候他,也能解了男人那方面的問題。
誰知道這次李扶安帶兵立功,皇上大爲賞識他的領兵能力,讓他走了武將這條路子,親賜爲“歸德中郎將”!
這讓李家上上下下高興之餘又捏了一把汗,這娶親的事兒也就提上了日程。
李夫人私下裡也曾問過那幾個通房,沒想到兩年過去了,李扶安竟是個柳下惠,碰都沒碰這幾個通房,她們還都是完璧之身!
這可是讓李夫人大爲着急起來,兒子不會是那方面有問題吧?
本想逮着兒子好好問個痛快的,無奈李扶安進了京之後格外繁忙,不是跟着李從武到京郊大營裡練兵,就是蒙皇帝召見入宮。再不就是和同僚吃酒取樂,在家的時候竟是少得很。
這一段日子,李老夫人和李夫人憋着一股勁兒,擦亮了雙眼在京中的貴女中挑了不少人選,已經讓人做了畫,到時候就把李扶安那小子揪過來,讓他好好地挑上一挑!
再過個把月就是李老夫人的八十大壽,孃兒兩個決定趁着這個機會,把李扶安拘在家裡,讓各家夫人帶了小姐過來,好好地相看相看。
孃兒兩個信心十足,不信這京中那麼多的名門閨秀,李扶安一個都看不上眼?
正頭疼這事兒,誰想就來了個人選。
一聽李扶安竟然有了意中人,爲了意中人,還不惜委屈妹妹!
李老夫人和李夫人只覺得想瞌睡就有人送了個枕頭,心裡是越想越熨帖,拉着李蘭馨的手,一人一個,非要讓她說個明白那位姑娘到底什麼樣兒的。
壓根兒就忘記了李蘭馨還受着委屈呢。
李蘭馨不想祖母和母親把她的事兒給拋在了腦後,愣是瞎操心起李扶安的事兒來。
心裡真是酸酸澀澀的說不上來的滋味,於是跺跺腳,復又哭了起來,“祖母和母親偏心,我受了這般委屈你們不管,偏偏要管二哥的事兒。那小蹄子有什麼好,不過是個拋頭露面行醫坐診的,二哥非要當寶貝一樣護着。不就是推她下了河嗎?人又沒死,有什麼大不了的?”
李蘭馨嫉妒得要死,口不擇言地說了一大通,聽得李夫人的眉頭蹙了蹙,低喝道:“馨兒,胡說什麼呢?是不是你推的?”
李蘭馨情急之下差點兒說漏了嘴,當然不敢承認,連連搖頭否認,“我怎麼會做那樣的事兒?定是身邊的丫頭不小心才撞着她的,石臺上那麼滑,是她自己不小心,能賴着誰?”
“胡說!你的丫頭既然不小心,你二哥把她們抓起來也是該當的。爲何其他的姑娘小姐就沒事兒,偏生你二哥的意中人就有了事兒?”
李夫人伶牙俐齒地戳中女兒的心事,讓李蘭馨頓時更加委屈。母親怎麼一點兒都不向着她,反而胳膊肘子朝外拐,向着一個不相干的小賤人?
一想到這兒,李蘭馨的火氣上來了,又不是什麼名門閨秀,那小賤蹄子還妄想攀上誠國公府的高枝兒呀?想得美!給她二哥做妾都不夠份兒!
“不過是個山溝裡出來的窮酸丫頭,成天和男人勾勾搭搭的,什麼好東西?二哥還當寶貝一樣,真是瞎了眼!”
心裡怨恨無處發泄,李蘭馨自然是口不擇言起來。聽得李老夫人微微地蹙了眉,不滿地斜睨了孫女一眼,沉聲道:“到時候讓這姑娘過來,我要見一見!”
卻是對李夫人說的。
李夫人自然聽明白了,當即白了閨女一眼,攆她出去,“快去跟沈大娘學針線去!”
沈大娘是李家請來的一個女紅大家,極是擅長雙面繡,特來指教李蘭馨的。
李家武將世家,連女兒個個都能舞刀弄槍。李老夫人卻是書香門第出身,極是不喜女兒家成天沒有個閨閣樣子。
李蘭馨一聽要學針線,頭皮嗡地一下就麻了,可是母命難違,她只好期期艾艾地走了出去。
室內,李老夫人和李夫人兩個一臉喜色地湊在了一起,孃兒兩個嘁嘁喳喳地商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