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狼奔鼠竄,一片狼藉!那些出攤兒的小販連傢伙都不要了,沒命地往家跑。
到處都是逃竄的人,男女老少都跟瘋了一般。若不是蘇若離閃得快,在大街上早就被人給撞倒踩地上了。
她看着這滿街奔逃的人,心裡的憂慮也更深了,亂世的跡象啊,沒想到丫的讓她給碰上了。
深吸了一口氣,她拉了兩個孩子往一家酒樓前挪去,不管大敵當前也好,還是已經殺進了城中也好,先吃飽肚子要緊。
顧墨也是渾身緊張,手心裡都攥出了汗來。
蘇若離擔憂地瞥他一眼,問道:“家裡爹你怎麼安置的?”
“大嫂放心,我找了本家的族叔照看着,家裡還有些存糧,爹不至於有事!”
蘇若離方纔放心地點點頭,沒想到這個才十四五的少年,行事倒是挺縝密的。
幾人進了一家酒樓坐定,要了四碗肉絲麪,這纔打量起四周的環境來,只見這家酒樓除了一個掌櫃的和一個跑堂的夥計,就只有她們這幾個食客了。
掌櫃的和夥計的見了人來也耷拉着腦袋,似乎無精打采了。看來,胡人的威力還是挺震懾人的。
城門都封了,一時半會兒他們是出不去了。
蘇若離不由苦笑,都怪這個該死的羅氏,要不然,自己在鄉下,有吃有喝的,多逍遙快活啊。哪裡像現在,提心吊膽的。萬一城破了還不知道胡人會不會屠城呢?
胡人既然打到了清泉縣,那京都已經不保了。就不知道顧章這時候到了哪裡,有沒有和胡人碰上,是死是活啊?
正路思亂想着,大街上傳來一陣馬蹄得得聲。掌櫃的和夥計嚇得擠到了窗口往外看。
蘇若離也跟着趴後頭往外看,就見一隊整齊的馬隊從街上穿過,領頭的那人。穿一身大紅官服,上套銀白鎧甲。身姿挺拔,筆直地坐在馬背上。
怒馬如龍,眨眼就不見。
蘇若離只來得及看得見那人的側影,不由脫口問道:“這人不是縣太爺嗎?”
掌櫃的回過頭來斜睨她一眼,彷彿看白癡一樣,“縣太爺文武雙全,這危難時刻,他自然要上城督戰!”
什麼?縣太爺文武雙全?她怎麼沒看出來?
蘇若離暗自好笑:吹得吧?當時在公堂上只打量了一眼。覺得他比女人都要好看,讓她這個兩世爲人見多識廣的人都情不自禁地讚了一聲“好看”的人,看起來就是個文弱書生啊。
估計這城裡的百姓們是心裡尊崇縣太爺才這麼說的。
不過他能在這種情況下有勇氣上城門督戰,光這份膽量,倒是讓蘇若離刮目相看了。
坐下來,默默地吃完了飯,幾個人都心事沉重地不知道說什麼。
街也逛不成了,本來還歡呼雀躍的顧軒和顧雪娘小臉兒也緊緊地板着,彷彿也知道了戰爭意味着什麼。
付了錢,出得酒樓。蘇若離舉目四望。羅氏早就不見了蹤影,想來是又到她那相好家去了吧?不管李大官人到沒到鄉下避難,反正憑着羅氏的手段。找個住的地方還是不成問題的。
倒是他們,舉目無親,當真成了異客了。
思量了一陣,蘇若離才嘆息一聲,“既然出不了城,那就找個客棧先住下來吧。”
雖然懷裡的銀子不多了,但是看着兩個孩子,蘇若離又不忍心讓他們受苦了。
事到如今,顧墨也沒有好的法子。陰沉着臉,半天才艱難地跟蘇若離說。“都是我娘連累了你,我真是過意不去!”
“她是她。你是你,你有什麼好過意不去的?何況,要不是你來作證,我還不知道怎麼着呢?”蘇若離爽朗地一笑,知道這少年心裡正彆扭着,也就不多說了。
在大街上來來回回地轉了幾圈,才找了一家離城門較近的客棧。一來,可以隨時瞭解戰事;二來,若是打勝了,胡人退了,他們就能很快出城了。
開了兩間客房,蘇若離帶着顧雪娘住了一間,顧墨帶了顧軒住了一間。一天就是五十文的房錢,再加上一日兩餐,那也得十來文。一天下去就是六七十文,照這樣,不出十日,蘇若離就撐不下去了。
捏了捏懷中的那個錢袋子,她躺牀上苦苦冥思:要怎麼才能賺到銀子呢?這城也不知道要被圍到何時?更不知道會不會破城?
想來想去,腦袋都大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索性,她躺牀上假寐,既來之則安之,誰讓她倒黴催的就碰上戰亂了呢?
