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嫂難爲 168錯失 全本 吧
見到左穆,齊墨斂容,端端正正行了三個大禮,而後才道:“此禮乃學生代齊家上下向先生的感激,先生大恩,齊家上下莫不敢忘!”
左穆神態從容,似乎早有所料,安然受了齊墨的三拜:“齊大人太客氣了,能收到辰辰這樣的學生,也不枉費我回鄉一趟。”
齊墨站起身,理了理衣襬,道:“三年不見,先生的氣色似乎比在京城還要好上幾分,果然還是家鄉的水土更滋養人。”
左穆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京城畢竟天子腳下,哪有這裡過的自在逍遙。”
齊墨笑道:“先生風采,天下何處不逍遙?”
“三年不見,你這奉承人的本事見長啊。”左柳從門口轉進來,似笑非笑,眼底卻是明亮亮的笑意。
齊墨顯然跟左柳也是相熟的,當即反擊:“三年未見,你還是孤家寡人一個,這樣下去,先生何時才能抱到長孫?”
左柳的笑容一僵,偷偷看了眼左穆,這才佯怒道:“一來就揭人傷疤,實非君子所爲!”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忠言總是逆耳的。”
“你這算是哪門子的忠言?”
兩人嘴上鬥得歡唱,面上的笑容卻愈來愈大,到底是三年未見的好友,哪有不記掛的?左穆慢悠悠地品着茶,笑眯眯地看着面前兩人鬥嘴鬧趣兒。
鬧了一陣之後,三人開始閒話家常,左柳開門見山:“你是主考官,今兒又是鹿鳴宴,想必是見過辰辰了吧?”
齊墨頓了一頓,下意識看了眼大開的窗戶和門外,這才略微一頷首:“見過幾次了。”
“才見過幾次,就忍不住將貼身的玉佩當衆贈與他了,你何時是這般沉不住氣的人?”
齊墨放在膝上的手摩挲着布料上的暗紋,幽幽道:“他的名字是我起的,十餘年來,我卻連他的模樣都不知,若換了你是我,怕是第一回見面就要忍不住了。”
左柳默然,設身處地想一想,他確實是忍不住的。片刻後,突然道:“若換了我,當年也不會讓他們詐死離京,德親王不過是個閒散王爺,他那兒子更是出了名的紈絝浪蕩,不成氣候。若是你家和侯爺府不肯退讓,皇上也不可能當真爲了那紈絝子強拆了你們的姻親,你們又何苦要做得這麼絕?”
齊墨苦笑着搖頭,曾幾何時,他也是如左柳這般念頭,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可如今,他卻已經明瞭,一切早就註定,人算終究不如天算!
一直沉默的左穆突然道:“事情並非如你所想那般簡單,他牽扯到的是上一輩的皇家恩怨。當年太子薨,德親王和當今聖上是同年同月所出,能力又不相伯仲,爲奪太子之位,兄弟相殘,滿朝文武幾乎都被牽涉其中,黨派之爭愈演愈烈。最終,太上皇以德親王沒有子嗣爲由,立當今聖上爲太子。”
“聖上登基之後,德親王修身養性,一心只當閒散王爺,與聖上的兄弟之情日漸深厚。在德親王不惑之年,終於喜得麟兒,聖上比德親王更加高興,對此子寵愛有加,所以才養成他那樣的性子。若只是那小王爺自己開口,聖上或許還會猶豫一二,可連那德親王都出了面,此事便已經沒多少轉圜的餘地了,之所以不是直接下聖旨,恐怕也還是顧忌了皇室的顏面,想要讓齊大人和侯爺自己退了親。”
這段陳年舊事是左柳所不知的,此刻聽左穆說來,雖只是隻言片語,卻也能猜到其中一二,那位德親王當年無子,其中恐怕少不得當今聖上的手段,所以纔會在登基之後,看着甘願放棄手中權勢又膝下無兒的德親王,心生愧疚,終於念起了皇家血脈裡稀薄罕見的至親之情,對德親王各種關懷。
齊墨嘆了口氣:“我當年亦不知情,如今想來,當真是無奈蒼涼。”