心神恍惚間,就聽外頭喊殺聲大作,嚇得她立馬翻身爬起來,靠窗戶邊兒站着往外看動靜。
看樣子,胡人已經攻城了。
街上此時靜悄悄的,除了一對一對的城兵走過,並無一個閒雜人等。
她貼窗戶上長出了一口氣,開始思索着如何脫身的問題。
這麼一想,就到了傍黑。
冬日天短,外頭的天兒已經黑了下來。
那廝殺聲似乎消失了,天黑了,胡人怕是鳴金收兵了吧?
就不知道此番攻城,清泉縣的城兵死傷狀況如何?
胡人是遊牧民族,打小兒就在馬背上長大,男人們都驍勇善戰,騎射功夫了得。
他們能一路南下,打到大周的京畿附近,想來這份兇猛也是難以抵擋的。
蘇若離此時只盼着城不要破,胡人不要屠城了。
天黑下來,街道上的人反而多了起來,都是從城門上擡下來的傷兵。
身上大多是刀傷,三三兩兩的擔架上躺着的傷病們哀嚎慘叫,聽來甚是瘮人。
多少年沒有戰爭創傷的清泉縣,立馬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了。城中,謠言四起,說是城就要守不住了,等胡人攻進來,男女老少定是都活不了了。男人一律殺掉,女人留着好給胡人發泄。
據說,胡人還有一個令人可怕的地方,那就是他們好生啖人肉,那些年幼的小孩子,肉嫩,胡人最愛吃!
這謠言傳得沸沸揚揚的,嚇得顧軒和顧雪娘躲在屋裡不敢出來,生怕被胡人給擄了去吃掉。
蘇若離也覺得事態嚴重起來,見街上的傷兵越來越多,她交代顧墨照看好弟妹就一溜煙兒地奔了出去。
身爲醫者,這麼多的兵都受傷了,她實在是做不到不管不問。
來到大街上,拉着一個身材高大的兵士,急急地問他,“你們這兒要不要大夫?我是大夫,我能給這些人治病救命!”
縣裡,所有的大夫都找來了,連那些七老八十的都給來過來了。
一城的大夫統共就那麼幾個,還不夠那麼多傷兵塞牙縫的呢。
那高個子漢子打量了蘇若離一眼,只見她一雙明媚的杏眼裡光芒璀璨奪目,雖然嬌小,但是面上的表情沉穩冷靜,絲毫不像十三四歲的姑娘!
這麼小的姑娘會醫術?這可不是說着好玩的。
那漢子睥睨了蘇若離一眼,有些不耐煩起來,“你是誰家閨女?這兵荒馬亂的不趕緊跑家裡躲着,怎麼跑出來了?”
蘇若離看得出來這人信不着她,於是就指着他面前擔架上的一個傷兵,“這人胸口中了箭,尋常大夫怕是要直接給他拔下去,不過那樣一來,他的命也就難保了。我呢,可是有獨家秘方的啊。”
聽她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得,那人就點了點頭,“小姑娘你等等啊,我去給你問問!”
過不多時,那漢子就從急匆匆地趕來了,對蘇若離恭敬地抱拳,“姑娘,我們老爺請你過去一趟!”
蘇若離也不知道他嘴裡的老爺是誰,就跟着那漢子走了。
兩個人來到了城門樓下,蘇若離才猜出來他嘴裡的老爺應該就是那個年輕的縣太爺了。
進了城門下一間僻靜的小屋子,就見那個一身銀白鎧甲的人,正緊鎖眉頭坐在那兒,臉上有着廝殺後的疲憊。
聽見動靜,李扶安擡眼一看,就見一個面色平靜的小姑娘已經站在身邊了。
“見過大老爺!”蘇若離一見他打量她,忙行了一禮。
“是你?”李扶安眸子亮了亮,旋即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想來你也沒出得了城吧?只是這廝殺場面,你不怕?”
“怕是怕,不過看着這麼多傷兵,我也不忍心啊。”蘇若離沉着冷靜地答道。
“如此,你就留下來吧。”李扶安撫了撫額頭,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影立馬籠罩了蘇若離嬌小的身軀。
“來人,帶這位姑娘到傷兵戰。”
門外應聲而入,還是先前那漢子,此時這漢子看蘇若離的眼神,帶着恭敬崇拜,一點兒都沒有剛見時那種不信任了。
他也不問問自己的醫術行不行?
蘇若離望着那個高大的背影,有些納悶。
又想,興許人家也聽過她的名氣呢。
想當初在清泉鎮救治乙腦患兒時,她一時可是名氣不小啊。
這麼一想,她又釋然了。
急匆匆地到了傷兵戰,老遠就聽見裡頭慘叫連天,那頭前帶路的高個漢子面上現出不忍之色,像是聽不下去一樣。
蘇若離卻神色自如地邁步走了進去,彷彿充耳不聞一般,倒是讓那漢子暗地裡好生佩服:這麼點兒小姑娘,膽子可不小啊。
這個清泉縣城,有多少年不曾遭遇戰爭了,有多少年不曾聽過這麼慘絕人寰的叫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