左穆道:“當年若非你父親果敢決斷,毅然辭官,讓聖上滿腔惱怒被失去良臣的遺憾愧疚所替代,恐怕你如今也不能坐在這裡感慨了。自古伴君如伴虎,所謂的無奈蒼涼也就在這裡說說便罷了。”
齊墨肅容道:“先生的教誨學生一直謹記,這些年來,縱然有千萬般的想念,也只敢深藏心中,此番也是聖上欽點,這纔來了此地。”
左穆點點頭:“天心難測,不過也能揣度一二,這些年來,你們齊家和侯爺府從未與那兩人有任何聯繫,也沒有分毫接濟,哪怕他們落魄他鄉,彌留之際,也未曾來探望過,許是因爲此,聖上才動了惻隱之心。”
“先生所言,與家父的猜測相似,年初的時候,遠嫁的和碩公主染病,薨,聖上哀思,曾兩度宣家父進宮,這次又點了學生來此主考,想必是有些聯繫的。”
左穆道:“饒是如此,你也不可太過張揚,若是不小心被人趁機大做文章,即便傷不了你,可也會害了那幾個孩子。”
“學生也不想,只是辰辰實在是乖巧懂事,模樣又與學生幼時一般無二,學生心中的歡喜之情實難控制!”
左柳笑得得意:“我看到那小子的第一眼就知道是他沒錯了!他會這般乖巧懂事,你可真要好好的感謝我,若非我悉心栽培,好生教導他啓蒙,你哪裡看得到今日聰明乖巧的好外甥?”
齊墨正色道:“謝謝!柳岸賢弟,這幾年,當真是辛苦你了。”
左柳甚少見到這樣認真嚴肅的齊墨,一時間有些意外,隨即又明白是何故,世上最痛苦的莫過於生離死別,骨肉至親,相知卻不能相見,那是何等殘忍,又是何等的傷人心神。
屋內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重,還是左穆出聲:“聖上此番點你來此,是一時愧疚,還是對齊家試探,猶未可知,如今辰辰又考了解元,雖然你我知道他憑的是真憑實學,可難保他人會不會借題發揮,當年的事知道的人甚少,可若是不小心被人挖出來,你們兩家可就難逃欺君之罪,到那時,即便聖上心懷愧疚想要網開一面,滿朝文武也不會肯的。”
齊墨道:“學生明白其中利害,學生也並未想過要與他們相認,只是想多看他們幾眼,待回京之後也好說與家人聽。”
左柳笑道:“這模樣有何好說的?說些他們成長的趣事纔好,這個我可是最清楚不過了,今晚你便與我同塌,我細細說與你聽。”
齊墨看了眼左穆,見他含笑點頭,這才笑道:“如此便叨擾了。”
……
“什麼?你說那個齊大人當衆送了你塊貼身的寶玉?”方怡驚得站起身來:“這是怎麼回事?仔細說給我聽!”
方怡縮了縮脖子,求助般地看向趙立年,趙立年稍稍往前半步,把今天鹿鳴宴上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所以明兒一早,我要和辰辰一起去接他們來我們店裡。”
方怡皺着眉,這吃飯事小,只不過,京城來的大官特意跑到他們的小館子來吃飯,這可未必是件好事,她之所以叮囑方辰和趙立年要內斂藏拙,爲的就是不想他們太張揚,要知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方怡從來都不想讓他們當最優秀的那個,他們又不是那些家族裡頭需要互相攀比較勁兒的人家,太出彩了只會招人嫉恨,之前方辰考中解元,她高興之餘就覺憂心,如今京城大官對他們如此另眼相待,實在是讓人心生不安。
看到方怡的臉色不好看,方辰也知道自己做錯事了,小心翼翼地出聲:“姐姐,要不我把玉佩還回去?”
方怡幾乎是看着方辰長大的,哪裡會看不出他的心思,當即掃了眼他腰間別着的玉佩,目光又回到他的臉上,低聲問:“辰辰,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很喜歡那位齊大人?”
方辰的目光閃了閃,終於還是老老實實點了點腦袋,嗯了一聲。方怡嘆了口氣,這幾天她在店裡也沒少聽人說到那位齊大人,京城書香門第世代傳承的大家族齊家,還有那齊家的三公子,齊大人,不過而立之年,卻已身居要職,其人風度翩翩、面白如玉、俊逸非凡,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萌動了多少春心,以方辰和趙立年這樣的年紀,會仰慕他也不足爲奇。可現在的問題是,那位齊大人爲什麼會對方辰這麼好!在古代,寶玉可是相當貴重的禮物,不僅僅在於本身的價值,更在於寶玉背後所承載的意義,所謂君子比德如玉,但凡君子,大都不會輕易贈送他人寶玉。那位齊大人怎麼可能僅僅因爲方辰跟他長得相似就送他一塊貼身佩戴的寶玉!他若當真如此隨性,也不可能年紀輕輕就坐上那樣的高位,更不可能被聖上欽點當主考官!
趙立年見方怡生氣,不由小聲地替方辰說話:“嫂子,辰辰與那齊大人當真長得很相似,眉眼輪廓都好像!”
方怡道:“這天下之大,長得相似的人多的去了!”
趙立年縮了縮脖子,也不敢吭聲了。
“更何況,現在已經不是辰辰跟他長得像不像的問題了,而是那位齊大人當衆送了你寶玉,而你也接了,在別人看來,就是你已經接受了齊家拋出的橄欖枝,你的身上已經貼上了齊家的名號!這意味着什麼,難道你們不明白麼?”
方辰和趙立年自然是明白的,唯獨趙立冬有點迷糊,他對官場上的彎彎道道向來不感冒,每次聽左穆和左柳說起的時候也總是走神,只是,再怎麼迷糊他也不敢問出口,方怡這會兒可生氣了呢!就連趙苗苗也弱弱地縮在趙立冬的身後,心裡默默地想念回鄉去了的大哥二哥。
“可是我覺得,齊大人是真心的喜歡我,並不只是爲了拉攏我。”半晌,方辰才弱弱地開口。
方怡氣急:“你覺得?你與他才見過幾回?官場上的人,誰不會帶一層面具?他若當真是那般喜歡你,想要送你寶玉,就不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送給你,他難道會不知道當衆送你寶玉意味着什麼?”
方辰抿着脣,說不出話來,眉宇間卻有些倔強的神情,似乎並不贊同方怡的話。
……
“我就是故意的,我要告訴所有人,方辰是我齊墨看入了眼的人,不是隨便誰都能來欺負的!”
左柳頗爲無奈:“可你這樣做,也等於是在告訴那些與你作對的人,看,方辰就是下一個該欺負的對象!”
一針見血,齊墨頓時一愣,左柳見狀,不由嘆氣:“你啊,當真是關心則亂!以方辰他們目前的處境,保持中庸之道纔是上上之策,這也是我跟爹一直以來教導他們的,結果你倒好,一來就把我們的心思計劃全給攪亂了。”
……
這一夜,輾轉難眠的又豈止是一個兩個人。方怡躺在牀上,沒來由想起在現代的時候,那些追星的孩子們,那股子盲目崇拜的勁頭當真是讓她記憶深刻,如今,方辰很顯然也是被那位齊大人給“迷”住了,不然以他的聰明,哪裡會看不透這其中的彎道?要不要去問問左穆左柳他們?可如今東西都已經收下了,若是再還回去,恐怕更糟糕。哎,這可真是有些愁人吶!明明是考上了兩個舉人,應該很高興纔是,怎麼感覺事情反倒比以前更多了!果然孩子大了,操心事兒就多了麼?
第二天一早,方怡起牀,準備再好好的去跟方辰和趙立年說說話,如今既已成定局,再生氣也沒有意義,只能將來走一步看一步。而對於陷入了盲目崇拜中的方辰和趙立年,則要耐心引導,不能一味的斥責他們,不然激起了他們的逆反心理可就不好了。
等到方怡走到方辰和趙立年的房間門外,剛要敲門,就見門開了,方辰的眼底有淡淡的烏青,精神也不是很好,想來也是一宿沒睡的,看到方怡,他微微瞪圓了眼,隨即站直了身體,一副認錯的模樣:“姐姐,我知道錯了,那玉佩我收起來了,以後絕對不會再隨便收人家的禮物了。”
方怡心下一酸,莫名地想要流淚,她上前一步,輕輕抱了抱方辰,輕咳了一聲,才道:“乖,既然已經收了,那便收了吧。你與他長得相似,又彼此看着投緣,也是緣分一場,那玉佩我看着不大,等會兒我去給你買根繩子,你掛在脖子上當玉墜帶着,好不好?”
方辰在方怡懷裡搖搖頭,又點點頭,聲音有些哽咽:“姐姐,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不,你沒做錯,若是換了姐姐,或許也會跟你一樣收下玉佩,自己喜歡的長輩送的東西,哪有不收的道理?是我想太多了,乖,沒事的。”
趙立年站在一旁,眼圈兒也有點紅,他昨晚同樣一宿沒睡,看着方辰難過自責,他心裡也不好受,其實平心而論,那位齊大人是真的不錯,跟方辰也真的很相似,而且看他們的眼神,跟白城山左柳他們一般,是真心的喜歡他們,只是,齊大人的身份太尊貴,不是他們這等普通人家能高攀得起的。
方怡眨了眨眼,把眼淚逼回去,笑着拍拍方辰和趙立年的肩:“時候也不早了,我昨晚熬了些紅豆沙,你們先吃一碗,再去府衙請齊大人和陳大人過來,我去給他們準備點心。”
方辰和趙立年點點頭,小跑到廚房裡,果然就瞧見一鍋熬得黏稠噴香的紅豆沙,當即一人盛了一碗,迫不及待吃起來,一晚沒睡,肚子早就餓得空空了。方怡在門口看着,臉上也浮起淡淡的笑意,甜食能讓人的心情愉悅,兩個小傢伙難受了一晚上,吃點紅豆沙正合適。
墊了些紅豆沙進肚子,方辰和趙立年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角,跟方怡說了一聲便出門去了。齊大人和陳大人一直都下榻在州府裡,等方辰和趙立年走到的時候,州府門外的侍衛們態度很是溫和,完全沒有平日裡的趾高氣揚,笑容近乎諂媚:“兩位舉人老爺來了,你們是來請齊大人和陳大人的嗎?他們今兒一早就回京去了,特意讓我們告訴你們一聲,陳大人還說,下次來定要好好嚐嚐逸仙居的美食。”
方辰只覺得心裡彷彿被什麼挖了一塊似的,空蕩蕩的很難受,目光頓時黯淡了,面上卻沒有分毫變化,趙立年知道方辰心裡不好受,忙道:“謝謝各位大哥告知。”
……
齊墨坐在馬車裡,聽着軲轆聲,看着漸行漸遠的城樓,心下一片黯然,此番前來,連方怡的面都沒見着,居然就要離開了!左穆和左柳的話歷歷在耳,他不能牽連了那幾個孩子,
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正在打瞌睡的陳大人也被驚醒了,看到齊墨的目光,忍不住嘆了口氣:“真是可惜了,昨兒回來我特意找人打聽了,那逸仙居雖然不大,賣的吃食卻是極爲精緻可口的的。”
齊墨轉過頭,面上的哀切之情早已不見,依舊是得體的笑容:“陳大人不必介懷,來日方長,總能吃到的。”
“唔,以那兩個孩子的資質悟性,假以時日,定能成才,我這把老骨頭保不準還真在京城裡吃到逸仙居的美食。”
齊墨笑而不語,心中卻默默道:辰辰,他日,你定要展翅高飛,帶着你的姐姐家人一同來京!以期骨肉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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